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楚卫蓝 神尊绝（六）
西兵长弓未满，而颜儿的剑已到。一道剑影如月残，而西兵拉弓的右臂已被连根削落。 然西兵并未惨叫，剧痛袭来却未曾动摇疯狂的西兵。但见其左手执弓巧妙回转，以弓弦做防，挡住颜儿索命的下一击，便听其言—— “小姐，既然您一心想要属下性命，那么属下便将性命赠予您好了。”西兵言中有令人无解的莫名深意。 “唔？莫非你要自我了断？”颜儿并不在乎，因为今日无论如何，西兵必亡。 “是的，小姐。”西兵坚定，但嘴角却有诡异笑容。如果死亡即到，他又何必再执着于所谓的忠诚？如果死亡即到，他还是会选择忠诚，他将所有的忠诚皆给予那个对他有知遇之恩之人——魅光阁主，无念方是他心中不容置疑的王！ “但是，小姐。无念阁主的计划不可变！”这是西兵说得最后一句话。 有漫天血雨飘洒。西兵将所有的疯狂、杀意、内力，以及同杀功的最后绝式，一同贯入自我的身体，终于形成了这最后一道景观。 此乃，同杀，同亡！ 西兵一生一次的绝学，他用爆体而亡，换得颜儿的内伤。他们那时的距离如此之近，如此之近的距离面对西兵的绝式，没有人躲得过。 他不敢杀小姐，就算死了也不敢。而他亦知道小姐顶多受伤，而小姐受伤，他便已完成任务。因为东舞南音西兵北剑以及楚卫蓝，并非这局棋的最后一招，而隐于暗处观战之人，已随漫天血雨归于沉寂的那一瞬间，从天而降般，飘逸落地。 银色面具的光芒在月光之下流转。 而脚未站定，一袭快掌已遮住流泻的月光，密布在天渊的身前。 天渊所受“天纵青冥”压制虽解，然全身却仍在半麻痹状态，承受如此杀招若想躲闪实属艰难，而颜儿又受内伤，一时间流萤滞慢。 千钧一发，但见天渊不退反进，天冥指瞬时凝成十二点光芒，骤然冲散铺天盖地的黑气。银面人想象不到天渊如此顽强，为伤所制竟还敢同他碰撞。 二人擦身而过，看似天渊小有优势，却不过尽是表面罢了。银面人的威势展现无遗，天渊再清楚不过，他的抵抗不过权宜之计。银面人方才连掌不过试探，而他，却几近全力。 “咳咳……”天渊胸口有痛，步伐虽坚实，额间却已有汗迹。 银面人并不给天渊缓解余地，混天魔功便是天渊见到，亦暗道高超！ 天冥指对混天功，一个照面，天渊已然落入下风。银面人直探天渊额间，但见天渊以萧为剑，一道流光划过，而后万千寒雨从空而降，淋漓在银面人周围。 面具之下有微微笑声。笑声落罢，天渊的左胸早已被轰上重拳，便如摇曳的落叶在萧瑟风中被吹开，羸弱的身跌出三丈之远。 “以萧为剑？哈哈哈，那密布的剑击根本不痛不痒。”混天魔功护体，天渊牵强的落雨剑法伤不到银面人。银面人轻轻抚了抚面具，故意落入剑阵之中是他给予天渊正面一击的契机，跌倒在地的天渊连吐数口鲜血，若言站起，皆是困难。 可是天渊所使的落雨剑法当真不痛不痒？银面人方言罢，便已察觉不妥，口中鲜血顺着面具内侧自下巴滑落。 天降寒雨，伤其脉络。看似轻盈的剑法，实则蕴藏汹涌的力量！ “看来是我大意了。”银面人轻叹，却又言道，“但是今日无论如何，血灾皆要死，而小姐，您也该回到大人的身旁。” 天渊受伤，颜儿早已蹒跚来到天渊身旁。西兵爆体所带来的伤亦使颜儿经受不住，她努力表现无恙，可是内力被耗唯剩两成不足，再是逞强，亦无能为天渊挡下银面人杀招，而天渊同银面人交战，片刻之间已是两败俱伤。 银面人虽伤，同天渊相比，却不足为道，至少他还能安然地站立，并且，安然地出招。 “你住手，他若死了，我绝不会独活！到时看你如何交代！”颜儿眼见银面人奔赴而来再出狠招，不由出言威胁，然银面人并不在意—— “事已至此，小姐，已由不得您了。”杀死天渊再制住颜儿，于其而言，并非难事。 可是—— 奔腾的混沌黑气却被另一股黑气吞噬，而后似被来者吸收入身体，再被几近极致的反馈！凝结于一指，点中银面人额头，快到一瞬之间。 苍茫天下，能吸纳混天魔气的不过一种魔功，在银面人的认知之内，此功超脱了所谓的阴阳善恶，似已独立存在于这个江湖、这个天下。 将魔鬼的灵魂渡入rou体，将凶狠、暴戾、残忍集结于心，将生命缩短为十年以求得一个一步登天的机会，而后便是睥睨风云的独霸！ 此功名“魂引”，而有“魂引”在的地方，便有凤凰在，有凤凰在，便必有血腥。 