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不大不小只姓谢
河水温柔地流淌着，簌簌的晚风吹拂水面，将月光映射在水中的光辉也摇动。 一切显得如此静谧而又祥和。 叶天歌坐在河畔，身下是连绵的草丛，已经入秋了。 青草渐渐走向枯黄，再过不久，秋风起，秋雨落，它们就会枯萎，凋落碧绿年华，经冬蛰伏，到来年春天时，再起。 正如这世界上的一切事物，有枯有荣，有开有谢，更是……有分有合。 入秋了。而秋天，无疑是一个思念人的季节。 秋风秋雨使人愁，而如今，虽然秋风未浓，秋雨未落，却也足够叫叶天歌叹上几声了。 叹什么？ ——叹他与方淮。 不过才分别几日，他的心就已经摇摆不定。 他痛恨自己当日为什么走得那么决绝，为什么不回头。 那真相……如今想想，也并没有那么重要。 有什么真相能及得上方淮本人呢？ 想到这儿，他从草地上起来，沿着河岸往上走，打算去寻找方淮。 没走两步，他就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叶天歌回头，便看见了大兄弟与小姊妹两人。 月色之下，两个人，两个脑袋，一样偷偷摸摸的表情——简直令叶天歌哭笑不得。 自从于客栈相遇，产生那莫名其妙的对话之后，这两个人似乎是缠上了他。 他走一步，他们就跟一步。 他不走，这两人也会停下。 而来来回回的交谈之中，也尽是叫叶天歌娶了小姊妹的意思。 叶天歌觉得烦躁无比，趁夜偷偷使了轻功避开两人而走，却没想到，又被两人追上。 叶天歌无奈之时，也暗暗揣测——这不知是哪一路的人物，他的轻功已经算得十分之高，这两人却能追上他，并且看起来脸上并无惫色。 不能妄言他们两人武功极高，却也绝不会低。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叶天歌走到两人边上，冷淡地问出。 那大兄弟却一点不在乎他的脸色一样，反而笑着：“想让阁下娶我这位妹子啊！” “……”叶天歌沉默半天，终于说出口，“在下有喜欢的人。” “那怕什么，喜欢的人有一天也会变成不喜欢的人，更何况，我这妹子又可爱又漂亮，还贤惠，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会喜欢上她的。” “不可能。”叶天歌脱口而出，“这位小姊妹姑娘怎么能比得上方淮？” 本来还面带笑容，面有得色的大兄弟，在听完这句话后却突变脸色，他的声音甚至开始颤抖：“你你你……你说的是不是雁回山大如意教那个方淮？” 小姊妹也是脸色一变，“你是教主的人？” 叶天歌愣了。 “你们……认识他？” “不不不，我们不认识他。”大兄弟连忙摆手，“我们绝不认识他。” 小姊妹跟着说：“只是听说过，听说过。” 大兄弟又说：“其实我们跟着你不是因为要我妹子嫁你，只是因为无事可做，闲来逗逗你罢了。” 小姊妹应和：“我们兄妹二人天生一股爱玩的性子，所以开了这么个玩笑，若是阁下觉得烦了，还请阁下原谅则个。” 叶天歌反倒觉得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他长呼了一口气，“这意思是，在下如今可以请你二位不再跟着在下了？” “不行，不行。”大兄弟将头摇成拨浪鼓，“我们还是要跟着你。” “为什么？” “不为什么，这就和人渴了要喝水，饿了要吃饭是一个道理。” “这哪有什么道理？” 小姊妹笑了笑，一张美丽的脸愈发光彩照人：“我们要跟着你，这本身就是一个道理。” “……” 叶天歌转身，不再理他们，自顾自地接着往上走去。 走到中上游处，过一座桥，再穿过一片林子，就可以抵达城门处。 他先前一路使得轻功直出了城，经这秋风吹拂，在寂然的夜里游走，这会儿心完全静下来。 静下来之后，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方淮。 也不用述说谁对谁错，只要抱一抱他——抱一抱他就好。 苍天似乎听到了他的话语而不愿意满足他的心愿，所以当他敲开俗世坊的大门时，并没有见到方淮，只见到了顾如风。 顾如风坐在院子里，手里持一把猩红的伞，他仿佛十分落寞，脸上的表情又孤寂又惆怅。 叶天歌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他，不禁有些迟疑，他试探性地问：“二师兄？” 