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言情小说 - 相思如染在线阅读 - 011、再次遇见你

011、再次遇见你

    信笺寄出数日,仍无音讯,无休止的挂念令人寝食难安。

    这日,窗外明媚,万象更新。隐约预感会有远方传来的讯息,于是抖擞精神,打开房门,想去碰碰运气。临行前,饮下几杯残酒,身上顿然又轻快了许多。酒的醇美要经四时沉酿,方能品出其真味。就像亲情的深沉,越久越香浓。师傅常在醒醉间诵读几段好诗,仿佛时空皆已晕眩,眼前是影影绰绰,大可天当地,明当暗,南北当东西。太白道“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细探自身处境,此时无明月,此地无倩影。怎能不孤寂。好在没到绝迹,还能见到活生生的面孔,在穿梭。

    刻意听从意愿的趋势,又赴林荫小径走个往返,空荡无影,不免徒劳落寞。“这么早,”前脚才跨进栈门,瘦削脸即刻问道,显然很惊讶。他看起来活像副披挂单衣的骨架。澈怏怏不快的嗯了声,正要扶梯而上,“今天何家三小姐大婚,街面上等些时候定要热闹得很。但凡有头有脸的人物,均会悉数到场。”大婚?难怪从昨晚起就不断有鞭炮出售。许是另存心思而无暇顾及旁事,也没有感受到分毫喜庆。“听,这仅是前奏。”骨架侧耳细听,可惜距离稍远听不真切。”何家,猛然回过神来,不会这么巧吧,祈祷之余战战兢兢地问:“谁要结婚?”话未央便觉得愚蠢,根本连对方姓名还不知,是谁又有何分辨。索性赶忙换成肯定句,“新郎是很厉害的人物吧。”

    没曾想对方却叹道:“真是个大跌眼镜的人物。洳雪小姐出嫁,男方竟是自己姐夫家的佣人,这不让人啼笑皆非。佣人且不论,还是个哑巴,活生生的负担,有什么福可享。”那张扭曲的脸上分明已写满嫉妒:不如跟我呢,至少我能说出整句整句的完整话。

    现下尚早,店里并无旁客,于是邀其同去闹闹,总好过生闷气。“不了,今天忙得很。老板偷懒,像我们这种贱命怎么敢放肆,比不了别人一步登天。”这是自然,早该料到那日和颜悦色的店主必不会缺席。罢了,既是属于一个人的闲暇,那就独自去凑个热闹吧。其实约个人同往也是怕万一巧合出现时会忍不住失态,有双眼睛正好监督。他故作潇洒,心里却忐忑难安,这些日子常自幻想能再度相叙廊头。

    花轿缓缓来,行上柳眉街。锣鼓声、唢呐声、鞭炮声,声声齐鸣,人群溢满欢腾。店铺各户掀开门帘观望,他们捂住耳朵,合不拢嘴。欢蹦乱跳的稚童或手持玫红绸缎,或捧起满掌彩砂抛向高空。纷飞的粉末如彩雨倾盆,落在头顶,洒入空中。还有快活的乐手喜笑颜开,忙不迭的随众起舞。每逢兴到高昂处,连眉心也能激荡出旋律。澈身临其境,却笑不出来,只好任凭人潮来回涌动,好像双脚已离地多时。

    乱花丛中当属芍药最显眼,这自然离不开洳花的培育。争奇斗艳的场面,唯独对它情有独钟,又悉心培植若干天,方可捧出来秀秀。尾随的车队冗长、齐整,随行者衣饰华丽,抬厚礼、举横幅,不亦乐乎。喜字造型新颖,用花瓣拼接而成,且色泽各异。姊妹们已在外等候,迎来送往,笑逐颜开。迎进府中便可观赏歌舞表演,并尽情挑选美味珍馐。

    “谢谢各位亲朋来参加此次婚宴,我们姐妹万分感激。”由长姐发言,众人齐向宾客鞠躬。“大家随意即可,不必拘礼。”洳风这身红服端庄高贵,颇有风韵,将曲线完美呈现。“祝贺,祝贺,洳雪能嫁得如意郎君,福报深深。”说话人是几位姑娘的干娘,身材瘦小,眼神精亮。“同喜,同喜。”花仙女今日头插芍药,礼服又印芍药,到底是钟爱有佳。“早闻何氏姊妹各个出挑,果然不虚呀。”大腹便便的男人总算亲眼目睹过,不虚此行。“是您抬爱了,”捧花的洳月身穿拖地长裙,颈上配有宝石珠链,两者相得益彰。“老何若是有知大可含笑喽,一家子女子不输男啊,哈哈。”老先生底气十足,头发已斑白胜雪。“多亏有您相助,”小月还如幼时那样挽着他,“吃块奶油蛋糕,很甜呢。”他张开嘴,很是欢愉。“就剩我们月月了,抓紧哦。”边吃还不忘打趣,尽管内心非如此想。若能回到相聚开怀的年华该多好,那时候,老何明明还是壮小伙,像洳月这般大。

