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食君之禄
宽敞寂静的御书房,一个奴才都没有,身穿金色龙袍的皇帝坐于案前,堂下的姜峦身穿板正朝服,一脸肃穆,微颔着首。 “这些都是小事……不用挂怀。”人到中年的皇帝依旧英俊非常,眉宇间的气势逼人。皇帝拿起两本折子从书案前走下,经过姜峦身旁,将其中一本递给他,“你先看看这个。” 姜峦惊讶的看了眼皇帝,双手接过,大致阅览了一遍,眉头一跳,“凉国要来出使古宁?还是凉国太子殿下亲自来……” 皇帝轻轻哼笑一声,“你再看看这个。”说着又递给他一份折子,这份折子不同于凉国的通体金红色且有五彩的宝石点缀,而是通体漆黑如墨有极淡的银色祥云图案,封面也不知是用哪种材料所制,掂在手里极具分量。 姜峦尚未打开,面色已变,“云、云国!”他急忙翻开,一字一句的仔细看下去,最终神情复杂的望向皇帝,“云国太子此番前来怕是想打探虚实,陛下!这——” 皇帝挥手制止姜峦的话,在殿中缓缓踱步,面色如常,“探子来报,凉国皇帝让太子玉此次出使我古宁,一是为了让太子玉与我古宁联姻为他将来登基寻求靠山,二是来此求医诊治他的心疾。凉国没有灵珠镇守,也不敢觊觎我古宁,只为寻求庇护,若不是念在皇后在世时与凉国皇后交好,情谊深厚,那区区凉国早已归纳我古宁的版图之中,所以凉国出使一事不足挂齿。” “而那云国……我古宁的探子至今未打入其内部,当年皇后为朕诞下的三个皇儿全被云国刺客杀害,导致灵珠继承无主,更可怕的是云国的卧底很有可能就潜在朕的身边伺机夺走灵珠,如今皇后刚去世,云国就派辟邪珠的继承者太子墨来使,分明不怀好意,意图打探虚实,若让他们知道没有灵珠继承人灵珠根本无法发挥作用,那我古宁可真是危在旦夕啊!” 姜峦神色黯然,目光飘摇,思绪不知飞到了哪里,直到皇帝出声询问,姜峦这才醒过神来,“啊、陛下!” 皇帝走到姜峦身侧,注视着姜峦,轻轻一声低叹,伸手拍了拍姜峦的肩膀,“爱卿,你,辛苦了,你为古宁的付出,朕,都记在心里,待她成为圣女,朕绝不会薄待了你。” 姜峦低下头,双眼有些发热,苍白的唇动了动,道:“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这都是微臣该做的,只是不知陛下准备让公主何时即位。” 放在姜峦肩上的手一僵,皇帝收了手,转过身,走到高台上坐下,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宫里届时会有一场大换血,朕必须保证宫中绝对的安全,没有半个云国细作,朕才敢接她回来,她是我古宁唯一的希望,不能有一丝的差错!最迟三个月罢,三个月后,朕便接她回来。” 转眼之间,已过去十天,原本还提心吊胆的工人们见城主迟迟没有降罪的动静,便渐渐定下了心,距离大年三十还有十天,难民营终于彻底建好了。 是夜,难民营里一片欢腾,载歌载舞,姜嫄看着那块木头做的匾,眼中充满赞赏,“轻妆,这块匾上的字是谁所题?” 轻妆站在她身侧,眼珠子一转,笑的神秘,“这个嘛,是秘密!原本想让三少您写的,可您吝啬赐墨,我就只好去求一位高人了!” 姜嫄笑着嗔了她一眼,目光又落到那匾上的字,“雪炭营……这名字,呵呵。”姜嫄喃喃低声笑。 “取雪中送炭之意,这是难民们的意思,他们举家流.亡,受尽寒苦,若不是嫄儿为他们搭建容身之处,只怕这大过年的还要在街上受冻乞食。”夏侯瑾轩不知何时走到她们身后,温和的出声。 姜嫄和轻妆同时转身回望,轻妆一见到夏侯瑾轩,眸中便迸发出一种神采,一抹柔情,她想走上前站在夏侯瑾轩的身旁,可理智又及时的制止住了她,“夏侯大哥,你的伤还要紧吗?” 她脸上的所有神情全落在了姜嫄的眼中,姜嫄不由微颔了首,嘴角忍不住上扬,今天她没有戴面具,表情不能为所欲为。 夏侯瑾轩摸了摸肩臂,温柔笑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轻妆不必担心。”橘红色的篝火映衬着夏侯瑾轩俊逸温雅的脸庞,更加显得他眸光似水,芝兰玉树,如此温柔的声音,纵使轻妆脸皮再厚也忍不住羞红了脸庞,不敢对视。 姜嫄抿唇忍着笑,这才抬起头望向夏侯瑾轩,打趣道:“我可不敢居功,这么多天都是瑾轩你忙来忙去的,我顶多就来转悠转悠——” 话还没说完,姜嫄便看见一群难民围了过来,为首的老人拄着拐杖招呼一声:“大家都给恩公们跪下!”话音刚落,所有的难民围着姜嫄、轻妆、瑾轩扑通一声跪下了。 姜嫄着实吓了一跳,来到异世这么久,她虽身为姜府三少,但很少与下人打交道,更别提给她下跪了,就是整个姜府,太傅、夫人对待下人虽不说多亲厚,但从不苛待,从不对下人泄愤。