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往事如风
“项大哥，你就高抬贵手，放过他们吧！”说话间，叶萱也如刘邦一般跪在了地上。 闻声，项羽偏头去看他，还是那样精致俊俏的容颜，一双清眸，仿佛容不下这世间一点污秽，那模样，当真是清秀到了极致。 可是此时，面对着这样一张脸，项羽却并没有难得的好心情。 先前他是怎么对他说的？他说他不走，他说他受得了，可是他又是怎么做的？他远远的躲开，他看着他深陷战场、冷眼旁观。 此刻他真想一剑杀了他，让这言而无信之人从此在这世上消失。 可他为什么还不动手，是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众目睽睽吗？是怕被人指责无情无义吗？ 莫说他杀人不需要理由，即便是临阵脱逃这一条，他都能让他死无全尸。 ‘砰’，他暮然扔下手中的剑，甚至连看她一眼都不愿。 “项庄，我们走！” 看着远去的身影，刘邦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他不着痕迹的舒了口气，这么多年了，最了解项羽的人到底还是他。 莫说他是项羽的结义兄弟，就单单是因着当年之事，项羽也绝不会伤他一分，也正是认清了这一点，他才有胆量开口求他。 “沛公，我等对不住您，沛公大恩，我们无以为报，以后沛公有用得着属下的地方，属下必当以死相报。” 副将踱步到刘邦面前，俯首行跪拜之礼，身后的一众士兵统统跪在地上，大声喊道：“誓死效忠沛公，誓死效忠沛公……” 此次一役，他们多少兄弟死在了项羽手中？若不是刘邦仁义，此刻他们怕也成了项羽的剑下亡魂，这是活命之恩，是再造之德，至此以后，不论局势如何转变，刘邦，都是他们不可背叛的英雄。 在这乱世之中，多的是见风使舵的小人，多的是藏头露尾的无用之人，多的是不知死活的莽夫草包，唯有这英雄与仁者，世间难求。 刘邦伸手扶起面前的副将，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将军言重了，是刘某不智，所托非人，才害得将士们落得如此下场，刘某心中有愧啊！” 刘邦此时神情凄苦，面露不忍之色，心中却对那雍齿恨得咬牙切齿，若有机会再见到他，他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 待平复了众将士的情绪，刘邦这才发现身边好像好了点什么，他细细思索了一番，才发现是叶萱那丫头不见了。 这小丫头，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他救她一命，她却连一个谢字也没留下，就跑得没了踪影。 莫非她去找项羽了？这才相识多久，竟已到了难分难舍的地步？ 项羽察觉到有人跟在身后，可他没有停下来，他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马鞭轻轻一扬，大批的军队紧随其后。 “项大哥！”叶萱的声音被马蹄声所淹没。 她喊得嗓子都要废掉了，他当真没有听到吗？ 原本是想找项庄问问灵儿的下落，想不到她还是落后了一步，若是她此时动用仙术飞到他的面前，他会不会当她是妖魔鬼怪直接灭掉她？ 她当真是一点都不怀疑他杀人的速度，那便是在人还没有察觉的时候就已经割破了对方的喉咙。 她不敢想象，若是长期跟在这个人的身边，他是否也会在不经意间挥手刺她一剑，她此时唯一的想法便是，她一定要带着灵儿离开这里，去哪都好，只要不是在项羽身边。 “别追了，累不累啊？”温润的声音传入耳中，那无比熟悉的容颜近在眼前。 “我知道灵儿在哪，我带你去找她。” 少年手持一把折扇，眸中带笑，此时正一脸温柔的看着她。 从看到凌风的那一刻，叶萱便不由松了口气，只要他在，那便是什么都会为她打点的妥妥当当。 “小萱儿，多日不见，你可还好？”凌风看着面前的女子，只见她一身男装打扮，面容憔悴，神色也有些狼狈，唯有一双眼眸还似从前那般温和。 他怎会问出这样的话？这段日子，她定是过得不好。 想那项羽既是将军，又不知她是女儿身，那必定是嫌弃她不会武艺，不能上阵杀敌，否则又怎会把她丢在这里？ 想到这些，他不由伸手握住她的手掌，她的手指还如往日那般冰凉，手不知在何时划上了一道浅浅的伤口。 顺着凌风略微失神的眼眸，叶萱这才发现了这道伤口，只道是不小心划的。 