    熙攘声此起彼伏,将澈挤在中间,又挤进门槛。这下可看清了,是她!意料之中或之外已不重要,果然是那廊下女。如今细看,大约黄衣倩影该是洳月。如此相像,难怪会错认。不曾想真相揭晓的当下,他有多么期望自己并非只身前来。

    正待思忖,花轿宣告来临。便作:花好,朱颜巧,凤袍霞帔鸳鸯袄。春正当,柳枝新,城外艳阳,窗头群鸟,妙、妙、妙。极为应景。压轿,佳人出,姊妹忙搀扶,众人皆空出主路留给新人过。洳雪缓步而行,幽香随之飘落,犹是那股茉莉清香。许是机缘,澈竟靠近头排。而眼前是咫尺距离,仿佛伸手便可拉住她。

    “姑娘,是你吗?”不知何故竟脱口而出。此影,此香,恰如昔时。或许真情自有多种感应,心有灵犀算作其间。尽管隔层纱,显然雪亦辨出身旁这张面孔。“萍水相逢,聚散有时,日后多多保重。”停步片刻,轻声说。耳畔响起唏嘘,宾客因不明原委而暗自议论开。洳风则心知肚明,所以深感不安,任何流言绝不能在今日流出。面对各界来客,纰漏就像炸弹,随时会爆裂。洳花看出此事不妙,须得即刻制止,“公子大约认错了,还望自重。”继续道:“家妹大婚本属庆事,若无意恭贺尚可自行离府。”见澈仍留恋于此,洳风忙向众人解释说:“这位公子全因思之过切才有失分寸,送其去院里稍作歇息,奉上美酒佳肴款待。”“公子,这边请。”侍女的突然出现令他稍有意识到言行的失态,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值此无计可施时,洳月出手解围,拉住悬崖边即将坠落的鲜活生命。“哥哥,你真粗心,”几下眼神暗示对方万万不可穿帮,“这是我jiejie。”澈支支吾吾,根本来不及反应。“大家别误会,我们是旧相识,他,他是来找我的。”说罢将双手垮其臂上,笑对众宾,“若再耽搁下去,新郎官儿可不干了。当心他不幸认错人,那可不得了,免不得要闹出惊人之举,到时还请诸位多多包涵,多多笑纳。”此妙语一出,引来满堂哄笑。“你个鬼丫头,”白发老人发话,“既是朋友,那便好好招待。依我看呐这孩子模样斯文,刚巧管住你,你们挺合适,哈哈。”月瞥了他一眼,确实不赖,不禁羞涩起来。“您老人家就爱开玩笑,快别说我了,婚礼要紧。”“丫头还害羞了,可见小伙子颇有魅力。”说这话时,眼神未曾离开澈,看得出也是打从心底觉得满意。“好,好,婚礼继续,继续。”示意洳风下一环节。他依然立在原地。既知无力化解,唯有默默奉予祝福,“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既然错认,就由它将错就错吧。“祝洳雪姑娘幸福长久。”总算他知道了她的名字。纱盖那面应声道,你也是。“走吧,”洳月想唤醒澈迷离的眼。“走吧,”洳雪轻声说,是给自己,更是给他。这段突然降临的感情太过仓促,就连现在送别时还是如此。老人重重的向年轻后辈的肩膀拍了几下,他是过来人,怎会轻易被洳月自导的小把戏糊弄住,不过是配合而已,因为他太知道这个艰难的家族经历过多少辛酸。

    今日的何府馥郁芬芳。“枝间新绿一重重,小蕾深藏数点红”,海棠嫣然。玉兰束素婷婷,牡丹雍容华贵。两侧长松落落,乔木蒙蒙。到底是特意运来为表庆贺,苍翠欲滴之态还从未见过。仰面可见幅幅壁画,有寒梅舞风图、花绕锦池图、雪散晴空图和月渡高阁图,皆出自四姐妹之手。俯瞰便见心形地毯,用彩线勾勒而成,踏上去柔软如卧云端。芍药贴满门窗,花瓣上写遍祝福,花蕊已洒过水。画商岳先生现场挥毫新作,寓两情缱绻,百年好合之意。冯老板携锦衣玉鞋而来,卢掌柜又添珍馐无数,韩夫人赠珠翠,秦公子奉墨宝,董氏则送古董相待,朱氏以玉器相配,另有厚礼堆满厅堂。一席人在此前觥筹交错,起坐喧哗,好不热闹!只等目睹新娘的光彩。毕竟对他们中的部分而言,洳雪仍是个謎。

