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返校

    宴席毕，亲朋散，道不尽叮嘱，诉不完关切。

    荻母朝路口挥手，直到空留人行处。“妈，咱们回去吧，风凉，身子要紧。”听她一连咳嗽几声，老二忙关切道。“走吧，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呢。”嘴上这么说，眼睛却久久注视空荡荡的路口。“您别cao心，只管养好身体享清福。”经他这么说，她转而破涕为笑，和蔼地摸摸他的头，“你这小嘴惯会哄我，哄得人心窝暖洋洋的。”留老二在身边也算不孤单，和自己的孩子有何分别。“有吗？我怎么没觉得，大约是您心坎里透着阳光吧。”他又打趣说。“打我第一面见您就自觉亲熟，原来缘分在这等候呢，还真乃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说罢仔细端详开，“我瞧着咱们娘儿俩真有几分相像。”他伸过脸挤眉弄眼道：“您瞅瞅像不像？”忙凑过脸去。“没个正经，打你这张贫嘴。”荻母假招抬手去打,他忙迎过来,装作疼痛模样,形体夸张,故意惹她开怀。“快走吧，第一天拜师可别迟了，家里给你备下财礼,随我去拿,咱得讲规矩。”拜师礼可不能有缺，否则非被怪罪不懂礼数。“谢谢mama替我周全,财礼我已与林穆大哥商量妥帖，都备好了。”说话间，预备转弯而过。“还是拿上吧,多少算咱点心意。”才到家门口,荻母欲去取,却被拉住。“不用了,林家不讲这些,若带上反倒出格。”她满脸愁容,生怕误正事，“不兴送礼兴什么”老二拍拍胸脯说：“您且瞧好吧,暂时保密。”胸有成竹的模样。“好好,懒得问你,既然万事俱备了便去吧,早去早回。”瞧他这副神情，想来不差。“好嘞那我走了,您回屋歇着。”几番叮嘱后器宇轩昂的朝林家走去，完全忘记伤残的腿。

    这老二，倘若韵荻能跟他，算了,说什么都多余,佟骥那孩子倒也踏实,是个过日子的,又是闺女亲选,随他们去吧,孩子们过日子还得他们自己去经营,cao多少心才够呢。她喃喃几句,才舒了口气又朝远处张望开,禁不住忐忑。这会谁知到学校了吗,校长能同意吗,可真熬人呐。

    佟骥一行自与老大辞别,便径直朝目的地而去。“小佟,我还没准备好,咱们过几日再来吧。”迈进门槛的刹那,韵荻打起退堂鼓,仿佛置身染满润滑油的独木桥,进退两难。“那怎么行,早晚也躲不过。”佟骥拉起因胆怯而颤抖的手,相近的温度使两手攥得愈发牢固。“别想那么多,何必强行加包袱呢,还记得咱们初时所怀吗多么畅然,满含理想,是该寻回的时候了。”尽管彼此皆知纯属自我安慰,却仍然相互点点头,以兹鼓励,想来纯粹之心早已不复当年。

    走廊空荡,书声琅琅,正待此刻,铃声四浮,美妙和旋悠扬而散,曲名《春来了》,乃佟骥为其赋予新生,而眼下全无欣悦,只剩索然无味。

    眼尖的孩子看见他们从窗边经过，“小佟老师，韵荻老师，你们回来了。”孩子们纷涌将两人团团围住,呼喊不断。“佟老师,我爸蒸的rou包快尝尝。”“先尝我mama摊的煎饼,夹香肠可香呢。”“老师看我画的,英俊的高个子是小佟老师,旁边是漂亮的韵荻老师,大眼睛。”“老师什么时候上课”“对啊,什么时候呢”一言一语地说开,情真意切,怎能不动容。“荻老师,大家每日都唱班歌,请把我的歌带回你的家,请把你的微笑留下。”

    众人齐刷刷合唱,愈发汇聚,惹得韵荻亦随众而唱,此声没过铃响,引得任课教师气急败坏欲往制止。“韵荻，佟骥。我当谁呢,竟是你俩啊,你们回来了。”此音再熟悉不过。“晓枫，”两人异口同声,真可谓无巧不成书。“不好意思打搅你上课,孩子们快进教室了。”令下,听命。见他忙不迭作揖,晓枫忍俊不禁说：“行啦,总这么客气,行如此大礼不累吗。”待佟骥起身,又道：“韵荻,好久不见。”简洁却撩动心弦,昔日临窗之境重现,比起梦玫虚情假意,不禁紧拥晓枫,生怕不留神个功夫又失去。“还像孩子模样,爱撒娇。”她并未因这突然之举而诧异,只当真情流露。“好了,快让晓枫上课吧,学生都等着呢。”她则故作哀叹说：“日子且长呢,往后黏来黏去可没头了,苦了我呀。”韵荻推开她,莞尔道：“黏你一辈子,烦死你。”枫笑起来合不拢嘴，“可别,子曰：朋友妻,不可夺。没被你烦死,倒先被小佟恨死了。”他们不在的这些年月，总也记挂。“少诋毁老夫子,还子曰呢,我看是枫曰,疯子曰。小疯子,快去上课吧。”还似当年般亲切。“那先这样,今晚，今晚仓促,明晚吧,明晚老地方不见不散。”佟骥抢先说：“没问题,你快进去吧。”韵荻仍依依不舍,原本徘徊的心被孩子们的欢声笑语所融化,脚下曾热爱的土地,再次温暖如春。“我决定留下来，这里种下梦的种子,渐渐生了芽。”她由衷地说。“除了种子,还有爱与希望。”他坚定地说,瞳仁深处藏着为她而璀璨的柔情。“过去、未来无法把控,就让我们活在此刻吧。”

    朗朗书声,萦绕耳际,心间流淌一支歌,两人并肩向校长室走去。才到楼门口,隐约从玻璃见一对情侣有说有笑。“那男的好像见过,在哪儿见过呢”佟骥喃喃道。见他冥思苦想,韵荻忙问：“谁呀我怎么没见有人。”骥思索说：“才上楼,是对情侣。”荻又四处张望着，“情侣许是某位老师吧,这有什么奇怪。”仍不见人影。“总觉得不对劲,他走路的姿势和手势，”思索还在继续。“像谁呀”她来了兴致,懊恼方才没关注。佟骥仍毫无头绪,“算啦,兴许等下就能碰见呢。”嘴上虽这么说,可心间早已有了备选,无法开口。倘若被言中,会是何后果呢他不敢再往下琢磨,只盼真相莫大白。

    踏过楼前台阶,再假借琐事而撤,已属天方夜谭,只能硬着头皮寻个结果。“无论面对何种情况,答应我,勇敢扛过去。”这句叮嘱太过突然，荻却没在意，只说：“知道了,怎么突然又严肃起来。”毕竟佟骥时时如此。“没事,走吧。”他拉紧她的手,指尖慢慢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