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世事难料
梦华宫坐落于后宫幽静偏僻处，与皇后、刘贵妃所住宫殿相比，实是差了太多，当年皇上看中崔钰莹，将她带到宫中来，可对她的宠爱不过数月而已，随后便将她冷落于后宫中数年，后宫中刘贵妃权力极大，她常自打压其他嫔妃，好在皇后仁慈，对这些嫔妃多加照拂，因而崔钰莹的日子才好过一些。 洛云梦奔到梦华宫前，守门太监忽然见到一名男子奔了过来，都是又惊又奇，急忙上前阻拦，洛云梦双掌一出，将二人打倒在地，往宫内奔去，大声叫道：“钰莹！” 几名宫女出来瞧是怎么回事，也都被洛云梦打昏在地，他怕崔钰莹生气，并不敢在此处杀人。 崔钰莹听见叫唤声，从寝殿中奔了出来，一见到洛云梦，不由惊得呆了。 洛云梦笑着迎了上去，道：“钰莹，我来救你了。”伸手便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又道：“哈哈哈，钰莹，我终于可以带你走了，咱们回云梦山去，从此再也不分离了。”伸手去拉崔钰莹的手。 崔钰莹看着那些倒地的宫人道：“你，你将他们怎么了？”停了片刻又道：“你是怎么进来的？皇上他……” 洛云梦嘿嘿一笑，“狗皇帝驾崩了，不然我如何能进来，如今皇帝驾崩，宫中人人想当皇上，现在皇宫中一片混乱，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我这就带你走。”拉着她便要走。 崔钰莹一挣，挣脱洛云梦的手，惊道：“你说人人想当皇帝？这，这皇位该属太子殿下的，难道刘贵妃他们要篡夺皇位？” 洛云梦冷笑一声，“皇帝谁不想当？谁说太子就一定要当皇上？哼，就让他们争去，嘿嘿……”他本欲说“就让他们争去，多死一个是一个”，但话到口边又忍住了，又道：“谁当皇帝与咱们没干系，咱们走吧。” 崔钰莹心中忐忑，道：“不行，若是刘贵妃他们要篡位，那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现下处境岂不是很危险？皇后娘娘仁慈，对我有恩，我不能袖手不管，我得去告诉皇后娘娘！”说着就要往外奔，但刚奔了一步，却又停了下来，回头向寝殿内看去，似乎有什么顾虑。 与此同时洛云梦也伸手拉住了她，道：“快走吧，你何必去管他们的事！”伸手揽住崔钰莹，便要带她走。 崔钰莹一惊，一把推开他，往后退了几步，道：“不，我不能和你走！” “为什么？”洛云梦大惊道，跟着上前一步，欲要拉住她胳膊。 崔钰莹又向后连退两步，摇头道：“不！不！不行！云梦，我，我不能跟你走，你自己回去吧！以后，以后你也别再来了！”说着双眼一红，已然掉下泪来，然语气却是十分坚定。 洛云梦又惊又怒，“为什么？到底怎么了？你为何不跟我走？” 崔钰莹只是摇头，洒泪道：“总之，总之是我对不住你，你快走，你快走吧！”跟着转身便向寝殿内奔去。 洛云梦身子一闪，拦住她去路，眼见她伤心痛苦，明显对自己情意尚在，可为何她竟不随自己而去？莫不是她有什么苦衷？难道她对那狗皇帝已生了情意？可如今那狗皇帝已经死了，难道是她舍不下这天家富贵？洛云梦心中虽是惊怒异常，但还是忍住怒气，轻声道：“你为何不跟我走？什么原因？” 崔钰莹涕泪交集，摇了摇头，“我……我……”忽然寝殿门后一个稚嫩的声音叫道：“母妃！”跟着从里面奔出一个六七岁的孩童，扑到了崔钰莹怀中，却又回头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惊恐地看着洛云梦。 洛云梦一见那孩童，头脑顿时“轰”一声响，身子便如给雷电击中了一般，半晌喝道：“这小孩，这小孩是什么人？” 崔钰莹泪眼盈盈地看着洛云梦，眼神中充满谦意，幽幽道：“这个孩子是我和皇上的儿子，云梦，时隔数年，一切都变了，我，我对不起你，我此生命苦，是不能再回到你和儿子身边了，你……你这就去了吧……”崔钰莹与洛云梦相识数年，对洛云梦为人虽不算十分清楚，但也知他气量狭小，况且他又对自己情意实深，自己与皇上有了这个孩子，想来他已是难以接受，更何况要带着这个孩子和他一起回云梦山生活，他自是无论如何也容不下这孩子的，而自己对这个孩子珍若性命，绝不允许他受到一点点伤害，因而也是无论如何不会丢下这孩子不管的。