所以姜嫄还真是没见过这架势。 姜嫄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旁的瑾轩出手轻轻推住姜嫄后背,姜嫄抬头有些慌张的看他,瑾轩低头温和道:“你当受他们这一拜。”对上他温雅含笑的目光,顿时心里安定了许多。 “诸位请起,我们都是古宁国的人,自当亲如一家人,我等不过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姜嫄扶起前面的老人,温声道。 老人涕泪横流,“若不是诸位恩公垂怜,哪有我们今天这般安生,公子年纪轻轻便心怀天下苍生,实乃古宁之福!可叹皇后一死,从此便再无人关心天下黎民,纵使北雁城所有百姓都饿死了,皇帝也不会关心一分一毫!吾儿吾孙皆被抓去充兵,至今……生死未卜,可叹,难道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我们老百姓的好日子了吗?!”老人身后的难民皆掩面流泪,心酸难以成言。 “皇帝只知道招兵买马,扩充军队,却从来不顾百姓死活……” “如今天下各地贪官肆虐,百姓辛苦一年到头种的粮食却还不够缴粮税!大户人家一顿饭就够我们一年的收入……” “皇后去世已久,为何迟迟没有宣布下一届灵珠继承人?” “但愿下届继承人能像皇后那般心怀天下……”
姜嫄也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的感谢大会变成了吐槽大会,大家围坐篝火旁唉声叹气,仿若到了世界末日一般。 姜嫄虽不明白朝政之事,但也知道如此聚众说皇帝的坏话,恐不是什么好事,于是站起身,温声道:“诸位,姜某虽年幼,但也有自己想法,不知各位能否赏脸听我一说呢?” 所有的人都静了下来,看着姜嫄,姜嫄微笑道:“大家都知道皇后去世,其子嗣全部夭折,灵珠继承无主,更是无法发挥灵力护我古宁风调雨顺,我们这些小百姓只埋怨朝廷不予救济,不顾苍生,可大家有没有往一个更大的方面想过?” “我古宁西边是经济实力超强的凉国,东边是有古安珠镇守的古安国,虽说古安国皇帝与我古宁国皇后是亲兄妹,两国之间建立盟国,但是那都是在皇后还活着、古宁珠有效的情况下达成的,天家无亲情,难保古安国现在落井下石……” 此时周围的难民已经不再是义愤填膺而是一脸凝重,牵扯到国家安危,每个人都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我们北边是拥有两颗灵珠的云国,云国对我国一直虎视眈眈,这事,恐怕路边的三岁稚子也知道,昔日有皇后娘娘用灵珠守护古宁,皇上治理朝堂英明果断、知人善任,才使云国没有可趁之机,而如今皇后不在,灵珠蒙尘,恐怕不日,云国便会有所行动……” 四周议论纷纷,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惶恐,“那、那可怎么办啊?”有人忍不住问姜嫄。 姜嫄轻轻一笑,尚带稚气的脸初绽风华,双瞳清澈灵气逼人,“怎么办?”姜嫄低声重复了一遍。 “是啊,怎么办呢?没有了灵珠庇护,别说云国、古安国,就是凉国,甚至南边小小的乌夜国也敢放肆了,这已经不是百姓能不能吃饱饭的问题了,而是古宁会不会被灭的问题,如此一来,诸位对皇帝陛下招兵买马,加强边疆守卫可还有意见呢?”此刻人们都静了下来,低着头,似乎在沉思。 姜嫄温声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昔日皇后散尽一身灵力为百姓谋福,最终精疲力竭而死,如今我古宁陷入窘迫之地,陛下忙于维持四国关系和加强边疆守卫,无暇顾及北雁城的灾荒,便被诸位埋怨至此,各位可想过,究竟是一座城池重要还是一个国家重要?今日各位背井离乡,饱受疾苦,难道忍心看着我们古宁全国百姓都是这样吗?” “恩人,我们就是饿死也不希望灭国!之前是我们没有看清当前四国的局势,对朝廷有些偏见,是我们自私了,幸运的是,遇到了恩人,我们才能安稳的过个年啊!”为首老人很是明理,主动承认了错误,周围人纷纷附和,对朝廷的敌意便消减了。 姜嫄甚是欣慰的点了点头,啊,她可不想被哪个挖墙脚的去告密,把他当成帝国的叛逆分子,就像文*时期一样…… 再说,姜峦乃当朝太傅,吃着朝廷的俸禄,若是被人说他的儿子反对朝廷、反对皇帝统治,恐怕……即使是谣言,对姜太傅的声誉,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