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六章 射春赛(中下)
牙芽似乎在期待着什么,然而等了片刻,被她“逮个正着”的刘恒竟然像把她当成了空气,不仅视而不见,更是完全没有回应的意思。 这等无视的态度,彻底点燃了牙芽的真火,她咬牙切齿,指着刘恒背影气得声音颤抖,“好,好,好!你给我等着,我要叫全村人过来看看,把你彻底揭穿!来……” 她就要高叱,却被背后一声重重咳嗽声打断。 “阿公?” 老族长负手走来,揉揉牙芽的头发,“好丫头,你回去接着睡吧。” “可!” 牙芽愕然,浑然没想到阿公会是这个态度,不仅没有和她同仇敌忾,竟好像要息事宁人,可这不是要包庇眼前这个骗子吗? 老族长笑了笑,只是低声道:“乖,听阿公的,去吧。” 牙芽看向依旧毫不回应的“大骗子”,又看向等她离开的阿公,终是咬牙一跺脚,转回自己屋子,把房门砸得重响。 “白先生,牙芽还是孩子心性,请别跟她计较。”等牙芽离开后,老族长苦笑。 刘恒也笑了笑,“这孩子看着张牙舞爪,其实比很多人都要心底纯良,只要相处一段时间,估计没人会不喜欢她。” 老族长笑容绽放,听得出刘恒说的是真心话。 “白先生实在太客气了,连送了三头近千斤的妖兽,不仅把附近的大祸害全清理了,还帮我们撑起了这次庆春节的排场,我真是不知道怎么感谢才好了。”老族长杵着拐杖,道:“也怪我人老力衰,不仅威慑不住这些妖物,更是没法让村里小辈们得到更好的培养,若非白先生相助,我们黎合族怕是连庆春节的场面都撑不起来,不知被人笑话成什么样。” “年纪上来,不服老都不行。”老族长长叹,无尽沧桑与落寞。 英雄迟暮,就是这样的无可奈何。 刘恒打开锅盖,把煮得差不多的兽rou连浓汤一起舀入大碗,招呼老族长道:“老族长也过来随便吃点吧。” 老族长赶忙摆手,“人老了,也没有以前的好胃口了。” 刘恒却不管他怎么推拒,把碗径直塞到他的手中,“人总有老的那一天,关键是儿孙。只是像牙芽她爹娘一样,村里中坚的青壮一代代都常驻工坊,独留老的小的在村里,哪能有强盛起来的时候?” 一旦年过及冠,村中青壮就要像长辈们那样,开始学着去工坊做工了。而正值壮年的村民,无论男女,都必须常驻工坊,独有逢年过节才能回来一趟,这才是刘恒来了村子这么久,见到的村民不是太老就是还小的缘故。 比如牙芽她爹娘,临到庆春节这样的大节日,也得到节日真正到来的今天,才能成批归来。而像是乌疆那样的,留驻工坊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若没有抽去角斗场送命,顶多一年半载一样要去工坊常驻了。 儒家陈家对村子的压榨和蚕食,真真与饲养牲畜无异。这样的现状,想必年过不惑之年的老族长,不会不心知肚明。 “白先生到来不久,不知道儒家对我们这些人有多大的威慑力,好似一座大山,能够镇压所有的反抗。”老族长说起这事,有种老人固有的平淡,端起这碗rou来再没推拒,陪着刘恒缓缓吃着,“什么得失啊什么不公啊,越是老来就越是看淡了,反而觉得只要能活着,就比什么都重要。” “是这么个道理。” 虽说年纪尚轻,可刘恒经历丰富,竟很能体会老族长这种人生淬炼下来的话。 “要是乌疆能有白先生这样明事理就好了。”提起乌疆,老族长难免忧心,“他还太年轻了,我就怕他忍不住冲动,怎么放心把村子的未来托付给他?” 刘恒宽慰道:“人不都是从年轻气盛那个时候过来的?老族长也不必太过担心,我已经劝过他了,别的不好说,但明天应该不会闹什么意外。至于以后,人总会慢慢长大,乌疆的确是个好苗子,只要老族长日后多多教导,总能承担起重任来。” 