    正待众人摩拳擦掌准备一探究竟时,忽然传来新郎捎来的歉意,引发大伙怨言无数,“到底怎么回事,还让我们等到什么时候。”“这婚到底还结不结?”“我们大老远赶来,可不是为了干等。”吵嚷声越来越清晰,洳风只好硬着头皮勉强安抚,因为她也不解。新娘已被护送屋内静候,尽管阵阵嘈杂入耳,却正和所盼。“大家请安静,”是二姐的声音,“很抱歉,是我们考虑不周。请诸位允许我献上一舞,来平复暂且的愤怒。”外人常道四位女子各有所长,从画作上已见识到洳雪的真功,想来这支舞也不会令观者失望。于是,由白发老先生代为表态,许其舞来一看。此舞名为《清秋》,最为人称赞之处即是旋转速度极快,宛如萧萧而落的秋叶,且转后的从容俯卧又有落叶归根之意。“的确不俗,洳花姑娘这支舞只怕我等再跳十年也是可望不可即。”方先生身为舞蹈家,平日鲜少服气,如此评价甚为难得。“先生过奖了,改日洳花定当向您多多求教。”说求教虽有些牵强,毕竟功力早在来者之上,但起初正因被方泽的舞姿吸引,才萌生学舞的念头,且暗自学到不少本领。“请诸位耐心等待,婚礼即将开始。”有这出表演压底,说话也能硬气些。

    进屋换套新衣,匆忙问候完小妹,忙又出来招呼。却见长姐已成醉态,“这是我们的命,任谁都难以违背。”陪其同饮两杯,感伤婚姻的不如意。“我知道你是为洳雪难过,想必那位便是她心中人。可你我又能怎么办,难道悔婚吗。小黎的身份你不是不知道,这么大的人情只怕还不清。”“我对不起雪儿,”平日坚强的顶梁柱已经泣不成声。“何家人必须如此!你我都能忍过来,相信洳雪也可以。”洳风仍旧陷入自责,泪流不止。“父母若在天有灵肯定会怪我,她可是我的亲meimei啊。”老二终于忍不住湿了眼眶,所谓姊妹同心即是。“长姐,我们都曾盼望能得一心人,现在想来全沦落成梦。母亲临终说良禽择木而栖。若不依靠大树寻求繁盛,就只有等死的份儿,哪会是如今这副模样。”洳花目光坚毅,“绝不能心软!”无论如何她都无法接受再度遭白眼的厄运。“小月呢?多亏她聪明,否则真让我没了主意。”伤心之余想起家中最小又看似最爱惹祸的救世主,可得当面记个大功。“你瞧,”洳花朝庭院指去。

    澈望向花丛出神,“你好,我叫何洳月。”

    她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原来是你,”他略感抱歉,“刚才是我太过失礼,很抱歉,多亏了你。我叫钟离澈。”

    “那我唤你钟离大哥可好?”对方点头应允。又道:“钟离大哥很爱我jiejie吗?”

    “你是说洳雪姑娘?”显然如此,小月眨眨眼。“我们,不过见过一面。”看得出他并不愿意继续回答。“你喜欢这些花吗?”与它们沉默交流,好像自己也形同无物。“名花倾国两相欢,该属人间美好,又怎能不爱呢。”满园春色,禁不住惹人怜惜。“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洳月喃喃道,说予他听。是啊,错过了花期再心生怨由还有什么意义,不过是要继续错过罢了。“你可想过或许灯火阑珊处另有别种滋味呢?月本欲暗示,但似乎对方并未理解,微微波动了几下眉头。她极力想告诉澈,“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偏偏在开口之际被打断。“他,洳雪的......怎么还没到?”

    洳月即刻移开目光朝向别处,故作无事道:“不用管阿黎,我是说我姐夫,满脑子奇思怪想,整日不知道在想什么,兴许要准备个惊喜。”“还真有心,”话里透着醋意。尽管还不太酸,却足以让身旁的听者倍感揪心“只可惜爱情不像花朵,不相关的两条根无法缠绕。”澈不知其为何会生发这良多悲慨,jiejie大婚之日作meimei的该高兴才对。

    “快看石栏边缘”,不经意间留意到那片紫**域,面积不大,色泽却浓。“是葡萄风信子,”再确定不过的答复。不仅口吻肯定,似乎又添了几缕忧伤,连声音也没入风里。“风信子,我倒从未见过。”不记得师傅珍藏的植物画册上出现过这个身影。“名字也奇特,是从何处运来的?”他涌起想带回几颗花种的企盼。“这几株是我们亲手培植,室内还有,钟离大哥喜欢吗?”澈看得入神,被深深吸引。因为母亲对紫色情有独钟,那时家后的山坡上也有随意盛放的小花,她也像澈这样目不转睛。“其实,”洳月诉起背后的故事,“这个花种是他送给我的,一个男孩。我们种下信子不久就杳无音讯了。”她摊开手掌,露出紫色斑纹,椭圆状。“这模样,我好像见过。”山水琅忽然闪现,一时的惦念袭来。不会这么巧吧,心头犯起嘀咕。“真的吗?你见过!”当年两人说好月的在手掌,他的在眉间。澈已记起是山水琅的那个男孩,却又不想再生是非,于是只道自己许是记错了,并宽慰其怀抱希望等待重逢。

    他也曾怀抱希望,也等来了重逢,然而这一切真的是所愿吗?有时候,等不来的或许是最好的。风信子依旧飘在风里,他们都有各自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