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心有戚戚
岸边女郎们声嘶若竭，舫内却安静异常。与婢子面面相觑半晌后，王羡鱼因为心怀愧疚，故，见清水已沸，亲自动手煮茶。 不时，船内便是一阵茶香。王羡鱼煮茶的本事不及桑果，却也算过得去。此时君子也没了讲究的心思，润喉后，问外间仆从二人：“今日既是宴请金陵才俊，岸边为何不见郎君？” 君子声音不大， 但船外仆从却是耳聪目明，见主人问话，恭敬回答：“女郎汹涌，郎君等人自顾矜持，退离岸边丈余。” 原是将地方腾给女郎们了。王羡鱼不由想象年少老成的兄长以及才俊们被这些女郎一而再的挤出岸边，无奈之下退避丈余，面露愠色……此番场景实是难得一见。 王羡鱼兀自偷笑，桑果似是知晓女郎心中所想，抿嘴忍笑。而另一人只当作不知，吩咐仆从道：“天寒，请女郎们入屋。” 仆从道诺。 君子又嘱咐：“邀郎君们上船罢。” 闻言王羡鱼一惊，环视船内四周，这空间比肩接踵也容不下二十人，如何请儿郎们入内？ 王羡鱼暗自心惊之余，外面仆从却是朗声道：“君子有言：天寒，请诸女郎入屋。”仆从连喊三声，女郎们听罢君子体贴之言，又是一阵sao乱。 此时呼声再起，已是变了话语，隐隐听道：“郎君心疼吾等，何不出来一见。”、“郎君快快出来相见，女郎们等的心肝儿发疼。”此类豪放之语，实是让人面生臊意。 王羡鱼心中叹息女郎风流，见君子面对这些胡言丝毫未有反应，同时又生出感叹：君子泰然自若，实让王羡鱼自愧不如矣。 外面仆从见女郎们呼声更甚，面上隐隐生出不耐。见主人无甚反应便继续唤道：“君子请郎君们入舟赏玩。”又是一连唤了三声。 仆从声音落下，舫舟动了起来。王羡鱼心有疑惑，桑果声音却是在耳边传来：“岸边有舫舟十余艘。” 王羡鱼方才被婢子以水沸为由，打断在窗边看景，因此等舫舟停下后，未曾有幸见识秦淮岸边风采。倒是方才君子起身探看之时，桑果以地理之便，看清岸边景色，故此见女郎疑惑便来解答。 船缓缓移动，岸边的女郎们见君子不愿相见，竟生出啜泣之声，更有伤心之人大哭不止，好不凄凉。也不知怎的，王羡鱼便想起“看杀卫玠”这四字的典故。若君子今日未曾踏雪游河，只怕在那些女郎的围堵下非得被生吞活剥了。 舫舟渐渐行离方才那一处岸边，王羡鱼正暗自松一口气，却听见君子话音传来：“本想送娇娘去王家郎君身侧，不想岸边有女郎们浩浩而来。”话外之意却是感叹这些女郎们不请自来。 王羡鱼面色一红，道：“君子之名远扬，女郎们慕名而来也是情理之中。”女郎们想入宴还不简单么？这些世家之女，谁人族内不曾有三两位杰出之人？随他们过来便是了。 王羡鱼不也是这般进来的么？ 君子虽未有影射王羡鱼之意，但见王羡鱼误会，却是未曾解释，反而继续方才之言，道：“待舫舟行来，流之定会让小娘子兄妹相聚。” 王羡鱼感激不尽，又是恭敬道谢。见王羡鱼客气之语，君子未再做声。 舫舟行了半刻钟，终是停下。因着无人说话，舫内寂静，所以能听见四周有人语交谈之声、船桨划动水纹之声。等船行声停下，有一声嗓音对着这艘舫舟道：“方才一闻君子琴音，犹如天声，奂逸不枉此行。” 柳奂逸柳公？此人名声王羡鱼听过，据说也是少年成名，如今已是半百年岁，桃李遍布天下，是这金陵城中名声响亮的大儒。此人近年来已许久未曾露面，不想今日却是应了君子之宴。 王羡鱼抬眼看向君子，虽是亲耳听过君子名声，但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在这看重族氏的世人眼中，君子从未坦露族人，但还有此号召力，实是让人敬服。 大儒声音响起，四方交谈之声变得嘈杂起来。君子闻此言终于起身，行至舫外甲板上。王羡鱼与桑果二人在内，听见君子道：“久闻柳公大名，今日得见流之喜不自禁。”之后恭维之语、自荐之声不绝于耳。 王羡鱼在舫内大气不敢出，自己虽不常出门，但外间才俊王羡鱼识得之人十有七八。若是被那些人知晓自己与君子同舟而游，不定会有什么言论流传出去。王羡鱼自认没有应对众人口舌的胆识……况且，王羡鱼也是心虚的。 桑果又煮沸一壶清水，回身见娇娘对着紧闭的门发怔……门外站着的自是君子流之，娇娘面上隐有忧思，呆呆而坐……莫不是如同那些女郎一般对君子生出钦慕？ 因着是自家女郎，桑果便选择性忘了登舟之前君子体贴细致之处，只想起方才君子唐突之态，因此生出几分小心，上前打断王羡鱼问：“娇娘可是乏了？” 王羡鱼被打断思绪，回神见桑果面上表情有异，立即明白过来桑果的想法。二人主仆十来载，朝夕相对，算是最了解彼此之人。桑果此时打断自己是因为知晓自己不愿远嫁离开双亲，怕此时自己对君子生出钦慕之心，一片真心错付，最后难做收场…… 王羡鱼笑笑，主动提及，道：“君子翩翩少年，又有旷世之才。不得见便罢了，如今近在咫尺，哪能不生喜悦之心？”说着见桑果面上露出惊讶，王羡鱼又说：“放心，我心中有数。” 君子风流少年，独步当世。那日君子在府中做客，虽被误，然，赞王羡鱼大善。方才也是，知晓久坐不适，步伐之间处处皆是玲珑之心。此等少年怎会不让人心生欢喜？ 只是，王羡鱼无举世无双之才貌，哪能匹配得上？再说，如今将军府一脉尚且自顾不暇，王羡鱼又怎敢生出闲心？ 桑果得到娇娘答复，心下虽是一松，但听见娇娘话语中隐隐有自惭形秽之态，不由又生出心疼。 里面主仆二人心思，被这一屋温暖散了干净。外面众人也终于自荐终了，因着雨雪未停，君子隐隐自责道：“今日天寒，诸位请入内，若是诸君子由此身有违和，流之惭怍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