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前尘旧事
七年前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今晚的月光格外清冷寡淡，星星也细碎零星少的可怜，在皎月尽头的一处断背山上，一群暗夜死士正如倾潮般的涌向已经被逼到断崖边的一对男女。 男子一手紧紧拽着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女孩，另一只手死死的挥舞着手里的长剑，与十多名死士死命拼搏，丝毫不敢懈怠。 那群死士皆是武技不俗，一招一式都十分凌厉果断，显然是要置这对男女于死地。男子的身上脸上皆是伤痕累累血流沽沽。纵使他多年习武武功高强，此刻一人也断然难抵二十多名训练有素的死士。 手里拽着的小女孩的身上也溅满了鲜血，衣服已经破破烂烂的不成形状。她睁着黑白分明的双眼，死死的盯着那些死士，眼里充满了恐怖与害怕。 天地间充满了凄凉的肃杀之气。男子在殊死拼搏间不动声色的缓步后退，却发现几近崖边再不可后退一步。 这时，有一个死士瞅准了时机，朝着小女孩挥起了长刀，女孩惊恐的大叫了一声：“二哥！”声音颤抖仿佛快要绝望。 电光火石间，男子一把挑开了一名与他缠斗的死士挥舞的大刀，转身屈手用剑挡住了那个死士将要落下的剑，这一个分神的功夫，却被身后的另一个死士钻了空子。 女孩看着那把明晃晃的刀锋，对男子大叫道：“二哥小心！”男子闻声迅速侧开身体，却已躲避不及。长刀砍在了他的肩上，顿时鲜血喷涌，他的身体轻轻的摇晃了一下，他咬了咬牙，继续迎刃而上。 林暮玄的眼底一片猩红，寡手难敌众人，再这么死拼下去也只有死路一条！他并不是畏死的人，从前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拼搏厮杀，多少次他与敌方军力悬殊天差地别，几次中箭差点丢了性命，他都从来没有怕过。 想他林家一族世代在朝为官，鞠躬尽瘁，清廉公正。既不与jian佞为伍祸乱朝廷，更不趋炎附势，暗自勾结皇子构陷天子。只是小心翼翼，矢忠不二的为朝廷效力。 谁料一朝被陷害，竟落得个不忠不义，仗着手握兵权企图造反的虚有罪名。 只是如今朝野动荡，皇帝病重，曹皇后权势倾天。不仅掌管后宫之事，更是力压众臣，排除异议，雷厉风行的代理朝堂政事。 当日他和父亲在军中收到皇上的密诏，密诏上说：“太子勾结朝臣企图诛杀皇帝，这几日便要逼宫，宫中的官兵和禁卫军都已被太子暗中控制，命他速速调回二十万大军返京护国，万勿懈怠”。 想来也是，皇上虽然早立太子，但朝中众臣皆知，皇上始终对这位太子十分不满，反倒是对怜妃娘娘生的九皇子宠爱有加。 也难怪太子和曹后这般坐不住了，若非太子是皇家嫡子，身后又有皇后的母家曹家作为靠山，只怕早已被废储。 况且这密诏是皇上的心腹江夷亲自连夜送来的，上面还盖着玺印，自然别无疑他。 后来，等他和父亲赶回京中时，才渐渐发觉事情不对，整个皇宫像是一座无人空城一样，气氛十分微妙诡异。 当他们踏入朝堂大殿时，发现大殿上坐着的并不是当今圣上，而是一身盛装的曹皇后。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看到曹皇后坐在那把金漆雕龙的宝座上，居高临下的睥睨着他们，当着满朝文武冷冷的宣布：“圣上病重在卧，命她暂执朝事。” 自古以来，后宫不得干政乃是至情至理之实，但当时殿内竟无一人反驳，林暮玄的心中隐隐开始有些不安。 皇后娘娘质问他们为何无诏擅自返京，而当他向皇后呈上密诏的时候，才发现密诏早已不知所踪。 拿不出密诏就无法证明回京的原因，曹皇后竟在文武百官面前指告林家无诏返京，是想趁皇上病重在窝，意图行不轨之心。不由分说的命侍卫将他们控制住，押入了天牢候审。 殿下的满朝文武无一人敢为林家求情，而王太傅仅仅为他们分辩了一句，就直接被处以流放之刑。 在监牢里的日子，林暮玄仔仔细细的思考着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皇上如今重病在卧，想来必是皇后收买了皇上的心腹江夷，连夜给自己送了一封那样的密诏，骗他和父亲带着二十万大军返回京中。 然后，在返京的路上派人趁自己不防偷了密诏，只等着他和父亲抵达宫中，皇后又千般阻挠自己面见圣上，而自己拿不出密诏，又无法解释为何无诏返京。如此可不就落实了带兵谋反一说…… 看来，这是一场早已事先策谋好的陷阱，只等着他和父亲落入计网，好将林家推入万劫不复。 