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落旧堂雨谁滴
深夜里，帝都新岚仿佛被披上了墨色的披风，斜斜的织雨不断地打在行人的脸庞之上，旋即缓缓滚落而下犹如嚣尘落地。弯弯曲曲的水渠蔓延在帝都内，亭台楼阁，白日里那些勾心斗角的庞大建筑物仿佛在夜晚不再复杂，皆是淹没在这场夜雨中。 中原大陆已然立冬，却依旧难以逃去平日的怡爽，只有是在夜晚时候，冷雨瓢泼下才令人略微感到寒意。 寒雨淅淅沥沥地洒在帝都的每一个角落，一阵阴风吹过，令人不寒而栗。凛冽的瑟风，宛若针刺般刺入肌肤，微弱的守夜灯的烛光，在昏暗的宫院里摇曳不止，一如当今的西岚政局。 荣武二十一年十月初五，立冬 今夜，西岚帝国的第二十六位帝王，荣武君帝依旧在央岚宫内歌舞升平，拥上李太宰送上的一班歌女，躲在那深深的宫墙内做着长夜之欢。 轰隆隆！ 巨大的雷鸣声响彻天际，一道闪电划过，甚至仿佛将暗夜笼罩的帝都劈出了一道亮光。 “嘎吱！” 突然刮起的大风将书房的木窗吹开，涌进的寒风犹如冰彻的寒水般吹拂着书案旁的青年男子，俊美的面庞在寒彻的冽风下微微皱眉。 “哗啦啦！” 被风吹拂而起的书卷，犹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在书房里飞扬而起，而桌案旁的男子凝着眉头，却没有伸手去摁住那满屋飞舞的案卷，更没有去关那扇窗户，任由寒风涌进。 “啪！”一张奏折草案飞打在男子胸前，漆黑的墨水上书写着整齐的楷书： “弹劾李太宰逾越疏——以太宰之职，擅谋私利，控吏部之专，令色于帝……挟元帅之权，谄言以战……” “一派胡言！” 危坐于九阶金座之上的王者淡淡扔下一句话，怀中亲吻着李太宰送去的美女佳人，呵呵冷笑道：“太宰大人是朕授命，莫非慕柳冰，你慕御史你认为……朕，是在擅自逾越职权吗？！” “臣不敢！” 慕御史一下子跪倒在了地上，一旁的李太宰看着他，捻着山羊胡须，眼角堆起了一抹谐谑的眼神，嘴角咧开一丝弧度，趁机讽刺道：“慕御史，枉你被天下百姓当成青天官，如今升迁，竟然连忠jian都分不清了吗？若是如此，那你还是去当典属国吧！” “你！” …… 寒风依旧吹拂着慕柳冰的脸颊，或许也唯有如此才能让他从这肮脏不堪的西岚政局内，寻得一丝丝难以寻获的慰藉吧！ “柳冰……你……你怎么能开着窗户呢？都立冬了，帝都的风寒，小心凉了。”门口传来妻子温柔婉转的声音。上官若倩走了过来，将热汤轻轻放到一旁的茶桌旁，顺手拿了一件漆黑色的披风给丈夫悉心地披上。 “你怎么来了？”慕柳冰蹙眉，问道。 “当然是来看我的丈夫。”上官若倩看也没有看他，自顾自地转身将窗户关上，纤细的玉手在寒风吹拂下，仿佛越发惨白了。 “咳咳咳！” “你的风寒还没有痊愈就不要出来走动，走廊也有些凉了。”慕柳冰抖了抖肩，想将妻子给他披上的披风脱下，给上官若倩披上。 “别脱！”上官若倩急忙伸出手来截住了他，说着，她小心翼翼地给丈夫穿好，脸庞上陷出了温柔的酒窝：“别熬太晚，我一个人在卧房……”女子想了想，还是将那已经到嘴边的“害怕”二字咽了下去，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别把汤忘了，冷了会坏肚子。”临出门时，纤手扶着红木门，上官若倩留下一句被寒风吹逝的话，嘎吱一声悄悄关上了门，转身离去，粉色的倩影缓缓消失在了夜雨中。 “唉……”慕柳冰低低叹了一口气，目光中带着哀伤与无奈：“难道五百年的西岚王朝就要这样完了吗？落儿，我当年放弃和你浪迹天涯，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一滴滴清澈的泪水从慕柳冰眼中流落下来，两行银泪，映出了一年前的回忆。 “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我们一起浪迹天涯，纵使西岚帝国亡了，可这跟你我又有什么关系呢？”秋落拽扯着慕柳冰的衣服，泪水从两片粉红的脸颊上滴落。 五百年的西岚王朝，气数将尽，卖官鬻爵，整个朝堂地方沆瀣一气，肮脏不堪，百姓民不聊生。 “落，如果这个时候，整个西岚帝国没有一个为百姓说话的人，那天下百姓怎么办？那时，又会有多少人家破人亡，多少人丧子失妻！”慕柳冰盯着面前女剑客，秋落是剑神苍远的第二个徒弟，也将会成为神州大陆上未来的剑圣，从而站在剑术界的巅峰。 然而，此刻这个令整个中原大陆都色变的侠客，却是将自己的滴滴泪水肆无忌惮地滚落在慕柳冰的青衣衫上。 “落儿……”年轻的慕御史握着椅柄，一滴清泪滴答落地。 …… “啪！” 漆黑如墨的夜色中，一声低不可察的声音微微响起，仿佛要低过雨点砸落在青石板上的声音。 “啧啧，我说怎么一年来刺杀慕御史的人没有一个能得手的，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厉害一个‘夜守’在！”黑夜里，三道身影在院墙上站立，不远处还有一个尸体躺在满是雨水的花园内。 所谓‘夜守’，是一个极其困难的职业。