留下来守着孩子，从此忍受寂寞孤独，与心爱之人天各一方，还是丢下孩子与心爱之人回山中双宿双飞，于崔钰莹来说，任何抉择都是痛苦的，然慈母情怀，爱子之深，是天底下任何情感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的，崔钰莹自是选择守护爱子，一辈子不离开他身边。 洛云梦瞪大双眼，一瞬间怒不可遏，低沉着嗓音道：“你……你……这孩子是你和那狗皇帝生的？你怎么能给那狗皇帝生小孩？” 崔钰莹见他脸上肌rou抽动、愤怒异常，不由更增几分伤心愧疚，伸手将孩子紧紧搂在怀中，生怕吓着了孩子，正要开口安慰洛云梦。 忽然那孩童叫道：“不许你骂我父王是狗！你才是小狗呢！”他此言一出，崔钰莹和洛云梦不由都是一惊，崔钰莹忙呵斥道：“不许胡乱骂人。”却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那孩子的小脑袋，脸上也现出温柔慈爱的表情。 “就是因为这个，这个孩子，你才不愿意和我回去的！”洛云梦说着，伸手指着崔钰莹怀中的那个孩童。 崔钰莹见他长袖轻抖，神情激动，知他一时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柔声安慰道：“云梦，这是你我的命，我们不得不认命，就像当初我不得不被皇上带走一样，如今我也不得不留在这儿，唉，我和你是注定不能在一起了，我……”说到这里，又是忍不住泪水滚滚而落。 洛云梦忽然暴喝一声，一把将崔钰莹拉了过来，厉声叫道：“不行！你必须和我回去！为了这个孽种，你竟要丢下我，我……还有咱们的孩子么？”他想到自己的儿子，心中一动，“你舍不得这个孽种，难道就舍得丢下咱们的孩子么？你回去瞧瞧咱们的孩子有多可爱，他一直盼望着你回去！” 那孩童见自己的母妃被人从身边拉走，不由大急，扑上去抱住崔钰莹，却用小拳头用力打洛云梦的身子，叫道：“坏人，快放开我母妃！” 崔钰莹听洛云梦骂自己的孩子孽种，心中不禁有气，又听他说起自己和他的孩子，复又伤心，正所谓手心手背都是rou，当年崔钰莹生下第一个孩子只几月，便被皇上强行纳入宫中，她伤心忧郁、思子情切，曾几次想过要轻生，直至这个孩子降生，她才悲痛稍抑，但与第一个孩子母子分离、天各一方，却始终是她心中挥不去的伤痛。洛云梦此时提及此事，不亚于在她伤口上撒盐，她悲怒交集，用力挣扎几下，想要挣脱洛云梦的束缚，但洛云梦手爪便像铁箍一样紧紧地箍住她的手腕，她怒道：“这个孩子虽是皇上的儿子，但也是我的儿子，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rou你知不知道？我不可能丢下这个孩子和你回去的，你，你照顾好我们的儿子，从此以后就忘了我吧。” 那孩童见洛云梦拽着母亲不放，又见母亲哭了，只当这坏人在打自己的母亲，小小孩童，却也知道护着亲人，他竟忽地上前在洛云梦左手上狠狠咬了一口。 洛云梦全副心思都放在崔钰莹身上，心情激荡，并未留意他，忽觉手背上一痛，一低头见那孩子咬了自己，顿时大怒，他本在心神俱震、恼怒交集之时，再被这孩子一咬，一瞬间脸上布满杀气，伸手便往那孩童胸口推去。 那孩童叫了一声，身子飞出，“砰”一声重重摔在地上，便不动了。 崔钰莹大叫一声，举拳头往洛云梦胸口猛击下去，喝道：“滚开！”声音颇为凄厉。洛云梦于一瞬间见她如疯了一般，心头大震，便只好松开了她。崔钰莹奔到了那孩童身畔，抱起他脸蛋一瞧，见他嘴角流血，伸手去探他鼻息，已然气绝身亡，崔钰莹惊叫连连，全身发抖，紧紧将孩子尸身搂在怀中，叫道：“儿子别离开母妃！别离开母妃！”声音惨烈异常，状若发疯。 洛云梦于惊怒之际伸手将这孩童推开，并没想要杀这孩童，哪知他内功高深，这般一掌推出，掌中已含了强劲的真力，真力加于孩童身上，竟失手将他跌死。洛云梦眼见崔钰莹痛声厉叫，伤心之状，真如是剜去了她心头之rou一般，他从未见过一个人能伤心到如此程度，他虽素来狠毒，但只听见崔钰莹凄厉的惨叫声，便已觉肝肠寸寸都要断了，更别说他站在当地，眼睁睁地看着心爱之人如此痛苦了。他惊得呆了，过了好半天，才全身发颤地走到崔钰莹身边，伸手去摸她肩膀，轻轻喊道：“钰莹！” 