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 一张名片

    贸易商只是米雄的表面身份，事实上米雄是一名退役的美国间谍。狡诈、经验丰富、警惕性十足，经历过无数次阴谋诡计的间谍。每个人都会死，但一名间谍会死在自己的书房里，并且死因是因为煤气泄漏……杨峥吸了吸鼻子，他已经隐隐闻到了些许的阴谋味道。

    事情实在太凑巧了！算算时间，他刚刚从保护伞的秘密基地逃出来，获悉了米雄可能是在利用自己，也许还没有半个小时，米雄就出事了。

    救护车装载着那具焦黑的尸体呼啸而去，消防队员又清理了片刻，在确认没有其他幸存者以及尸体之后，草草收工。明天一早，市政就会雇佣一家小型的建筑公司将那焦黑的瓦砾堆清理一空。

    围观的路人们散了，警察撤了，空荡荡的废墟上只余下杨峥一个人蹲在那里发呆。他蹲下身子，扒开杂乱的瓦砾堆，拾起半截弧形的木头。木头的一侧已经彻底碳化，另一面尚且保持着原本的模样。杨峥记得很清楚，这是米雄的那张摇椅。

    那个退役间谍，每天早晨都会悠哉悠哉的躺在摇椅上，端着咖啡杯看窗外的风景。从今往后这样的场景再也没有了……要么他现在就躺在医院的停尸房里，要么……

    杨峥皱了皱眉头，至今他也不敢肯定死的到底是不是米雄！他站起身往回走。滨海路上的路灯有些昏黄，静谧的夜里，偶有稀疏的汽车经过。杨峥深锁着眉头，心里满是对米雄死亡的费解，以及更多的茫然。

    是的，茫然。米雄死了，或者逃了，让他没法当面质问米雄究竟是不是在利用自己；虽然成功潜入了保护伞的秘密基地，拿到了一直梦寐以求的抑制药剂，可该死的是RTA不但改变了自己的线粒体，还改变了DNA！这让抑制药剂以及从前的种种努力都变成了泡影。

    十八岁的少年，心里满是对未来的迷茫。他不知道去往何方，更不知道今后自己会怎么样。也许下一刻后遗症就会夺去他的生命！内心的茫然趟他步履缓慢，看起来就像是一具行尸走rou。

    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吓了杨峥一跳，暮然间从茫然的胡思乱想中清醒过来，他抬起头四下查看了下，发现已经走出了滨海路。

    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看屏幕。蓝色的屏幕闪烁着，赫然显示着来电姓名是赵小猫。

    迟疑了下，杨峥按动了接通键。电话甫一接通，赵小猫那灵动的声音便从听筒里跳了出来：“杨峥，你还没下飞机么？我做了酸辣鱼等着给你接风呢。刚刚忍不住吃了一点，就一点点……”

    杨峥愣了愣，然后开始笑了起来。那干涸的心灵里，一瞬间填充满了那温柔善良女孩子的身影。他笑出声说：“已经下飞机了，我马上就到。”

    “那你最好快点，因为我怕忍不住再吃一点点。”

    想到电话另一端的赵小猫正望眼欲穿的看着可口的酸辣鱼，杨峥就莫名的笑了起来。原本遮在心田里的阴霾，似乎也在这一笑之下露出的些许的缝隙，让一丝阳光照入。顿时，心里暖暖的，难言的温暖在悸动着。

    挂断了电话，杨峥站在街角发怔了片刻，呢喃着说了一嘴：“至少我还有赵小猫……”而后招招手，拦了一辆计程车。

    是的，至少他还有赵小猫。

    ……

    穿街越巷，计程车停在了小楼之前。杨峥下了计程车，朝着赵小猫的房间张望了下。客厅里亮着灯，窗子是打开的，隐隐传来轻柔的钢琴曲。想来赵小猫此时正垂涎欲滴的瞪着酸辣鱼，心里头正纠结呢吧？

    长出口气，杨峥上了楼，敲响了房门。片刻之后房门打开，穿着家居服的赵小猫笑吟吟的打开门，径直给了杨峥一个拥抱。随即拉着杨峥进门，边走边说：“你太慢了，刚刚差点忍不住又吃上一点点。”

    房间里充盈着女孩子房间特有的清香。夏黑卷缩在窝旁，猫食盆里残余着些许的鱼骨。客厅的小桌上，摆放着碟碗，芒果牛rou，酸辣鱼还有一道咖喱蔬菜羹，看起来赵小猫最近迷上了泰国菜。那酸辣鱼很有特色……起码看起来很有特色。

    从色泽到样式再到配菜这些都没问题，问题是这条鱼的一面已经被吃光了。为了遮盖这一点，被人翻了过来，远看好似根本没被动过，走近了才发现足足少了一面。

    杨峥看向赵小猫，后者赧然说：“没忍住……你知道我爱吃鱼的。”

    幸好她只是吃了一点点，如果再吃一点点，那这道菜就可以撤盘了。

    “我买了一瓶亚拉霜后葡萄酒。”赵灿辰迅速转移着话题，她径直跑到桌前，抄起冰桶里的葡萄酒晃了晃：“我以前喝过，味道很棒。口感柔和，喝下去嘴里还会留下余香。”