两人就这么边吃边聊,待老族长把这一碗吃完,刘恒已经把整锅都快吃完了,还要再添一碗给他却被强硬推拒了,“真是上年纪了,吃一碗已是撑得不行,再吃怕难受好几天,就不打扰白先生了。” 这显然只是借口,再怎么上了年纪,老族长毕竟是师境强者,这样一碗rou下去,起身时怕就炼化得差不多了,这么说只是不想再打扰刘恒而已。 见他坚决起身,朝自家屋子走去,刘恒阻拦不住,只得由他去了,重新开始专注于熬练气血,终是开始尝试修炼了。 生境前三重熬练筋rou这一关,只靠“走烘炉”一招,昨天刘恒已经把握到了一些关窍。昨天缺了秘药,今天就没有这个缺陷了,他静候秘药熬练到能够使用的程度,然后外服的外服,内用的内容,做好了修炼的种种准备,就再度摆出“走烘炉”那个怪异姿势。 这一次,他感受到随着自己的锻炼,身躯各处近乎僵死的筋rou都出现一丝丝热力,仿佛枯木逢春,出现点点令人欣喜的生机。 或许是身体崩坏到了极点,稍加熬练,效果就十分显著。才练了不到半个时辰,刘恒筋rou都渐渐舒展,酸麻痛痒各种滋味都浮现出来,这却是好现象,说明沉寂不知多久的身体,真正开始苏醒过来了。 本来效果显著,该趁热打铁继续苦练才对,但刘恒没有再练。他不敢再多消耗得来不易的气血,因为明天还有大事,他必须留足气血,把身体调整到目前最佳状态就够了。 “可惜所需药物在这里很难集齐,否则用来复苏身体,效果应该会比更好。”这也是刘恒的遗憾之处,奈何真没有办法解决药物来源的问题,只能作罢。 “只有一箭。”刘恒边大口吃喝,边心里沉吟,“不知道用在弓术上,到底有没有用。” 他仅仅是有一种感觉,以弓为名的,或许对弓术有些关联,但只能等真正尝试时,才能知道有没有效果,能有多少效果。 一头近千斤妖兽,通常煮过三锅就能吃完,这次也没有例外,待到刘恒把最后一块妖rou送到嘴里,这头原本身躯庞大如小山的妖兽只剩下一堆骨骸了。 刘恒起身打了个饱嗝,只觉酒足饭饱,好像整个人都完全活过来了一样,身体状态显然到了苏醒以来的最佳状态。打扫完“战场”,刘恒看着天际的鱼肚白,侧耳聆听一阵,边朝自己屋子走去边摇头感叹,“果然是过大节了。” 同样的时间,前两天的村子这时候还很宁静,今天却已经能听到处处传来人声,好像各家各户都为了今天的大场合兴奋不已,起了个大早,早早忙活起来了。 刘恒回到自家屋里,没过多久就只能再度出来,因为外面人声嘈杂,根本没有丝毫清净可言了。 一大清早,老族长家院门大开,老族长就站在门口,看乌疆指挥众多大小伙子把昨夜留的那头妖兽开膛破肚,切割搬走。 见到刘恒出屋,牙芽娇哼了一声,扭头不理会,老族长正要招呼,却被人急急叫走,只能把照看白先生的重任再度交给了乌疆。 身为族长,在这种大节庆的时候肯定是最忙的人,不仅要统筹全局,更要担负迎来送往的差事,许多地位高的人来了,非得族长亲自迎接出面不可。 “附近几个村子的同族人,大清早就带人过来帮忙了。”见妖rou大多送去大灶那边了,乌疆领着刘恒就往村口走去,“但毕竟是我们黎合族最大的节庆,凡是有些交情的村子或大族,都会派重要人士前来参加,以示庆贺,今天不知会有多少人来呢。” 刘恒倒不大想陪他去村口迎客,“你该闭关去了,我毕竟是个外人,哪能去迎客那种场合凑热闹?” 提及闭关,乌疆神情就有些不自然,刘恒一看更是站住不走了,“老老实实去闭关!” 乌疆神情数变,沉默良久,深深吸了口气,“好,我去闭关!” “不过这村口迎客,务求白先生去一趟。”乌疆郑重请求,“白先生有所不知,诺大节庆,来的可不止是亲友,总有些关系不对付的家伙想借着由头耍横闹事。原本老先生在还好,总能镇得住场子,如今老先生仙去,我就怕老族长一个人应付不过来众多刁难,唯有白先生去帮衬一二我才能放心,所以拜托白先生了。”