崔钰莹猛地抬起头来，朝他看去，洛云梦不由气息为之一紧，他与崔钰莹相识数年，从未见崔钰莹露出过这样的眼神，眼神中充满了仇恨与恶毒，真叫人不寒而栗。洛云梦颤着声音道：“钰莹，你……你……” 崔钰莹搂着孩子尸身，缓缓站起身子，朝殿内走去。 洛云梦跟了上去道：“钰莹，我，我不是故意的，你别伤心了好不好？” 崔钰莹慢慢走着，如失了魂魄一般，忽然她猛地出掌往洛云梦胸口击去，洛云梦欲要闪躲，本是轻而易举，但他见崔钰莹如此痛苦，内心里早自悔恨不该对那孩童出手，见崔钰莹伸掌往自己胸口来，只觉她击打自己要是能减轻一些痛苦，那就让她打，洛云梦这个念头刚一转过，崔钰莹的手掌已打中了他，他身子把持不定，向后连退了数步，险些栽倒在地。崔钰莹与洛云梦同门学艺，功夫虽远远不及洛云梦，但却绝不是手无傅鸡之力的弱女子，她此时已恨极了洛云梦，出掌自然不会留情，但她这一掌却不是为了泄恨，而是要逼开洛云梦。洛云梦一从她身边退开，她跟着便身子纵起，将头往墙上撞去，只听“砰”一声，崔钰莹头撞在墙上，顿时撞得头骨粉碎，立时毙命，但双手任牢牢抱着怀中孩子。 洛云梦大惊之下，奔过去一看，见崔钰莹满头鲜血，早已没了气息，他惊叫道：“钰莹！钰莹！”伏在崔钰莹尸体上放声大哭，哭了片刻，泪眼注视着崔钰莹脸颊，不由想起当年与她在云梦山携手同游的欢乐时光，那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候，自从他父母去世后，世上每个人都对他冷言冷语，他不但衣食无着落，还要受叔婶打骂、遭同门弟子嘲笑，但崔钰莹这个清秀美丽的小姑娘却从不嫌弃他，关心他、陪他玩，让他那颗冰冷狠毒的心感受到了人间的温暖，他早已将崔钰莹当成了这世上最亲的人，这些年来他苦心孤诣只是为了要救出崔钰莹，终于费尽心思等到了这一天，却竟然是他自己亲手送了崔钰莹性命。 他只觉肝肠寸断，痛不欲生，忽地想到要不是这个小孩，钰莹怎会不跟自己走？又怎会自杀身亡？这个小孩是那狗皇上的孽种，当初要不是那狗皇帝强行将钰莹从自己身边抢走，自己又岂会落到今日这种境地？一瞬间他凶性大发，伸手揪住那孩童胸口衣服，便要将他从崔钰莹怀中拉走，但崔钰莹手臂紧紧抱着那孩童，至死都不曾松开，他连拽两次，都无法将那孩童拉开，心下怒道：“钰莹，为了这个孽种，你连我和儿子都不要了，如今你死了还紧紧抱着这个孽种不松，你，你好狠的心呀！”片刻间他的悲伤之意化成了恼怒和仇恨，只觉这世上没有一人不该死，没有一人不该杀，他慢慢站起身子，看了看宫中的一切，又瞧了瞧崔钰莹的尸体，忽地双足在地上一弹，已飞身出了梦华宫，他纵身飞上屋顶，冷眼朝这巍峨的皇宫看了一眼，随即便向东边飞去，片刻间身子化为一个白点，继而消失不见了。 太子死后，宫中大乱，刘明来掌握了禁军的指挥权，稳住了宫中形势，又下令礼部准备登基大典，虽是时间匆匆，一切都难以准备妥帖，但既然是篡夺皇位，为防意外发生，也只能将就了。天亮之后，五皇子登基即位，尊刘贵妃为太皇太后，封刘显忠为右丞相、刘明来为禁军统领兼大将军，刘氏子弟又都大加封赏了一番。太子已死，又下诏赐死了皇后以及皇后母家，葬皇上于茂陵，大赦天下，改年号为神龙。 太子之死，洛云梦功不可没，登基大典过后，刘明来找到黄琼和尤劲，然洛云梦却没了踪迹，三人只当洛云梦诛杀太子时送了性命，便派人在宫中大肆搜寻，却也没有找到他的尸首，刘明来无法，只得上复皇上，分别封赏了黄琼和尤劲。黄尤二人此次进宫，只是想着向皇上进献云梦香茶和灵芝，竟不料参与了一场宫廷政变，助五皇子登上了帝位，二人得了赏赐，都是欣喜若狂，回山之后向众位师兄弟夸耀不已。 五皇子年幼，虽当上了皇上，但一切朝政大事皆由太后和丞相做主，二人既是篡位，便心内常不自安，深恐先帝诸子及大臣不服，一年间将先帝所置大臣尽皆贬逐，后又将先帝诸子杀了个七七八八。那刘显忠本是个胆小懦弱、毫无执政才能的人，只因外戚之故才得位极人臣，他畏惧犬戎如虎狼，生怕犬戎会兴师南下，因而答应向犬戎纳贡称臣，每年献上黄金白银、美女绢帛，楚国子民对此深以为耻，可当政者如此，他们也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