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雪藏鹦鹉语方知

    雪是昨天傍晚开始下的，淅淅沥沥地落了大半宿，到底在早晨停了，可是天儿仍旧阴着，没有一点放晴的意思。

    按说这天气，合该在屋里窝着烤火才是。所以秦贵人看到桑晚时，颇有几分诧异，道:"天雪路滑的，太后娘娘怎么放心让你出来"

    桑晚道:"太后常说让我出来走走的，说对生产好。"不过还是吩咐十几个个宫女内侍跟着扶着罢了。

    秦贵人撇嘴，她寡宠已久，子嗣上早就不报指望了。不过一人一个性子，她倒满意现在的生活，自在，无谓再牵扯一个孩子。所以对桑晚也没恶意，只是说出来的话也不怎么中听，"那我劝你也好好待在颐宁宫吧，我虽然读书少，也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这话说的不好听，香痕听的皱眉，桑晚倒是淡然多了，道:"jiejie还是这样快人快语。"

    秦贵人道:"我是知道meimei不嫌我，才多嘴几句的。不过您今天都出来了，眼看天色还早，娘娘跟我去旁边的暖阁坐坐吧。"

    桑晚欣然应允，俗话说，人恋人，马恋群。躲在太后那里的日子固然清闲，可是久了也盼着能有个人一起坐坐。何况秦贵人生性直爽，与她在藩邸时就甚投脾气。

    宫里集天下之富贵，花园之中也有小阁子供嫔妃游玩休息之用,但像寝宫那样地龙铺陈却是不能的，所以桑晚出门之前，香痕特别吩咐竹枝多准备了一个手炉，眼见秦贵人手里空着，早一个眼神示意，竹枝立马拿了手里的八爪绣球手炉过去，笑道：“外头天冷，贵人留着暖和吧。”

    秦贵人接过，笑道：“娘娘跟前的小姑娘，人长得好，也机灵，那我谢过了。”她虽然豪爽，能从王府熬到宫中，也是个粗中有细的人，待到桑晚落座才坐在对面，谨守低位嫔妃的本分。

    桑晚默默一叹，只听秦贵人说:"娘娘，我素来无事，为您肚子子里的孩子绣了几个花样子，等会让姑娘跟着去永和宫拿吧。”她再如何也不过是个无宠的低位嫔妃而已，在太后的眼皮子底下还是要谨慎一些的。

    桑晚倒是没在意这些，而是奇道：“jiejie何时去了永和宫？”

    "娘娘不知道也对，我是前天得了皇上的应允，左右我也没有什么东西，昨天一天就搬好了，眼下还不到向太后请安的日子，所以并未支会旁人。"桑晚也是搬过地方的人，各种繁琐难以言表，秦贵人竟然一天就能料理完，还有心情逛园子，可见对瑞雀宫是有多厌恶了。

    秦贵人又道:"说句没良心的，也是此事闹得不像样了，皇上才松了口，要不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移动呢！"

    桑晚不解，道:"什么事闹得不像样，meimei却是不知道的。"

    "啊？"秦贵人大为惊异，道:"日前贤妃说杜贵人言语不检点，罚她在自己屋外头跪了半个时辰，可巧那天起了大风，天气冷的吓人。杜贵人夜里就起了烧，派自己宫女去请示贤妃，贤妃以为她拿乔，根本不理。结果第二天皇上偏偏翻了杜贵人的牌子，敬事房的人一看，人都下不了床了。那还如何能够侍寝皇上听说此事也很不高兴，多少年了当着全宫人的面训斥了贤妃几句。"

    桑晚听到这里，叹息一声。李氏虽居侧位，但却陪着皇帝共患难的，更兼生养过两个儿子，比起皇后，实在更像糟糠之妻，这也是她敢和皇后分庭抗礼的重要原因。只是想不到也会有今天罢了。

    只听秦贵人继续道:"贤妃气愤不过，咬住杜贵人的侍女伺候不周，才导致惊扰皇上，硬是一人掌嘴二十。这一时间人仰马翻地皇上也烦的厉害，索性当夜就去了我处，这才答应了我搬宫的请求。"

    桑晚笑道:"那只怕在咱们皇上眼里，杜氏也不是一尘不染的。"到底是少年时相交一场，桑晚还是多少了解皇帝的性子，他生平最不喜阴谋诡计，虽然常被人说过于严苛，但总的来说还是赏罚分明的。

    秦贵人嘿嘿一笑，到底有一句话没说出口，远香近丑，只怕在皇上心里，纯洁无瑕的也就那一位了。

    桑晚点头，道:"这样也好，宁嫔性子好，相信jiejie一定能处得来。"

    秦贵人道:"娘娘可别小看宁嫔，你看她不显山不露水，但是王府之中，她在那两位之间都能左右逢源，而且还能养的下四殿下来。即使到了现在，皇上每月总有一二次去她那里，说一句简在帝心也不为过。四殿下有此生母，日子也不会难过。"

    桑晚倒是不妨秦贵人忽然这样说，却听秦贵人接着道:"娘娘与我相交一场，待我也亲厚，我这才多说两句。娘娘固然淡薄名利，不屑争宠，若在上古，必为贤妃。可是人活在当下，若是像我一样受用一日是一日，便也罢了。可您还有一个孩子，母亲无宠又怎么能保护自己的孩子我观娘娘如今，连宫里实打实的大事都全然不知，虽然是太后娘娘保护好。可是身在是非中，不问是非事，何其危险"

    秦贵人一口气说完，方才垂眸道:"我知道这话不中听…"

    "虽是不中听，却是实情，更是一等一的好话。"桑晚深吸一口气，起身福了一礼，倒把秦贵人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扶住她道:"meimei这是做什么，叫人看见了可是我的罪过了。哪有哪有从二品的淑媛向个五品贵人行礼的，我受不起的。"

    桑晚道:"jiejie自然受的起，您一语点醒梦中人，桑晚实在受教了。"她自从怀孕，被太后接进了颐宁宫，皇帝一次都没有来过，只是派人送过一些赏赐来而已。不说跟皇后比，单看宁嫔怀孕时，皇帝何等上心，桑晚说不难过，那是假的。

    可就是难过，她也没想过要改变什么，你既无情，我又何苦作儿女态。或许多年挫折已经让桑晚看上去是一个柔顺的深宫妇人，但骨子里，她还是有有云水君那种骄傲。

    相信皇帝也感受到了，所以他会想起，这个女人曾经差点嫁给了他的兄弟，他们曾经是郎才女貌的一对。这种认知让这位自尊的帝王一旦亲近桑晚，就会有一种**的罪恶感。而桑晚却偏偏有了他的孩子，这让他错乱，所以只好更加冷淡，全当没有桑晚这个妃子。

    这固然很薄情，可是对于帝王，你不能期望他有正常的道德观和责任感。

    而正像是秦贵人所说的，桑晚若是一人，如何还不能活，可她将为人母，就不能让她的孩子在母腹中就决定了他会失去父亲的宠爱。

    秦贵人长长一叹，神色有些哀伤，道:"我从宫里出去又回来，凡是想的多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