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南辰番外 前尘执
“帝君暗中来我仙云居多次，怕是还无法了断与她的尘缘。” 仙云居内，云夜白恭敬端上两杯热茶，一杯递去给南辰。千年前，南辰已继任天界帝君一位。 此处为云之阁，仙云居的最高处。 南辰视线向外，没有聚焦点，片刻后他浅浅开口：“她的眼，还未好？” 云夜白面色清冷，他说过的，一旦南辰将白玥交给了他他便不允许南辰再同白玥扯上丝毫关系。时隔一千年，当初不给自己留下丝毫退路的南辰终究还是来了。 云夜白放下热茶，外头正是一片苍茫大雪之际。 他淡然却带有坚决的话语飘然传出：“她好与不好，应当是同帝君无关了。” “帝君何苦要再来同她纠缠，不若就此放她自由。”云夜白浅浅淡淡的声音很是轻扬，可就是那样轻扬的声音却带着义无反顾的坚决。 南辰不动声色，仿若他人如何言语他都只是听听一般，开口：“放她自由，我原以为我能做到这般地步……” “原以为？”云夜白原本平缓的语气顿时染上戾气，但却还是依旧浅淡：“帝君当日以仙身做以要挟望东华大帝网开一面时，可曾想过会到这般地步？” 云夜白守着没了眼睛的白玥上千年，他多谢南辰保住了她的命却也怪罪南辰剜了她的眼。 云夜白侧目看向云之阁最内侧的凝魄棺，馆内的女子沉沉睡着，眼上缠着一层厚厚的白纱，隐隐有鲜血渗出的痕迹。他再开口：“我素来不过问神羽族中事，但这个meimei，却让我不得不理。” 云夜白是仙云居的主人，亦是上古神羽一族白凛上神的私生子。常年居于神羽界外但却时时留意这个meimei的动向。 “或许，我不该来。”南辰清冷开口，言语之际亦将清浅的视线转去凝魄棺的方向，仿若穷极此生目光都看不尽那女子的容颜。 南辰道：“她没了家，同你留于仙云居自然是最好的选择……只是如今，我却还想打着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寻她见面。”最后一句，南辰只是说与自己听。 九重天上皓轩殿前的那片泽桑海林已是繁茂十分，每每瞧见那摇曳的泽桑花，他便会不由自主将白玥想起一回。 整整五千年，白玥躺在凝魄棺中受云夜白救治已有五千年之久。五千年间，南辰来过仙云居许多次。他期望着或许某日能在仙云居内重见她绽开笑颜，拥有一份属于她自己的生活。可是时至今日她却仍旧未有醒来。 南辰日日醉卧泽桑海林，日日梦见她，可却再也无法见到她。 那次在仙云居同云夜白谈话便是他最后一次去往仙云居，最后一次隔着凝魄棺注目那个让他魂牵梦萦，即便是以漫漫永世为代价都无法放下的女子。 知若来探望他好些次，知若每每来，他都注目着她的眼企图找寻到丝毫依旧存在的痕迹。可，那双眼是白玥的，眸中的神情却无半分她的影子…… 原以为日日不得清醒便可独自一人渡过漫漫永生，可他心中残留的疤，那道无人问津就不会一触即发的伤疤终究存在。即便是得到一个她苏醒过来的消息都足以令他兴奋好些日子。 然后，南辰得知白玥眼已快好，将要下界渡劫。 那时候他好奇，她的情劫本源会是何人。于是他擅离天界追随她一道下界，化成她周遭一团微不可察的气蕴。万年的时光恍若隔世，他终究是想见她。 而后南辰辗转得知她与上古战神舒镜渊互为彼此情劫本源，于是他造出了她的影子放于人间，不由分说将她带回仙云居。 那一次，她分明触碰到他微凉的指尖。那一次，他竟然还抱有期待她会将那团气蕴的真身辨出……呵，她的情丝是他亲手抽去，丝毫不留，眼下的白玥又怎会对他存有半点记忆？ 既便如此，南辰依旧造出了她的影子。那一瞬间，他竟自私到不愿见她同其他人渡此情劫的地步。 他要她忘了他，却不愿她爱上他人。一向空视万物的他，竟也这般自私想要将她为一人占有……可这也是他此世第一次亦是最后一次自私。 万年又万年，如今东海为知若掌权。知若欢喜他定然是倾尽全力助天界稳固。不久，自行请命平定蛮荒的知若凯旋，洗尘会眼看在即。 当年臣服于神羽一族的仙人提议将神羽帝姬寻回一同参加洗尘会，毕竟万年前围剿魔神的最大功臣应属神羽。 那时，云霄殿内的他迟迟未有说出话来。 他想见她，这份执念已有万年之久，可是，他又有什么资格再见她……他带给她的不是只有无尽的伤痛么…… 终究，南辰手中的麾笔落于宣纸，神羽白玥四字尘埃落定。 万年之后，白玥由仙云居初上九重天。即便是南辰也未有想到，万年之后上到九重天的她前往的第一个地方竟会是皓轩殿前的那片泽桑海林。 他在海林中静息却望见眼上缠着白纱的她缓步行来。毫无预警，那一秒南辰心中百味陈杂。她就在他眼前，这样近的距离。 他忍不住凑近她几分，那一瞬见，若不是有她眼上的那层白纱作为隔挡他几乎要暴露无疑。可是终究她还是触碰到了他泛凉的指尖，叫他生平第一次仓惶而逃。 白玥以神羽帝姬一重身份重回九重无意行去皓轩殿前的那晚，他又怎会不知？他有意支开皓轩殿一众仙侍，他将殿前的一切恢复如初，内心竟隐隐期待着她会记起些什么……他与她在九重天初面，他却不知道第一句话要如何同她说，于是他再一次控制自己的心，直到她唤他一声“帝君”。他顿住了脚步，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倒映在他眼眸之中，他却没有提起半分前尘。 他是那样喜欢她，所以不忍禁锢了她的自由，更不愿叫她想起前番，不愿她怨恨于他……所以，他对她若即若离，想爱难爱爱不得。 他同她打赌，要她在天界与他作陪百年，可那时候他的私心又何止这一点？他明明是想将一切前缘尽数告诉她，补偿她，可是他却更害怕会吓走她，失去她。这么多年来，他欲放下却放不下，他想抽离却抽离不得，白玥早就成为他心头上流动着的guntang鲜血，又如何能够割舍下来尽数掏空…… 她上到九重，他便日日挂心于她，只是从未提起一次。甚至，他伪装的那副面貌已经很好地将他的心意践踏。 “她去到九重天，帝君可有提过前尘？”白玥上界后的一晚，云夜白亦来寻过南辰。 “她过得很好，我亦不会再将前番提起……”南辰的眼眸忽而变得朦胧异常，空洞异常，“这么多年来，你将她照顾得很好。”他想对云夜白表示谢意，可是他的立场是什么？为何她过得好他要向云夜白道谢？这样的理由连南辰自己也无法找到。 良久的沉默，他那颗冰凉彻骨的心终究是无法再暖热起来，于是他开口：“漫漫永世，总归有一日她不再会是我念及之人，总归有一日，我与她再不会如这般幸运得以再见……” 又过一季，皓轩殿前的那片泽桑花海盛开得异常迷离纷飞。 南辰告诉自己不可再念及她，如此这般告诉自己，无数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