便如银面人被轰开的面具下，有招摇的鲜血混迹面庞，看不清轮廓，只有一双似与世无争的眼睛，无辜地漠视黑袍之下不见眉目的男子。 “凤凰？你是准备与大人为敌吗？”他已不能被称为银面人，因为他的银面已碎，他在用真实的却被鲜血模糊的面容迎接这个世界。 “莫要给吾扣下如此帽子，凤凰承受不起。血灾只能死在凤凰手中，这是七年前便已注定的结局。”凤凰的言语之中有恨意，然抵不上他眸中杀意肆虐。 便听其又言道，“还有，若想取血灾性命，至少让无念亲自驾到。阁下这种小角色，还不配。” “还不配？凤凰还真是猖狂呢。”他毫无副作用的混天魔功，登峰造极的混天魔功，从来没有惧怕过任何一人，便是哥哥与他相对亦不过伯仲之间。 当然，他不知哥哥那时犹有保留，并且凤凰的“魂引”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若无亲身消受，根本不可能信服。 他叫无邪，凭借自我的天真无邪得以不被魔功反噬，然物有两面，有些时候他想问题亦天真无邪。便如忘记了“魂引”的因果。 无邪引以为豪的混天黑气未能肆虐，便被凤凰周身蓬勃的势气再次吞并，而后汹涌如决堤江河，生生将无邪击溃。无邪从未想过会有如此彻底的失败，在凤凰面前，他竟什么也不是。 “还要继续？”黑袍之下传出的声音如从九幽而来，无邪再试千百次，依旧是一样的结果。当然，无邪若还敢冒昧出招，这一次必然丢了性命。 无邪艰难站起，口中难掩一句“好强”！并非是他的混天功一无是处，只为他终于明白，自己被凤凰完克，便是普天之下所有同邪气沾边的武功，皆会被“魂引”渡入无边之海。 “我走，但当我回去禀报大人，看你凤凰如何交代！”明明只差一步，却被凤凰完美逆转。 “当吾将血灾的性命收归剑下之时，大人便会明白一切。倒是你，能不能活着回去呢？”凤凰言有讥诮，“吾只数到三，三字一出，若阁下还在吾眼前，便那休怪混天功成为魂引的食粮！” “一。”黑煞如潮。 “二。”杀意笼罩。 “三。”平静如初。 无邪像个受了惊吓的孩子般狼狈逃跑，他再也不想见到凤凰，这一生皆不想！ “哼，卑微的蝼蚁以为带上面具便可以同无念平起平坐，可笑。”无邪卑微地姿态收入凤凰的眸中，浩浩魅光在他看来，不过只有一个无念可入眼罢了。 “傲儿，是你来了，傲儿！”天渊心中激动不已，不顾伤势欲站起，却被身旁颜儿扶住。 “是的，我来了，我来取你的命了！”电光石火之间，凤凰已到天渊身前，两指封住颜儿xue道，身后霸绝无双未出鞘，抵在天渊喉间的是一把锋利的短刀。 “凤凰，莫要乱来！”柳安颜动弹不得，情急之下带伤冲不开xue道。 “傲儿，你？”天渊心头苦涩，如果这真是傲儿选择的结局，那么他便顺从好了，毕竟曾经的拖欠他一直以来皆是耿耿难以释怀——“若是你未出现，想必今时我已死在银面人手中。我的命是你救的，你拿去理所当然。” 如果死亡能换得傲儿心灵的解脱，那么他又何必执拗于无可触及的前因后果？ “天渊不可！”颜儿的眼泪断线，她怎能眼睁睁看着他人伤害天渊。或许这是迄今为止，她一生之中最为狼狈的时光，语声之中哀求之意明显。 天渊若死，她的世界亦然瓦解。她的夫君，是她在江湖之中唯一可见的光明。 “既然这样，我便成全你好了，你我的恩怨，就此了断！”凤凰的眸中有莫名的深意，在一个短暂的交汇之后杀机四现，锋利的短刃没入天渊的胸口，杀人的手第一次会颤抖。 天渊的眼神竟有温暖蓬生，一切都结束了，死在傲儿的手中，他不知是讽刺还是良终，他只祈望，曾经的傲儿还能回来，从杀意消弭的乌衣镇走出，善良如初。 “便让这把魔剑当做陪葬吧。”凤凰微微叹了口气，认主的霸绝无双他再强行拥有亦已无用。一念成魔、一念成神，便让它陪在主人的身旁，从此在世间消失。 颜儿的恸哭凄凉了整个乌衣月色，费劲全力地冲开被封的xue道，她抱住视线逐渐模糊的天渊，而后轻轻唤着他的名。 “天渊，天渊……” 她的世界，终于瘫痪。 黑袍之下的目光或许也有悲伤，可是最终他还是默默离开。这样结束，未尝不好。就让一代传说埋葬在这清冷的夜，从此江湖再无“血灾”！ 要相信，这世上没有一开始便写好的剧本，只有随机应变的局与笔者的意会。 凤凰这样想象，心中便终于释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