第九一章 收高顺韩俊论忠义
上党郡,铜鞮县。 始建于大约七百年前的铜鞮县,乃是中国历史上最早的建制县之一。汉高祖曾在此大破韩王信,将铜鞮县一分为四。而韩俊此时所处的位置,便是在羊头山以南,沁水以北的山区丘陵地带。 心急如焚的韩俊,一路疾驰不敢有半分耽搁,却在此处停下了脚步,不是因为此地风景秀丽令人流连忘返,而是他被拦住了。 拦住韩俊大军的,只有不到八百人。以八百步卒拦截两万铁骑,看似螳臂当车一般不自量力,但是韩俊却不敢有半分轻忽大意,因为他已经大概猜到了这是一群什么样的人。 蚍蜉撼树,但却视死如归;飞蛾扑火,但却无怨无悔。 这或许是一群弃子,但却是一群让人尊重的人。 攻无不克——陷阵营!刚直忠贞——高伯平! “文和,这个人,你有印象么?” 韩俊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开口问贾诩道。 贾诩眯缝着小眼睛点了点头,“高顺,吕布手下第一大将,为人清白,不饮酒,不受馈,威严忠直,刚正勇猛,是一员难得的骁将悍将!” 韩俊知道,贾诩的眼光甚高。等闲人很难入得了他的法眼,能够得到贾诩这样高的评价,高顺定然不会像演义当中那样只是个打酱油的角色。 韩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驭马上前,定定打量着一脸坚毅的高顺,缓缓开口道:“时至今日,高顺你仍然执迷不悟,要跟着反贼叛逆吕布一条道走到黑么?” 高顺闷哼一声,回应道:“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高顺只知道,一马不备双鞍,忠臣不事二主!高顺半生戎马,统兵练兵,凭靠着便是‘忠义’二字。为主上忠,为朋友义,天崩地裂也不会有半分动摇!” 韩俊嗤笑一声,摇头道:“我原以为,高伯平洁身自好,明辨是非,却不想和那乱臣吕布乃是一丘之貉!我且问你,何为忠义?” 高顺不善言辞,换做平时,绝不会与韩俊啰嗦下去,但他心系大军安危,为了拖延时间,也只能咬着牙道:“赤诚无私,立身正直,可为君王赴汤蹈火,敢为天下舍生忘死,此乃我之忠义!” 韩俊抚掌哈哈大笑道:“既然如此,那伯平扪心自问,可曾做到这忠义二字?” 高顺正色道:“从无背离!” 韩俊收起了笑容,森然道:“为高官厚禄刺杀上官,忘恩负义,此为忠义乎?为苟延残喘弃天子于不顾,怕死贪生,此为忠义乎?为一己私欲妄开战端,荼毒乡党,此为忠义乎?吕奉先不仁不义不忠不孝,天下皆知,无需赘言。今日只说你高伯平,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可当得起‘忠义’二字?我且问你,如今并州比之五年前之并州,如何?如今之边塞比之五年前之边塞,又如何?何为忠义?为天下忠,为苍生义,此乃大忠大义!非是我韩俊自夸,天下多一吕奉先,只会多一处烽火狼烟。而多一韩俊,却只会多一方安乐净土!高顺,莫要忘了,你是并州之将,大汉列侯,而非某人之家臣奴仆!莫要以为我是怕了你的陷阵营,幽并铁骑纵横天下,从无敌手!陷阵营纵然人人都是三头六臂,也难免在铁蹄之下沦为齑粉!现在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想好了再回答。你是愿意做一个名留青史,开疆拓土的忠勇名将还是甘心在历史上被轻描淡写,不光彩的一笔带过?” 高顺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神从未有过的复杂,韩俊的这一席话,好像是黄钟大吕一般猛烈地敲击着他的思想,拷问着他的灵魂,让他脑袋就好像要炸裂了一般的难受。 韩俊也不催促,静静地等待着,表面上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心里面却无比的紧张。如今他的麾下,不缺智囊,荀彧,郭嘉,贾诩,皆是得一可安天下的顶级谋主。欠缺的,是能够独撑一方,智勇双全的大将。而高顺,却绝对是一个被历史埋没的骁勇有智的名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失。高顺的额头上,已经溢出了豆大的汗珠,整个人都在剧烈地颤抖着,很显然,他的内心里波澜起伏,绝不平静。 “受人所托,忠人之事,高顺只恨没有早日得遇大将军,若有来世,高顺必牵马坠等侍奉左右,以报大将军知遇之恩!” 良久的思索之后,高顺无比艰难地说出了这句话,满脸的灰白之色。 韩俊不甘心地闭上了眼睛,心里面无比的失望,难受到了极点。 “如果,我家主公愿意放吕奉先一条生路呢?” 就在韩俊咬破了嘴唇,准备要发出攻击的命令之时,贾诩忽然策马上前开口问道。 高顺微微一怔,旋即抱拳拱手道:“若果真如此,则高顺再无愧疚之心!” “妥了?” 韩俊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高顺,眼睛眨也不敢眨一下。 贾诩笑眯眯地问韩俊道:“主公可愿为高将军,暂且绕过那三姓家奴一条性命?” 韩俊使劲咽了一口唾沫,兴奋道:“有何不可?若能得伯平相助,别说一个吕奉先,便是十个绝不怕他!” 韩俊此言一出,高顺立即跪倒在地,铿然开口道:“高顺愚钝,今日幸得主公提点方才醍醐灌顶,从今日起,高顺愿为主公驱使,永不背离,终生无悔!” 韩俊兴奋地翻身下马,急跑几步上前扶起高顺道:“我得伯平,如高祖皇帝月下得韩信,光武皇帝河北遇邓禹,天下从此无虞矣!” 高顺赧然而笑,心中虽然磊落,但毕竟方离旧主,多少有些羞惭之意,无法说得太多。 “伯平,我答应你绕过吕布一次性命,便绝不会食言。但如今壶关前后皆敌,危机重重,我是绝不会不管不顾的。所以,壶关我是一定要去的。” 韩俊拍了拍高顺的肩膀继续道:“如果你信得过我,便暂且去晋阳落足,待我解除了壶关之危,在于你秉烛夜谈如何?” 高顺重重点了点头,抱拳应诺道:“但凭主公吩咐,顺绝无二话!” 此时的吕布,并没有想到他最为倚重的左膀右臂已经离开了他,也没有那个闲心思去想,因为晋阳城下的那一幕,又一次出现在了壶关前。 袁绍退兵之后,心无旁骛的郝昭,终于可以腾出手来专心对付河内军了,虽然吕布率领大军赶到之后,河内军的人数大大地超过了守军,但是有壶关天险,有猛火油这个大杀器存在,郝昭毫无压力。
昔日里驰骋塞外无人能敌的“飞将军”吕布,率领着纵横天下来去如风的并州狼骑,最擅长的是野战奔袭,最不喜欢的便是攻坚围城。 本想着故技重施,诱使郝昭开关出城作战,却没有想到郝昭的性格和高览完全相反,虽然年纪轻轻,但却沉稳的可怕,任凭吕布在关下骂遍了他祖宗十八代,也依然如山一般巍然不动。 强行攻城,吕布实在是没有了那个信心。一个兵少将寡的晋阳城,都让他头疼不已,更何况雄壮险峻的壶关呢? 于是,吕布终于听从了张杨的劝说,打算要无功而返退回河内了。 可是,这个时候,已经不是他想走就能走得了了。 一南一北,韩俊和张燕包饺子一般堵住了河内军,也终于逆转了并州战场上的被动局势。 被动挨打的局面,并不好受,哪怕城再高池再深被人堵在城中不敢露头也绝不好受。 河内军虽然屡次受挫,但所剩兵马仍然有四万之数,比韩俊和张燕的兵马总数加起来还要多一些。但是,胆气雄壮的人中吕布,却很罕见的怂了。 韩俊亲率的两万幽并铁骑,虽然一路奔波,疲态尽显,但正是这两万人,却硬撼十倍于彼的西凉铁骑还大获全胜,而那正是让吕布狼狈奔逃的虎狼之师。两相比较之下,吕布如果还叫嚣着要和韩俊一绝死战的话,那就不是勇猛而是莽撞了。 更为重要的是,河内军中大部分都是临时拼凑起来的杂牌军,战斗力极其低下,在幽并铁骑面前根本就不够看的。 所以,吕布认怂了。 一目十行地扫了一眼吕布递交的求和书,韩俊兴致缺缺的随手扔到了一边,摇着头冷笑道:“他要打,便一声不吭地打过来。他要停,我就要乖乖地让开路礼送他出境。成廉啊,你说实话,天底下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么?” 成廉,在吕布手下的地位并不高,否则也不会派他过来受辱了。 成廉喏喏开口道:“大将军但有吩咐,能力所及,我军上下莫敢不从。” 韩俊不耐烦地摆摆手道:“不要和我扯那些虚的,我和你明说了,若不是高顺求情,我恨不得将吕布碎尸万段!你回去告诉他,这一次我看在高顺的面子上,就饶了他这条性命!想要我让路,可以!但是必须要答应我这几个条件,否则的话,那就写好遗书等着我取下他的脑袋来当球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