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纪平松的小书摊
暖阳普照下，扬州的街头显得异常热闹，丝毫无冬日萧条的景象。 川流不息人潮里，王悦凝左手拉着凌窅娘右手牵着眉姬，一路雀跃。而易斯梵和江一君两位男士则乖乖跟在后面付账和，从当搬运工。 “哇，是小鸟耶！好可爱！一君我要我要！”“咦？这是簪子吗？好奇怪的样子。唉呀算了，买了再说。一君我要我要！”“哈！我最爱的毽子！！一君.” “你要你要。”江一君两手早已满满，到后面每听见王悦凝雀跃的叫着他便自动接上。无奈而宠溺。 相比王悦凝蝗虫过境般的大扫货，凌窅娘和眉姬显得淡定多了。眉姬也只是买了些胭脂水粉，且坚持不让易斯梵付账。 而逛了一条街，凌窅娘仍两手空空。 “窅娘，你好歹也买件东西吧。”易斯梵几乎是半哀求半撒娇的口气了：“钗环也好簪子也好，哪怕猫猫狗狗也好，多少让我这个未婚夫表现表现嘛。我送你！” 凌窅娘好笑地竖起根手指摇了摇：“赏心悦目的东西看着就很好啊，没必要非要拥有。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边凌窅娘两人本是随口聊着，一旁的眉姬闻言脸色暗了暗。没必要非要拥有吗？ 她懂这个道理。可喜欢一个人往往心不由己。 走到一小书摊时，凌窅娘突然停了下来。 那是个很小的书摊。它窝在一不起眼的角落里，略显寒碜。尤其是那个守在书摊前的书生，正缩着脖子蹲坐在一旁。 凌窅娘并不是被他吸引的。这世道，可怜之人无处不在。她不是救世主更不是什么菩萨心肠，凭什么去泛滥自己的怜悯之情？ 吸引她的，是这个小书摊。前世，她就很爱逛小书摊。不仅因为便宜，更主要的，她常常在那些陈旧地甚至破残的书堆里淘到惊喜。 有时候是一本梦想已久却昂贵的书，有时候则是闻所未闻却令她爱不释手的乡野之作。 碰到运气好的时候，还能淘到一两本孤本。那可是能让她开心上整整一个月！ “窅娘，怎么啦？”易斯梵看看停下脚步的凌窅娘，再顺着她目光看向那个小书摊，不解。不就个小书摊吗，还那么寒碜，难道窅娘想买写书籍？ 想着终于有样东西能吸引到她，他立马开心地拉住凌窅娘：“我知道家非常不错的书铺，那里的书种类齐全，你想看什么应该都能找到的。” 凌窅娘却摇摇头，自顾自朝那书摊走去。 因为顾客很少，纪平松早已习惯了每天早出晚归然后挣上几个铜板，勉强糊口。反正他一人吃饱全家饿不死。 和往常一样，在深秋寒风萧瑟中，他尽量将自己瘦长的身躯缩成一团好取暖。 正想着今天会不会又是空手而归时，一个影子突然停在了书摊前。 纪平松抬头，整个人便坠入了那如同一滩深海般幽深的眼波里。再定睛一看，俏然立在书摊前的，不过年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分明的精巧五官，身量略矮小，却有着令人过目不忘的独特气质。 而紧跟她身旁的男子，更是气宇轩昂穿戴不凡，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 纪平松打量凌窅娘的时候，她也在打量他。 高个男书生，略驼背。而且，瘦，太瘦了。 “小姐，咳，请问想找些什么样的书呢？”太久没有和人交流了，纪平松咳了好几次才清亮了嗓子。 “我看看，你不必理会。”凌窅娘和前世一样，自顾自蹲在了书摊前细细翻看了起来。 而原本在一纸扇摊前的王悦凝眉姬等人见此，讶然地跟了过来。 “找什么书呢？”王悦凝生性爽朗，抢着跟在凌窅娘身旁胡乱地翻着地上的书，皱眉道：“都什么呀！《唐朝野史》？呀！《诗词解纶》？都什么和什么呀！还这么旧！” 纪平松听着，原本苍白狭长的脸顿时沉了下去。他青筋暴突，但看着凌窅娘认真选书的样子，才极力压制下去。 这些书虽旧也没有收藏价值，却是他当年在学院里求学时，他最敬重的老先生赠予他识字的。 如今他全看懂了，总算没辜负老先生。 咦，居然还有这乐谱？！天，太珍贵了！还有这舞蹈手绘本！和王悦凝皱眉嫌弃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凌窅娘两眼发光，小脸上写满了罕见的激动与兴奋！一时间易司梵竟然看呆了。 纪平松看着凌窅娘的样子，便知遇上了知音。 