    她笑了下，放下葡萄酒，又指了指餐盘里盛着的紫菜包饭说：“还做了些紫菜卷，没放你不喜欢吃的蟹棒。”

    看着赵小猫忙前忙后，杨峥一直微笑着，沉默着。赵小猫突然瞪大了眼睛，说：“遭了，这么晚下飞机，你不会已经吃过了吧？”她的脸上露出些许的苦恼之色，旋即，她突然又振奋起来：“飞机餐多不营养，而且没我做的好吃。所以你今天得再吃一点。”

    杨峥默默地看着她，缓步走过来，摊开双臂将其拥在怀里。一直叽叽喳喳兴奋不已的赵小猫突然沉默了，片刻之后，敏感的她问道：“怎么了？心情不好？”随即揣测着说：“对不起，我不该庆祝的，毕竟你是去参加姑妈的葬礼……”

    杨峥默然摇头：“跟姑妈没关系。”

    “那是因为什么？事情不顺利？意外之财还是不要强求了，我还有些私房钱，可以用来买车……”

    “小猫……”杨峥打断了她的话，说：“事情挺顺利，我只是……只是……”长长的停顿之后，他说：“很累。”

    有那么一瞬间，杨峥几乎就要吐露真相。他想告诉赵小猫，他没有姑妈，也没有什么遗产。他是这个世界的异客，孑然而来，一无所有。除了名字，社会保险卡、驾驶证，乃至过往的履历全都是假的。不但如此，他还感染了RTA，无药可医随时可能死去，而保护伞的那些混蛋为了确认他的死亡正满世界的找他。

    话到嘴边，杨峥犹豫了，于是就变成了他很累。他的确很累，一次次的逃亡，时不时发作一下的后遗症，沙耶博士的话以及米雄的死亡，一桩桩一件件纷扰杂乱，理不出个头绪。加之对未知明天的迷茫，让杨峥感觉身心疲惫。

    抱着赵小猫的杨峥，明显感觉女孩子紧紧搂住了他的腰。而后轻柔拍着他的后背，就好似在哄婴儿。杨峥知道，隐瞒就是欺骗，他不想欺骗赵小猫。早晚有一天他会和盘托出，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赵小猫，但绝不是错综复杂的现在。

    作为男人，他有着自己的坚持。他认为只有当一切都解决之后，才是原原本本告诉赵小猫的最好时机。但杨峥不知道的是，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究竟是源自内心里的坚持，还是源自害怕失去眼前人，抑或者不忍让好似雪莲般的女子担负起本不该她担负的重担。

    赵小猫的手好似有魔力，渐渐的，在她的轻拍之下，杨峥的心慢慢的平静下来，胸中的郁气渐渐消散。良久，他松开赵小猫，低声说：“吃饭吧，我还真饿了。”

    杨峥拉着赵小猫落座，随即埋头大吃起来。看起来杨峥的确是饿了，好似风卷残云一般席卷着桌面上的食物。赵小猫在一旁小意的为他布菜，只是偶尔吃上一点。十几分钟之后，桌面上的食物一扫而光。直到此时，杨峥才违心的称赞了句：“很好吃。”

    事实上心事重重的他完全不知道食物的味道，只是想给自己找个事情做。赵小猫笑笑说：“我下次多做一些。”

    客厅里的电子时钟敲响，杨峥抬眼望过去，见时针已经指向了深夜十一点半，随即起身打算离开。临出门的时候，赵小猫突然叫住了他：“杨峥！不管发生了什么，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杨峥看着认真为自己鼓劲的赵小猫，郑重的点了点头。

    杨峥的房间与赵小猫的房间只有一墙之隔，却分属两个不同的门洞。下楼再上楼，只用了不到一分钟，杨峥便站在了自己房间的门口。

    掏出钥匙扭开房门，当钥匙转动第二圈半的时候，门锁咔哒一声打开了。杨峥的瞳孔猛然收缩！杨峥是个细心的人，离开家的时候总会将防盗门彻底锁死。如果没有意外，钥匙需要转动三圈半才会打开！这意味着他不在的时候有人进了他的房间！

    他习惯性的摸向腋下，猛然响起枪械全都寄存在了地铁站的寄存箱里。他随即摸退间，抽出了藏在那里的匕首，捏着刀口，小心翼翼的打开房门。如果情况不对，他会立即将匕首投掷出去。

    黑暗中，杨峥迅速将房间搜了个遍。没有，什么都没有。他又打开灯，仔细的巡视着。卧室、厨房、客厅，所有的摆设一如他离开之前。那床单上刻意放着的三根头发，还保持着原状。当他转回客厅的时候，终于发现了异常。

    门口的脚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纸片，看起来就像是一张名片。他走过去捡起来看了看，那的确是一张名片。正面硕大的名字写着三个字：陈良谷。下面的小字写着他的头衔：连大生物研究所主任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