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 逃离乌兰乌德（下）
公寓客厅里的电视机嘶嘶啦啦的响着，满是雪花的屏幕上不停的提示着一行中文‘没有信号’；挂在客厅墙壁上的猫头鹰石英钟来回转动着眼睛，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公寓没有开灯，电视机发出的光亮映照出房间的杂乱。 散落在茶几上的塑料封皮，硬卡纸，一次性成像照相机；随意堆放在地上的打印机、扫描仪，还有零散的制作模具的小工具……这些都是必要的生存工具。假证贩子张明澄在长达三十二年的逃亡生涯中，一次次的逃脱对他的追杀、围捕，每一次过后张明澄都会改头换面，以另一种身份出现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十年前那次逃脱追捕之后，张明澄再也没有出现在海外情报中心的视线中。所以做假证是一种生存技能，通过三个半月的学习，杨峥现在掌握了这一技能。 电视机的光亮越过这些障碍，映出杨峥那张隐在黑暗中的面孔。他靠坐在沙发上，凝眉沉思。手中夹着已经拖了老长烟灰的香烟，烟头因为烟灰的遮挡有些暗淡，淡蓝色的烟雾笔直的上升，最后在天花板上形成袅袅的烟云。吸烟不是个好习惯，但十七岁的少年认为从嘴里喷吐出淡蓝色的烟雾看起来很酷，于是他学会了吸烟。现在他又发现了吸烟的另一个好处，能让人集中精神思索。 十七岁的少年遇到了难题。怎么逃离乌兰乌德？ 一个又一个靠谱或者不靠谱的方案从脑子里蹦出，随即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被他自己否定。排除了各种胡思乱想之后，两个还算比较靠谱的方案摆在了杨峥的面前。 乌兰乌德建立在色楞格河与巴尔古津河交汇处，两条河流水量丰沛。杨峥的第一个方案就是打两条河流的主意。现在已经是冬季，河流表面结了将近一米厚的冰层，敲开冰层下面则是水温零下四度的河水。杨峥可以购买、租用一套潜水设备——这并不难，虽然距离北海湖有段距离，但乌兰乌德每年夏天来的观光客可不少。城内有很多出租潜水设备的店铺——趁着没人注意敲开一米厚的冰层，然后沿着河流顺流而下，直到脱离乌兰乌德范围。 当然，这样做有个难题函待解决……他该怎么在水面下敲开上面厚厚的冰层？零下三十五度的气温下，冰面的硬度堪比岩石。这意味着他需要一定量的塑胶炸药，以及配合塑胶炸药使用的遥控引爆或者定时引爆装置。 于是这又引发了两个问题。首先他不知道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去哪儿搞到这些东西？而且万一不幸让警方知道了，乌兰乌德警方一定会如临大敌的全城警戒，然后就是全城搜索。虽然不知道保护伞是怎么买通乌兰乌德警方的，但想来那些黑心的警察绝不会介意往自己头上扣一个恐怖分子的帽子。 所以……从水下逃走是个馊主意！好吧，那现在只剩下一个选择了。想到这儿，杨峥转动了下已经僵直的脖子，随手将烟头按死在烟灰缸，一头倒在沙发上开始闭目养神。思索耗费了他太多的时间，现在距离天亮只有两三个小时了。 天亮之后，杨峥换了一套更符合自己年纪的衣服。牛仔裤、淡黄色羽绒服，绒线帽。耳朵上挂着耳机，奶白色的数据线一直延伸到口袋里，那里揣着插卡式随身听。对着镜子照了照，杨峥觉着自己像极了一个叛逆期的少年。满意的呲牙一笑，将羽绒服帽子套在头上，拉紧上衣拉链，杨峥离开了公寓。 地处西伯利亚的乌兰乌德矿产资源丰富，但这座城市并没有演变成乌烟瘴气的工业城市。极有先见之明的省政府将重工业污染企业全部建设在了北部工业区，这让乌兰乌德整座城市看起来十分整洁。宽敞的主干道，狭窄的偏街，两侧是极具布里亚特以及俄罗斯特色的建筑，加之街上总会有穿着布里亚特传统服饰的行人，看起来异域风情十足。 1890年的大明是富足的，偏僻如乌兰乌德这种三线城市，城区里依旧布满了高楼大厦。富裕的大明中产阶级，每年都会趁着假期乘坐飞机飞赴世界各地度假旅游。即便是收入相对菲薄的下层民众，也会在假期走一走国内的旅游胜地。 所以富足的大明民众不介意向服务性行业投入大笔的钞票，这在他们看来已经是一种生活。城市里的偏街，几乎隔着一条街就会有一家投币自助式洗衣店。不论是单身还是已婚的上班族，下班的时候会拎着一篮子脏衣服走进自助洗衣店，投币，放入衣物。然后第二天早晨过来取走已经洗干净的衣服。也正是因此，洗衣店是杨峥今天要重点光顾的地方。 