“原来如此。” 刘恒了然,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他不再推拒,转而道:“要我去帮忙可以,但你必须老老实实去闭关,否则别怪我甩手不管。” “谢谢白先生,谢谢先生!”乌疆松了口气,重重拜谢,随后有些不舍,终是毅然走向自家屋子。 目送他进屋关门,开启了一些禁制法阵,刘恒这才算放心,信步朝村口走去。 还没等他走到村口,率先听到更喧闹的人声,那气氛可不大喜庆。刘恒快步迎上,先是见到两边人怒目而视,又见到了面色铁青的照仲熙,就知道果然不出乌疆担忧的预计,看来是出事了。 “如今这黎合族,真是没人才了。”对面一个年轻人唉声叹气,“是不是知道我们米江族今天要来,乌疆那家伙都吓得不敢露面了?” 又有个年轻人摇头失望,“都说黎合族武有乌疆,文有仲熙,我还当真是什么人物,谁想到会是这么个模样,实在败兴。” “仲熙兄,咱们在书院为同窗,各自有几斤几两,都该心里清楚才对。”一个文士打扮的俊秀青年轻摇折扇,笑盈盈地道:“若黎合族只有你一人拿得出手,我们留下礼物就该告辞了,不然还是叫乌疆兄出来一展雄姿,好叫我们看看‘武有乌疆’这话,能不能名副其实一次吧。” “对呀对呀,比文采比学问,你们明显不成,唯独武道还有点念想。要是那乌疆铁了心想当缩头乌龟,那你们这什么庆春节,还有什么热闹可看?”对面人群大声起哄,奚落嘲弄,毫不留情。 “真是叫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走了走了!” “还有什么留下来的必要?” …… 听着对面的话,黎合族的人群里群情激愤,譬如几占和异喜,正值年轻气盛之时,哪里受得住这等羞辱和激将,都纷纷要求出战。 而被人奚落最多的照仲熙,脸色涨红,难看到了极点,羞愤欲绝。 眼看老族长的威望都快压不住这群火气大的大小伙子了,混乱一触即发之际,人们忽而听到一个淡淡的声音传到众人耳中。 “文斗怎么就败了?” 无数人循声望去,但见一个苍老的身影缓缓走来,众多大小伙子惊喜过望,纷纷迎上来齐呼“白先生来了”,老族长明显松了口气,唯独照仲熙越发觉得羞愧与难堪了。 如此情景,对面自称米江族的人们面面相觑,俱都知道来了重要人物,叫嚣声迅速收敛起来。那个说是与“照仲熙是同窗”的年轻文士一眯眼,仔细打量来者,耳畔就听到自家族长和几位长辈的传音警示,“这人好像不简单,昭文,你多小心。” “都说黎合族有个厉害的老儒生,不是已经死了吗?”年轻文士朝长辈们质疑道:“除了那人,还有什么人有这等气派?” “那家伙的确死了,但据说临死前救过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让这人顶替了他在村里的位置,应该就是这姓白的家伙。”米江族的老族长,来前显然打探过不少情报,传音解答道:“本来以为那老家伙是临死前故弄玄虚,但看着这模样,姓白的好像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比我们听说的可有本事多了……总之不管怎么样,又是个老家伙,还是别太过轻视为好,免得阴沟里翻了船。” 年轻文士继续摇动折扇,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做学问若是也讲究姜越老越辣那一套,世上哪还会有这许多终老不得志的腐儒?早先我就说过,即便那老腐儒还活着我也不惧,若非你们拦着,早想来领教领教,那老腐儒我都不怕,哪会在意这么个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老东西?”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