他也不打扰，略略驼背的瘦长身躯安静地立在一旁。凌窅娘狂热的表情让人不忍心打扰，连叽叽喳喳的王悦凝都闭嘴不语。 江一君等人见凌窅娘着迷的样子，忍不住也凑上前来挑选。可惜，结果让他们很失望。不都是些很常见的书籍吗？而且还那么破旧。真不明白窅娘为啥当它们是宝贝？ 凌窅娘无法跟他们解释这些书籍在前世是多么珍贵的孤本！有些甚至连珍本都没人见过，只靠着一些典籍里的只言片语由专家们来推敲猜测。 现在，她居然一下子拥有了这么多本！她能不激动吗？！ 选了整整八本，她掂了掂荷包里的银两，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下其他的。 易司梵捕捉到了她的表情，连忙道：“你喜欢就都买下吧，我来付账。” 凌窅娘将书堆到纪平松面前过目后，想了想摇摇头：“不必了。一下子买太多反倒没心思细细看，这八本已足够我看上一年半载了。” 见她坚持，易司梵倒也顺了她。 这厢，易司梵正掏钱付账时，后方却传来一阵阵异常尖锐的嘲笑声。 “啧啧啧！这不是易公子吗？怎么竟陪着堂堂逸绣坊四小姐来这小小书摊了？” “不会，逸绣坊是要关门了吧？！” “哈哈哈！！” 易司梵两眼喷火地看着来人，咬牙道：“白霖，请你嘴巴放干净点！” 凌窅娘眼皮微微一抬，看清了这群无礼的年轻人。来人不少，大部分只不过是爪牙仆人之类。最前头昂头高傲地像只公鸡的公子，十七八岁模样，五官阴柔而略显浮肿，那抹微微病态的苍白使得原本还算端正的五官显得有些扭曲。 她不是只十三岁不懂世事的女孩子。前世见多了灯红酒绿里的男人们，只一眼，凌窅娘便知，这个看起来锦衣高贵的公子不过是个衣冠禽兽酒色之徒。 真讨人厌。凌窅娘嘴角微微一撇，厌恶的目光毫不掩饰。 察觉到这抹厌恶，白霖勃然大怒！ 不过一贫贱出身的黄毛丫头，仗着哥哥进入逸绣坊就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四小姐了吗？！ “臭丫头！看什么看？！”仗着白家的布衣阁，白霖自小横行霸道扬州已成习惯，从来都是被讨好的份，哪有人敢这般当面挑战他！ “你骂谁呢！！”易司梵脸色一变，大怒地就要往前冲上去狠狠揍这欠教养的小子！ 江一君连忙拦着他，而白霖带出来的仆人们则冲到前头护着少主子，场面顿时紧张了起来。 路人都是平民百姓，从来都不敢参与贵公子们间的恶斗，一见情况不妙便纷纷避开了。 倒是纪平松，微微驼着背却站在那里不动。 “一君你放开我！我今天非要好好教训这小子不成！！”易司梵也是关心则乱，一听到心上人被辱骂，男人的血性顿时被激起。他再顾不上身份就要直接上前拳头解决！ “易司梵你眼光也不过如此！”白霖虽然身材不高且看起来微微病态，但诡计可不少。激怒别人正是他最擅长的。“不过一黄毛丫头，哪配得上你们易家的身份！我这是为你好知不知道呢！” 易司梵被江一君拦住，闻言气得正要骂回去。原本安静不语的凌窅娘却阻止了他。 她的声音很柔，也很清晰。一字一句都落入了众人耳里：“司梵，不过是个没教养的小子乱闹而已，不必理会他。” 被辱骂的是她，可她从头到尾都不曾动过气。不，别说动气，她那波澜不惊的眼眸甚至连一丝丝涟漪都不曾泛起。 这股泰然自若的大家闺秀风范，连白家的下人们都不由暗暗称奇。都说凌家四小姐是个乡野里贫贱户出身，可怎么瞧着竟比扬州真正的名媛淑女们还要出众？ 说到底，白霖也是个被宠坏的纨绔子弟。论心计，他哪会是凌窅娘的对手？不过这一句话，白霖的情绪果然被牵着失控：“你说什么？！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居然敢说我没教养！找死！！” “司梵，”凌窅娘仿佛没看到白霖眼里喷出的恐怖怒火般，她仰起头来，装作天真疑惑地问道：“这真是布衣阁的少公子吗？怎么我听传闻中，白公子文采风流、风度翩翩？可这个白公子.” 她的纤纤细指轻轻指了指白霖位置：“居然会为难我这么个弱女子.” 她一副天真无知模样，却着实将白霖气得吐出血来！王悦凝很配合地扑哧笑出声来，顿时引来白霖迁怒的目光！ 眉姬站在王悦凝左边，看着白霖的目光身子不着痕迹地抖了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