每到一家洗衣店，杨峥总会趁着没人的时候翻看已经洗干净的衣物……这么做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就是个心理变态的内衣贼。足足耗了两个小时，逛了四家洗衣店，杨峥总算找到了他需要的衣服——一套穿在里面的警服。有裤子，有衬衫。遗憾的是没有大衣……很显然，大衣这种东西绝对不会出现在自助洗衣店。也许他该去干洗店找找。 杨峥的唯一方案已经呼之欲出，那就是扮成一名警察，浑水摸鱼的溜出警戒中的乌兰乌德。 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个好的开始，而且并不引人瞩目。最多会让早晨来收衣服的大妈当成心理变态的内衣贼。他现在需要一双看起来像警靴的冬季皮鞋，还有一件正八景的警装大衣。前者很简单，商场里总会有差不多的款式。后者就比较麻烦了…… 将裤子衬衫叠好装入背包，杨峥离开自助洗衣店。十几分钟之后他大摇大摆的进了乌兰乌德警察局。 本着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的灯下黑原则，警方以及保护伞的那些混蛋绝不会想到杨峥会进警察局。当然，任何事情都是有风险的。如果一个笨蛋去做这件事，那就是自投罗网；只有聪明的家伙才会让最危险的地方变得最安全。十七岁的少年没傻到自投罗网，他换了装束，简单的改变了下容貌，这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叛逆的高中生。并且一进入警察局，四下乱动的眼睛已经将摄像头的位置找到。路过摄像头下方的时候，杨峥总会低下头。 乌兰乌德警察局就跟大明其他城市的警局没什么区别，从上班开始就充满了喧闹。一名警察拖着一个看起来像是混混的家伙往里走，那个混混还在无力的辩驳着自己什么都没做；办公间里一个穿着暴露的女子正在大吵大闹，看起来十分不满意于对面女警官对她职业的污蔑；一对老夫妇喋喋不休的诉说着家中反复遭到盗窃，他们对面的年轻警察神情几乎崩溃…… 杨峥走进办公大厅，从门口领了排队号码牌，然后径直坐在椅子上等待。在他前面，已经足足排了十几号等待报案的民众。 五分钟之后，看着来来往往的警察，杨峥已经大略搞清楚警察局的布局。他突然站起身拦住一名警察：“洗手间在哪儿？” “门口右转。”警察不耐烦的回答。 “我知道那儿有个洗手间，问题是上面立着正在清扫的牌子。”杨峥一边说着，一边捂着自己的肚子，看起来好似随时会失禁一样。 警察皱了皱眉：“从那个门进去，走廊尽头有另一个……小子，你最好别乱走。” “谢了，警官！” 杨峥丢下背包，小跑着冲上警察指给他的门。就如同他所预想的那样，门的后面是警局办公、休息区。他装模作样的进了洗手间，直到确定走廊里没人才走出来。一边慢慢朝门口走，一边打量两旁房间门上的贴牌。 走到一半的时候，他看到了‘更衣间’。警觉的前后看了看，扭开门把手，杨峥一闪身进了更衣间。相比于室外的酷寒，警察局里温暖如春。所以警察们上班后第一件事就是脱下厚重的外套，穿着衬衫与毛坎肩坐下来办公。 更衣室里挂着许多外套，杨峥很轻易的就找到了一件合身的警服大衣以及帽子。不但如此，他还意外的收获了一部警用对讲机。他掏出提前准备好的纸袋，迅速将东西装进里面。在更衣室里等了片刻，待外面没了动静，又偷偷的溜了出来。 推开门的时候，杨峥神色如常，看起来只是去了一下洗手间。谁也没注意到少年手里多了一个纸袋。几分钟后，杨峥又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出了警局。在商场买了一双看起来差不多的皮靴之后，他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公寓。 换上偷来的警服，杨峥对着试衣镜呲牙笑了起来。到现在为止一切顺利，接下来就是混出乌兰乌德了……保护伞的那群混蛋恐怕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来这一手吧？ 惬意的笑着，杨峥扭开了那部警用对讲机。滋滋啦啦的电流声过后，一个急促的女声从对讲机里传来：“……这里是呼叫中心，所有单位注意，有警员丢失装束一套，警用编号68775233。所有警员如遇到穿着此号码的可疑分子，立即制服。必要时可先开火！重复……” 愕然着确认了身上警服的编号跟对讲机里说的别无二致，杨峥的脸色迅速难看起来。警察的反应也太快了吧？一切的准备都成了无用功，现在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