一般夜守者皆是大陆之上赫赫有名的剑客，或者身负盛名的游侠。他们受雇于政界或者商界有势力的雇主，而‘夜守’的任务不仅仅是保护目标，而且还不能让被保护者知道自己的存在，十分棘手。 “如果你们转身离开，我可以既往不咎！”女子清脆的声音在暗夜里响起，倔强而坚定，斜指的剑锋上不断有着带血的雨滴渐渐滑落。 “咯咯，这一代的剑圣果然有脾气！”又一道阴冷的笑声响起，一个身躯瘦小的黑衣男子手中握着两把匕首，猩红的眼睛盯着屋内那闪闪烁烁的烛光：“你们剑神一门与我江南四鬼刃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难道你剑圣秋落就一定要和我们的财路过不去吗？” “秋落？” 闻言，另外两个同伴方才反应过来，皱眉向那名瘦小的男子问道：“她是剑神苍远的弟子，当代剑圣秋落？” “错不了，那一手九影我也只在十年前，前代剑神苍远手中见识过一次，世间独有。” “当代剑圣？”秋落一怔，嘴中不解地喃喃道，细雨汇成的雨带自发髻流下，滴落在纤细的手掌上。 “唔……” 瘦小的黑衣人阴笑道：“我都忘了，一年来，恐怕你一直在为这个慕御史当‘夜守’吧？” 秋落任由湿漉漉的秀发贴在脸上，一语不发。 “啧啧，看来我说的是对的。”瘦小的黑衣人仿佛身体都在摇晃，怪笑道：“三个月前，上代剑神苍远已于尊府剑庄逝世，而你这个弟子竟然不知道……呵呵，你还真是孝顺的好徒弟啊！我说的是不是呢，秋落剑圣？” 秋落黛眉微蹙，没有理会瘦小黑衣人的言语。 “唰！” 寒剑出鞘，仿佛一剑之下，如同划破了帝都那无尽的暗夜一般。 …… 丑时四刻零一个字 年轻的御史悄悄走进一间熄灭灯火的房间内，屋内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味，仿佛是女子的胭脂粉。 慕柳冰静静地脱下了自己的衣服，缓缓地摸到了床沿。 “一定要每天都这么晚么…” 黑夜里，一道带着一丝幽怨的声音响了起来，熟悉而呜咽。女子侧过身去，始终没有看丈夫一眼，一如以往。 “也不晚吧。”慕柳冰熟悉地脱着衣服，一个又一个盘扣被解下来。 “已经四更天了！”说着上官若倩突然扑了过来，从后面将慕柳冰紧紧抱住：“柳冰，我们走吧，到南方的碧落山去……” “哼！”慕柳冰一把推开上官若倩，捧着妻子的肩膀，目光炽热地说道：“你难道忘了对我的承诺了吗，也忘了我们的誓言？那本夫君可以提醒你，我们的约定是你嫁给我，利用我御史的职位，帮助你父亲一举扳倒李太宰！” 上官若倩摇着脑袋，一滴滴泪水从脸颊滑下，“不……不，我改变主意了，我要你……” 然而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她的两片嘴唇便被丈夫疯狂地含住，将到嘴的话全部吞咽了下去。她奋力反抗，可是却没有能够阻挡慕柳冰。片刻后她终于放弃了抵抗，任由丈夫的双手肆意抚摸自己的身体。 丝丝泪水从眼迹滑落，湿润了那一床红色的鸳鸯被。 …… “噗通！” 黑夜里的女子一个踉跄，竟然全身摔到在了雨潭里，泥水溅满了那原本清秀可餐的面庞之上。 “没想到，当今剑圣竟然给人夜守，这要是传到了神域大陆上，可是个不小的新闻呢！”暗夜里，一个头戴斗笠的魁梧男子斜靠在大树下，双手环抱胸前，腰间似乎系着酒壶，如同在看笑话般，正在淡淡地望着远处费力地拖动尸体的秋落。 “你是谁？” 轻飘飘的话语传来，秋落顿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警惕地盯着树下斜倚的男子，左手之上的拇指，已经将剑柄缓缓推出了半寸！ “我？”男子笑了笑，仿佛没有任何顾忌般自顾自地朝着秋落走去。 “唰！” 长剑出鞘，剑气直抵男人的咽喉处。 “站住！” 秋落冷冷地盯着面前的男人，她可以确定，她自己绝对没有见过面前的这个人，绝对！ 寒夜里，衣袖挥动，三道如鬼魅般的剑影掠过，剑气如锋。 蹭蹭蹭！ 三道剑气分影快若闪电，招招要害，那名头戴斗笠的男子急忙施展身法。一个闪烁间，秋落将剑圣之剑再次入鞘，便头也不回地携着最后一个尸体点足跃上墙头。 “果然是你！” 身后再次响起了男子的声音，秋落止下了步子，眉头微蹙，自从她出师以来，凭借着剑神一门的‘九影’她从未失手过，而这个男人竟然可以躲过她的‘九影’？ 没有理会男子，秋落玉足顿点离开了御史府，她只想尽快离开这里，以求不打扰那或许已经进入梦乡的男人。 雨，一如既往地挥洒着，而上天也从来没有吝啬过它的这件礼物。 “你便是剑圣秋落吧？没想到一手‘九影’竟然如此流畅，真是一气呵成！” 阴暗的街道上，两人只有十数步距离，遥遥相望。 “你是什么人，怎么会认识‘九影’？”秋落冷冷地凝望着那个斗笠男子，玉手紧紧握着那柄银色长剑，剑身在与剑柄相接处：正为“圣”，反为“落”！ 注： 典属国：掌管少数民族事物的职位 丑时：夜晚一点至三点（一个时辰两个小时，大约两炷香的时间） 字：一字等于五分钟，三分之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