顾如风回过神来，冲他笑了笑，“师弟，你来了啊，怎么不见小师叔？” “我……”叶天歌低下头，“我就是来找他的。” 顾如风似乎明白了什么一般，他笑了笑，却并不是因为欢喜，也不是因为难过，反倒是孤寂占据了那笑容的大部分内容，让顾如风显出显而易见的疲惫来。 “你与小师叔有甚么矛盾不能解决，做什么非要分开呢？”他叹了一声，“小师叔自从那日与你同去之后，便没来过这里。” 他持伞起身，眼角余光里瞥见两个悄悄往门里探的头，不过一眨眼的时间，他的身子就挪到门边，“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大兄弟对上顾如风的目光，脸上表情十分茫然，“这位兄台，我叫大兄弟，你认识我？” 顾如风撑开手中的红伞，这时候他整个人都被笼罩于伞下，身上也充斥着阴森森的鬼域气息，只听他低低笑了一声，带着几分难去的寒意：“大兄弟？那这位便是小姊妹了？” 小姊妹结结巴巴地开口：“右、右……” 顾如风以唇形说出“顾如风”三个字，抛给小姊妹一个眼神，满是警告意味。 小姊妹立刻改口：“哟，是您啊，我们兄妹俩是跟这位叶公子开个玩笑，哈哈哈嘿嘿嘿。” 大兄弟在一边接腔，“你也知道啦，我与言言比较爱玩。” 叶天歌走过来，“你们认识？” 顾如风将伞合上，那气息也一瞬消无，就听他说：“有点交情，这两个人心术不正，别跟他们离得太近。” “什么心术不正！顾大哥您可是冤枉我们了，我和言言只是爱玩而已。”大兄弟走到叶天歌面前，“对不住阁下了，其实我和我这位妹子还有一件事瞒着你。” “我的名字叫谢尘钟，我这位妹子名叫谢绫言，并不是什么大兄弟与小姊妹。”谢尘钟说到这儿，冲叶天歌嘿嘿一笑，“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不叫大兄弟和小姊妹吗？” 叶天歌摇摇头。 “因为我和言言的爹姓谢，不姓大，也不姓小啊！” “……”叶天歌默然，回头看顾如风，“师兄，若是你与这两人认识，就请他们不要再缠着我，既然阿淮不在这里，我就先走了。” 顾如风点点头，“你且去吧。” 便见得叶天歌的身影消失于暗夜里。 起风了。 院里的灯笼被风吹得明明灭灭，火焰摇摆不定，顾如风坐到院子里的石凳上，摆了个邀请的手势，“你们也坐吧。” 谢尘钟与谢绫言于是也坐下。 月光明媚，即便烛火摇曳，也能照见大地上的轮廓，也能照见人们的脸庞。 谢尘钟的额头边已经聚了一滴冷汗，谢绫言的表情亦是畏畏缩缩。 “你们为什么跟着他？”顾如风把手中的伞放到怀里，温柔地抚着伞骨，动作温和得简直像是在抚慰自己的情人，他略抬眼皮，“因为他长得太像方大侠了么？” 顾如风嗤了一声，他站起身子，俯首，修长的手指探上谢尘钟的额头，替谢尘钟拂去那一滴冷汗，“你怕什么呢？” 他冷笑，“你连我也怕，又怎么能指望圣女会喜欢你呢？” “圣女喜欢的，可是英雄式的人物，是能与她——比肩的人物。” 谢尘钟仿佛突然被什么击垮了一般，他整个人蜷成一团，脸上的表情无比痛苦。 “是，”他说，“我喜欢圣女，嫉妒方季，所以即使在方季死了以后，看见同方季长得非常相似的人，也会忍不住起杀心……即使、即使他是教主的人。” 他的双手紧紧攥成拳头，他开口，几乎是咬牙切齿，“我是没用，所以我如今没有追上叶天歌，而是坐在了这里。” 谢绫言连忙为谢尘钟辩解，“这并不怪哥哥，是我看叶天歌不爽——哥哥并非是因嫉妒，而是因为叶天歌拒绝了我，我不开心，所以请哥哥帮我出气的。我……” 她的话并未说完，就被顾如风打断。 “再解释也没什么意思，总之，你们两个记住，叶天歌是教主的人，也是大如意教的小公子。嘁，谁若是打他的主意，后果……”他勾起一丝冷笑，“自己去掂量吧。” “教主虽长了张好脸，却并不是个好人。”他警告两人，将茶杯倒置桌上，他转身，“院子南边有客房，你们自己收拾收拾睡吧，我现在不是右护法，还算是个热心的人，可以供你们一天食宿，至于其他的，我奉劝你们还是收收心吧。”随后带着那把猩红的伞，往院落里北边一处房间而去。 月光落到他的背脊上，竟给人一种他温柔而坚韧的感觉。 谢尘钟松开攥紧的拳头，他仿佛长舒了一口气。 而这时候，谢绫言皱起眉头看着他，美丽的脸上尽是困惑。 她问道：“哥哥，我们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