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擦肩

    梦玫随佟骥一道四处打探，一连几天仍无音讯，寻人犹如海底捞针。

    数天前，佟骥去了封家信，内容多曰愿与韵荻一见之类，可至今苦等的回信怕早已石沉大海。蒙在鼓里的骥如何知晓，所谓的回信怎可能如愿呢，这从头到尾不过一场骗局。梦玫早同张灿商议过，万不能让任何一封信经他人之手，这才致使无数封信件毫无回复。“小佟，明日便是最后一天了。倘若韵荻依旧未回复你，你便从此与我交好。”爱一个人，哪怕用劲再卑鄙的手段也无悔。

    佟骥从希望过度到等待，从等待过度到失望，从失望过度到煎熬，又从煎熬成为此时的愤怒。太多疑惑纠缠他穿越白昼与夜梢，将一颗心坠落到悬崖。或许他未曾料到此刻的韵荻，同样被藏匿在无尽的疑虑里。

    张灿才刚露头，韵荻劈头便问：“佟骥给我写了信，对不对，你和梦玫把它藏起来了，对不对，你还骗我说他杳无音讯，假惺惺的模样，实则呢，实则是耍阴谋施诡计，故意引我上钩。看来确是我太傻，傻到一次次信任你这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韵荻怒目而视，瞪圆双眼，与张灿心尖儿上的小绵羊形象大相径庭。

    见此事显然已败露，既知再难弥补谎言，唯有支支吾吾地左顾右盼。虽才几日，眼瞅她衣带渐宽，面容也憔悴许多。要么凝望晚霞里偶过的飞鸟，默默流泪。要么拿起饭碗又撂下食不知味，话语少的可怜，笑容更是稀如珍宝。即便张灿再想拥有这个冰美人，可人家偏偏把周身的温度一再降低，形如雕塑。某个雨夜淋了整宿，愈发苍白惨淡了。她曾表示过终身之所愿，倘若不再相恋，便转而陪伴青灯古佛。若非张灿强行阻止，此刻早已栖身于红尘之外。他看透了也想通了，不属于自己的人或物，终归是一种相守的错误。

    韵荻义愤填膺，“你怎么不说话？方才不是还振振有词吗。你怎会不知道佟骥的音讯，想必吴梦梅因何而去又从何而来的照片，你都了如指掌吧。他辜负了我？是吗？你心里最清楚。你果真喜欢我？到底是喜欢还是为了满足你的欲望？你同样心知肚明。这样满是罪恶的爱，我承受不住，也不屑它的存在。”

    张灿被这番话击到骨髓深处，痛便全身。“等一下，你该说痛快了吧，容我为自己辩解一句行吗？”她虽未言语却立在原地，“对不起，是我骗了你。佟骥的确寄来几封信，被我撕毁了。”他无法直视她冰冷的眼神，所以也看不到她紧咬的嘴唇，却能清晰的看见那双攥紧的拳头和颤抖的背影。“你可以恨我，可以侮辱我，可以骂我、打我、漠视我，可是你无法改变梦玫和佟骥在一起的事实。”

    “你说谎！他们并没有交往，一切都是你在搞鬼！”

    “我搞鬼？”他从书页里拿出夹在里面的信，是几天前相约见面的最后一封。“你自己读读，到底是我在搞鬼还是真相本就如此。”递给韵荻时，接信的手颤抖起来，迟到的信似乎还留存有温馨与暖意，沾满了墨香。想了下日期，明日便是信中所提的期限。于是扔了信，冲出门外朝火车站跑去。

    张灿随即追出去，很快赶上了她。“这一路长途跋涉，天地之大，你去哪里找啊，恐怕梦玫早已把佟骥带去不知什么地方了。她那张三寸不烂之舌，最有一套忽悠的本事。”反正自己与韵荻也难有结果，凭什么让你吴梦玫如愿以偿，他暗想道，于是尽可能的贬损她。“我到知道有个地址，是之前佟骥寄宿过的一户人家。不如我们一道去找找看，路上也好有个照应。你一个女孩子途径荒郊野岭，总归不方便。即使你恨不得我此时就灰飞烟灭，可毕竟出门找个陪同也安全。”张灿极力说服。韵荻只盼望能顺利且在最快时间里见到佟骥，于是冷冷地说：“地址是什么？快说，即刻就上路。”两人朝火车站奔去，这一去不知是何结局。或喜或悲，皆交给缘分吧。张灿和韵荻坐上了向北而行的火车，同一时间里，佟骥和梦玫坐在另一火车里朝他们而来，这便是生命中注定的擦肩。

    离开校园的日子对梦玫而言痛多于乐，她为能够留在心爱之人身侧而满足，也为这个留不住的人、这颗留不住的心而伤感。佟骥每一次皱眉，每一声叹气，都刻在她心底，成为她的叹息。见他日渐消瘦的脸庞，摇摇欲坠的身躯，无不令她感同身受。他的一丝惦念、一种酸涩、一抹柔情，与她而言只如幽暗的深渊。爱一个人是该成全他、满足他，然后委屈自己整整一生？还是该占有他、迫使他接受另一种或许更适合的情愫？“梦玫，谢谢你的成全。”佟骥喃喃说，心间亦有愧意。

    成全也是因为爱。她不愿他徘徊在爱与痛的边缘，尽管她爱使小性子也没那么温柔，甚至为了某种目的不择手段，可归根结底是因为一颗为爱而生的心。你可以责备她无耻，可以埋怨她自私，然而却同样会怜惜她的等待，心疼她的成全。“我想韵荻会一直爱你，就像你爱她那么深。或许我还欠她一个解释,之后也该离开了。换个城市，遇见崭新的人群和自己。我还年轻，不愿意从此沉沦，更不愿生活在有你的阴影里。”她如此坦诚，如同第一眼见到他时。“如果韵荻并没有回复，你会和我在一起吗？”佟骥不假思索，“会，因为这是对你的承诺。但我无法强迫自己爱上你，这同样是对韵荻的承诺。”她微微一笑，“这才是真实的佟骥。”车就快到站了，终点或意味结束，或预示开始，而梦玫选择从结束里解脱，从开始里灿烂。但令她难料的是，此时的情敌已踏上了她曾走过的城市、熟悉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