她站在他的面前，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眸中那抹忧伤深深印在了他的心上。 她何时不小心到了这种地步，竟连手破了都没能察觉？ 如果他一直在她身边，他是否能护她不受一点委屈？ 可是，即使是利箭穿胸而过的时候，他也只是无能为力的看着她。 是的，无能为力，他突然觉得自己竟是这样的无用，喜欢一个人，却连想要护她周全都办不到。 他始终处在一个尴尬的位置，自从她遭逢变故，他便一直守在她的身边，是因为愧疚吗？当年若不是他父亲一意孤行，姑姑从中作梗，也许事情就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他对她们姐妹百般照顾，为的不就是想要弥补父辈所犯的过错吗？ 可是，究竟是在什么时候，他开始在意这个叫叶萱的女子，哪怕是在一无所有的时候，她也不曾掩面哭泣，她总是面带微笑、眸中带伤，他曾经很喜欢她这副模样，温柔含笑、清眸藏伤，那该是一个女子最美丽的模样。 可是渐渐的，他开始猜测她心中所想，结果从来都是分毫不差，她暗自猜测他学了什么读心之术，她哪里知道，若是真的在意一个人，哪怕她一言不发，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他也必能有所感应。 就像凌风，他甚至比叶萱更为清楚，她今后会作何打算，而这一切，他只能看透，却不能说破。 “小萱儿，等找到灵儿，你便跟我回去可好？”那样儒雅的少年，配着这样温润的声音，世间哪个女子眼中不会落下少年的身影？ 可他在她眼中，却未必入她心上。 久久听不到那人的声音，项羽终于放慢了脚步，似乎只是不经意间一个转身，回头却不见那少年的身影。 想他不过只是个文弱的书生，贪生怕死也是人性使然，他若怪他言而无信，杀了他便是，何必惹得自己这般生气？ “大哥，怎么了？” 项羽突然停了下来，只见他剑眉深锁，目光如炬，项庄不由提起几分精神，他紧握住别在腰间的匕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可并未发现有何不妥之处。 “无事！”半晌，他淡淡的回了一句，继续前行。 项庄一愣，一时间没能及时跟上他的步伐。 他们虽为兄弟，可项庄事事都以项羽马首是瞻，只因他相信项羽的判断力，他也从未让他失望过，可是眼下，他这般反应，究竟是何缘故？ 莫非是在寻他开心？这可不似他项羽的处事风格！ 没有人想到项羽和叶萱会不期而遇，那时灵儿正在街上闲逛，先前项庄嘱咐说要她在客栈里等，可她怎么也耐不住性子，便一个人跑出来逛逛，想到以后每天要对着项羽那个闷葫芦，她心里还真是不痛快。 现在才想着拍拍屁股走人，会不会晚了一点？ 听项庄说他把灵儿也带来了，项羽的脸色立马就变了，那并不是怒色，而是错愕、是无奈，那样的神色，与当年当日分毫不差，果然，在他眼中，所有女人都是一样的。 他不需要一个女人柔情似水的体贴照顾，也不需要一个女人运筹帷幄的掌控天下，具体的说，他不需要一个女人，那是阻碍、是负累、是他通向灭秦兴楚之路最深的羁绊。 在他最为狼狈的时候，项家没有放弃过他，他的兄弟没有放弃过他，这也将是他一生都不会放弃的人，可是女人，若是有朝一日，他落魄潦倒、穷途末路，谁能与他生死与共？ 女人，连战场都不曾去过的女人，怎么可能懂得什么是‘永不背弃’？ “天下间女子无数，可是项羽，能与你共谋天下的，只有我一人！”回想起她曾说过的话，他突然讽刺一笑，也不知是嘲讽她还是在嘲讽自己。 “若要取这天下，我一人足矣！”他没有给她留半分情面，直接了当的回绝了她。 他可曾想问，若有一日，我一无所有，你可还会这般坚定？ 他可曾想过，若是他点头应许，带她远走天涯，此时是否会是另一番景象？ 他从未想过，只因他不愿，而非不敢。 前尘往事随风散，纵使相逢亦无关。 当务之急，是要尽快解决虞灵儿这个麻烦，她与当年，还真是判若两人，他没有想到，五年光景，竟能使一个人性情大变。 可是，变得又何止她一人，他们，还不是一样！ 在街上碰到项羽的一刻，灵儿第一个反应就是侧身躲避，她随手拿起街边摊位上的面具挡在脸上，直至项羽从她身边经过，她望着他的背影，确定他是真的没有看到她，才缓缓拿开面具，却见项庄回头冲她扮了个鬼脸。 她一怔，不知为何竟有种想要拍死他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