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渺前尘
今夜长河月圆，繁星漫天，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 当鹏鸟捎着他娶亲的消息找到我时，我正在险恶贫瘠的荒山上与一头抢我食物的猛犸象奋力地啃咬厮杀着。 他赶我来这个被皆遗弃的地方时，废了我一身修为，更夺走了父君传我的毕生魔灵。此刻的我若是固守着女子之身，怕是连一个普通的凡人都奈何不了了，更别说是这头凶猛的巨兽。 我是极爱美的，自从万年前修得女身后再没以魔龙的真身示过人。可为了在这个荒蛮之所继续苟延残喘下去，从踏入荒山的那一刻起，我每时每刻都得靠我这魔龙的真身去和这里的每一只野兽去争食物抢地盘！ 我之所以还愿意在这里苟延残喘地活下去，不过是对他还抱有一次可笑的幻想。如今看来，已是大可不必了！我找不到一丝想要活下去的理由了！ 我瞬间化回女子之身，任由怒到红眼的猛犸兽在我的胸口凶恶地撕咬着。 “主人！”鹏鸟挥动着庞大的翅膀将发狂的猛犸从我胸前扫落，然后将坠落半空的我稳稳地接到了背上。 “鹏鸟，你带我去找他好不好？我要向他问个清楚，就算是死，我也想死个明白！”汩汩的血水从胸口蔓延开来，将我一身纯白的衣物染成一片猩红。可除了浓烈的血腥味，我感受不到一丝疼痛。心已经死了，可并不瞑目。我的心，死不瞑目！ “主人，我带你逃出这里，我们走，走到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把他忘了，你就不会痛苦了！” “如果可以忘，我又何曾愿意记得这一切！”我多想做回那个活在父君臂弯下的魔族公主，不曾亡族，不曾亡心，一切都不曾发生。可我忘不了！“这忘字上亡下心，鹏鸟，原本我以为只要死了心就可以忘却了，如今看来，只要心还在，就永远忘不了。” “好，我带你去找他！”荒山上的结界是他下了七成的神力设下的，便是父君在世，要冲开也决计不易。鹏鸟祭出全部的修为，奋力朝着那散发着银光的结界冲了过去。 想不到这奋力一击竟冲开了他费力设下的结界，不过鹏鸟的双翅显然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抟扶摇而上不过数千里就重重地坠落到下面无尽的深海之中。 收敛双翅，鹏鸟瞬间化成了遨游潜海的大鲲，在深海里翻起滔天的巨浪。我摇身一变，又变回了魔龙的本身，跟着大鲲，朝着东方全力游去。 被困大荒数年，也不过是这寥寥数年，他的身边已换了另一个面孔。以往冷清肃穆的聚神山上，此刻灯火璀璨，红烛高悬。 我扶着化成人形的鹏鸟，躲在暗处，默默地注视着篝火中心万神恭贺的那一对新人，只觉胆汁已从胸口呕至喉咙，苦的无以复加。 天女，此刻幸福依偎在他怀里的女子，穿着火红的嫁衣，笑得那样得意，那样刺目！ “鹏鸟，我要杀了她！”她凭什么可以嫁给他！就因为她是神而我是魔吗？凭什么她可以代替我站在他的身边，伏在他的胸口？她没有资格！ 祭出体内的玄冥铜剑，我剑锋直指天女喉咙，只欲杀之而后快。 “咣当！”手内的玄冥剑还未近天女之身，就被他狠狠扫落，我跟着剑重重摔落倒地。 只觉喉咙内一阵甜腥，我吐了一口，竟是满口的鲜血。 “我让你在大荒上好好思过，玄月，你如今可知错了？”一别数年，想不到再见，他早已披上红衣另觅爱侣。 “错？我的确是错了！大错特错！”我发狂地笑，“我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爱上了你！” “这魔女不是被你驱逐到了大荒山了吗？怎么会跑到这儿来？”朱烈望向他，似是责怪，但又不敢表露地太过明显。 “你走吧，只要你今后不再踏入我聚神山一步，我便放你走！”他始终没有看过我一眼，目光清冷。这张我朝思暮念的面庞此刻就在眼前，可我觉得是那样遥远。 “走？走哪去？魔神一族已亡，我一个亡族的公主，还有何容身之处？”你已经赶过我一回了，如今又想把我赶去哪？ “和她这魔女费什么话！你下不了手，我替你解决了她！”朱烈祭出凤凰神火，直扑我面门而来。 “主人，小心！”鹏鸟大喊着冲至我面前，生生替我受下了朱烈致命的一击。 “鹏鸟！”我赶忙扶起身受重伤的鹏鸟，“你怎么样了？” 救我出大荒山时，鹏鸟就已经负了重伤，如今遭了朱烈这般狠手，已是奄奄一息，生命垂危了。 “你怎么样了，鹏鸟？你不要死！我就只剩下你了！别死，好不好！”我失控地摇着躺在我怀里的鹏鸟，心痛如绞。 “对不起，主人！我，我要先走一步，不能再陪着你了！”当鹏鸟的手从我的掌心滑落时，这天地之间，我已再无一丝牵绊了。 轻轻放下怀里的鹏鸟，我拾起脚边的玄冥剑，发狠地朝着他的胸口刺了过去。 诡艳的鲜血从他的胸口沿着铜剑滚滚地淌下，我握着剑柄的双手染满了他的血。他的血，原来也是热的！ 我失措地松了手，“你为什么不躲？”几乎是咆哮而出。 “我不杀你，玄月，你走吧！”他拔出刺入胸口的铜剑，扔到了我的面前。 “你不杀我？”像是听到了这世上最大的笑话，我几乎笑出来眼泪，“你早就已经杀死我了！当你毁我修为夺我魔灵的时候，当你灭我族人赶我到大荒的时候，当你另娶旁人害死鹏鸟的时候，你早就已经杀死我千千万万次了！” 惊立一旁的天女此刻忽然回过神来，跑过去抚着他的胸口，心痛不已。 “我没事的，你不必为我担心。”他抚了抚天女的头，温柔地安慰。 好一对璧人！很好！原来最多余的人是我！我捡起面前沾着他鲜血的玄冥铜剑，看了他最后一眼，绝然地闭上了双目。 “我这一生做过的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爱上了你！我惩罚不了你，只能惩罚我自己！惩罚我这颗不受控制不听话的心！”我握住玄冥剑狠狠朝着自己的胸口捅去，生生剜出那颗仍在跳动的心脏，那颗不听话的心！ 用尽身上最后一丝魔力，我燃起五昧真火，当着他的面，将这颗心烧成了灰烬！ “月儿！”魂飞魄散之际，我听到了他撕心裂肺的一声呼喊。 原来他还会叫我月儿！可我却永生永世不会再原谅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