曹皇后此番如此有备而来，林家百年的清誉怕是要毁于一旦，这回想要洗脱罪名，只怕是无力回天。 他和父亲本是男子之躯，征战多年又身强力壮，自然还能强撑些时日。可是母亲的身体向来不好，在这般阴暗潮湿，蛇虫鼠蚁遍地爬行的监狱中生活，病情日趋加重，最终病重不治，没捱过十天就撒手人寰。 更可恶的是，三妹林绯雪竟被几个狱卒当着他的面活活**至死，他们还用利刀将她的下体狠狠划成两半，强迫他眼睛不眨的看着。 他平生从未见过如此狠毒的**手段，简直灭绝人寰。这一切不用想也知道是曹后的授意，否则他们哪有这个胆子。 眼看着亲生母亲和meimei受尽折辱相继惨死，林暮玄的心中悲痛欲绝。他恨不得将曹后碎尸万段，五马分尸。但此刻全家都已为人瓮中之物，又如何能够逃出生天，报仇雪恨。 想来也奇怪，曹后都已经这般心狠手辣，为何不直接来个痛快，将他们直接斩首，反倒非要让他们在那张纸上签字画押。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如此苦心造就的罪名也已经强扣下来了，还何必去管那名正言顺，非要将罪名坐实。怕是要做给皇上看，做给天下人看吧！ 但仔细想想，曹后权力倾天，终究还是不能对皇上无所顾忌，对这天下百姓的怀疑之心无所顾忌。谋逆造反的罪名非同小可，他们林家这些年来捐款捐物为百姓搭桥修庙，仗义之行天下皆知，于朝为官更是不曾犯下一丝过错。如今突然说要带兵造反，怕是难以让天下百姓心悦诚服。 但凡狠辣之人本不在乎这人云亦云，但曹后作为后宫妃子，贸然掌权本就已经使百姓产生了诸多怀疑，若是此时再传出什么陷害忠良的事，只怕更会闹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 既然可以使自己的双手不沾染一滴鲜血就能除掉他们，为何还要使自己身陷泥沼受人非议呢。 皇后想要辅佐太子登上九五，坐拥天下。这贤后之名自然是要留住的，总不能让人议论，当今皇后掌权欺人，诬杀忠良吧？ 曹后就是曹后，背地里用尽手段杀人无数，表面上还要故作清白贤良。 曹后虽已将每个人的心理都揣摩的十分精准，计谋更是精妙绝伦，但这其中也并不是一丝风险都没有。 看来曹后对于处死林家，是自信满满，志在必得了！ 起初他也有过怀疑，既然太子逼宫在即，为何不谴回离京中更近的孙衍孙都统，对方手中的兵权和兵力并不逊于自己。为什么反而将远在边疆的自己给召了回来？ 如今看来，想必孙都统也早已归附曹家，而林家因为始终不肯向曹后低头，辅佐太子。便要遭受这灭族之灾。怪只怪自己太过愚蠢，竟一丝异样都未曾察觉。 本以为逼不得林家签字画押，曹后会按捺不住直接将他们斩了。谁知突然有一日，监牢的狱卒们说起皇后最近在找一个叫周彭的人，多番苦寻无果，皇后娘娘勃然大怒，严刑处置了很多侍卫。 这本是几人无意间的闲谈之话，却引来了林暮玄的注意。 要说这周彭原是他手下的一名参将，自那日回京以后，此人就已不见踪影。 树倒猢狲散，他本来并没有放在心上，如今听那些狱卒说来，想必这密诏定是被他窃去无疑。 周彭的老家，在晋川一个叫做赣村的穷乡蛮夷之地。他曾说过，有朝一日必会回到祖乡，买上二亩薄田，过衔云傍水与世无争的生活。 赣村这个地方十分偏僻难行，鲜少人知。周彭在京中除了林暮玄以外不认识任何人，也无人知晓他出身何处。听那些狱卒所言，曹后定然还不知这个地方何在，所以翻遍西岳也必是找不到这个地方的。 赣村虽然偏僻，但却是在隔壁的一座小州中，离岳州并不是很遥远。快马加鞭三日之内便可到达，如果能找到他拿回密诏，当着朝中众臣与天下百姓证明确有密诏一事，那他们林家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林暮玄暗暗的打定了主意，他抱着试试的心态，竟真的买通了一个狱卒，那狱卒将他乔装成太监的模样，偷龙转凤的带出了宫。 只是后来在途中的时候，他开始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这一切都太顺利了，顺利的让他感到难以置信。 按理说，曹后既已下定决心要处死他们，怎么会在这个紧要关头，透露出这么重要的致命消息？更让他轻易逃脱有寻找密诏的机会？ 要知道这密诏一旦寻回，林家绝对可以峰回路转，绝境逢生。天牢是何等地方，怎么会让人这么轻易的就买通狱卒，又让他这么轻易的就出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