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乱起伊人逝（四）
细雨绵绵，秋风瑟瑟，祁天山上，若府门外，女子执伞，男子薄唇微抿，似有前半言语哽在喉中。 风携着雨丝沾湿二人衣襟，青鸾被那水触脸颊的凉意冻得一颤，天凉了，又一个寒冬将要来临，三年前平京城外，二人纵马驰骋，亦是在寒冬来临之际，只是，那时是她送别他，而如今，是他前来送她。 若君拧着眉，这天说凉就凉了，祁天山上总比外面要冷些，她身子素来虚弱，在此站了许久，少不得又要大病一场了。提着步子又至她面前，忍不住伸手去擦她脸上的雨水，却在擦完后不知该如何将手缩回来，她的脸，真凉。 青鸾那白瓷般的脸上升起一抹红晕，禁不住将执伞的手缓缓抬高，直到将他收容在伞下，挡去那密密麻麻的雨丝。 若君握了握拳，垂下手，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他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如此近，如此真实地看过她了。 “冷吗？”他的声音不似一般男子那般粗狂，如泉水击石，已成年的他声音中还透着一丝稚嫩。 “不冷。”青鸾轻轻答话，吐出两字后青鸾再不开口，她不知该如何开口，那些藏在心中三年的话如今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皇兄赐婚的旨意她已知晓，她无法说出心中的感受，如同在寒风中吐出的新芽，渴望未来却担心被那无情的寒风夺取短暂的生命。 “在平京等我可好？” 青鸾微微一愣，他是说……等他来娶她吗？ 若君见青鸾愣着不答话笑出声来，几年不见她好像笨了些。若君那一声笑弄得青鸾那白玉般的脸红晕更甚。青鸾瞪了若君一眼，欲收回高举的伞却被若君抓住伞柄，“还知道害羞了。” “若君！”青鸾大呼一声，美目含怒却掩不住那满脸羞色。 若君见她急了也不再逗弄她，正了脸色，“青鸾，以你的聪慧定已想到你我二人的婚事并非那么简单。” 青鸾垂眸，掩住眼中的沮丧之色，她明白，但她一点都不想明白，有些事皇兄从不瞒她，巫老的野心，巫族的威胁，她都知道。只是，她从不花时间在这些国事，她不愿做那个风煜国唯一的公主，她只想如普通女子一样，洗手作羹汤，唯待君归来。 可如今，她与他的婚事却牵扯了太多太多。 “青鸾，你信我吗？” 青鸾抬头，正好对上若君的那双眼，他眼中蕴着丝丝柔情，带着些许小心翼翼，又盛满坚定之色。信他吗？ 宫墙之中太多利益争斗，早无信任可言，只是，这个男子，这个总说“我堂堂七尺男儿”的男子，这个同她比武不留情面的男子，这个大胆弄断九霄环佩琴弦的男子……她，有何不能信？ “我会在平京等你，只是……”青鸾眼中闪过一丝疼惜，“若君，以后任何事都不许瞒我。” 若君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瞒她？ “若大哥将有些事告诉我了，虽然那些你不愿提及的事他未曾透露半分，但……” 青鸾眼中隐有泪意，“我知道你在巫族受了许多苦，许多常人想都不敢想的苦，若君，也许在你眼中，我就是个刁蛮任性的公主，十指不沾阳春水，娇娇弱弱，除了那个众人羡慕的身份，再无半分可取之处，但是，那些看法我都不在乎，十几年，我已经习惯了。” 若君见那颗水珠自青鸾眼中滑出，缓缓滑落脸颊，他听得她说，“只是，我想让你知道，无法在你最艰难的时候陪着你是我最遗憾的事，那些你不愿提及的过去就让它埋葬在一季又一季的落叶中。不管你过去经历了什么，是个怎样的人，我所喜爱的不过是现在的若君，眼前的若君，我要喜爱的是将来的若君，甚至白发苍苍的若君，所以，不要再因为过去躲避我，好不好？” 若君愣愣地看着青鸾，眼中涌起热意，她说她所喜爱的不过是眼前的他，她要喜爱的是将来的他，她是说，喜欢他。 那勾着水墨画的伞在落于地上，转了几圈停了下来，静静地待在原地，似是不忍心打扰树下相拥的二人。 青鸾将头埋在他的胸膛，再听不见任何声音，仿若万物都止，甚至消失，天地间，只余她二人，这，是她第二次离他如此近，近得能听见他铿锵有力的心跳声。 风煜国和元七年的最后一日，允帝病情略有好转，众臣皆道此乃吉象，和元八年必定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这日，祁天山上亦是一派喜气，若府新任家主若尧娶其表妹若雲为妻。 风煜国和元八年的第一日为着新装，迎新年的大日子，曰:换袍，为一年之初最重要的日子，但此等重要的日子乃至几月后的祭天大典史书未有所记。 只有极少极少的人知晓，风煜国和元八年的第一日宫中发生了一件大事，青鸾公主不见了！ 飞鸾殿乱作一团，允帝震怒，拖着病体至飞鸾殿，处死太监侍女二十余人，下密诏全国搜寻。 祁天山上本就寒冷的天似是更加冷了，要将众人冻成冰雕。若府中人，个个行色匆匆。 “此事定是巫族所为，我必须……” “不可！你心中十分清楚，琉璃宫与若府虽已被清洗一遍，但定有漏网之鱼，如今，以你我二人之力还不足以重创巫族，我们只有以智取胜。” 若君拧眉，他等不了了！ “你在巫族多年，可发现巫族之人有何不妥之处？”若君心微提，不妥之处？他虽在巫族多年，但不得命令不可随意出那神殿，巫族之人的不妥之处他倒是不知道，只是，巫老的奇怪之处他却记得十分清楚！ “我只知那巫老有一幅画，他似是对画上的女子极为痴迷，那女子更是握着若家琉璃月！他曾想通过我得到琉璃月。更奇怪的是，那巫老竟有时气息全无地躺在血池中，容貌也有极大的变化。” 若尧叹了口气，“那又是另一段往事了，我也不是很清楚，巫老的沉睡你可摸清了规律？” 若君缓缓摇头，他那时只想着早些出巫溪有哪里注意那么多。“巫老的沉睡只是因他要保持他的容颜，他虽长生却非不老，那段时间是他最虚弱的时候，不过，就算是他最虚弱的时候，你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那我也要去博一番！” 若尧见若君一脸的焦急，心沉了沉，此时绝非同巫老对抗的绝佳时机，只是，此时顾不了那么多了，青鸾在这个弟弟心中的分量怕是他自己也未曾发现，如今哪怕要毁了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也要将青鸾救出来！ “你要去救青鸾我自是不会阻拦，只是，我不能堵上若家全族的性命，如果若家家主都开始在明年上对抗巫族，那，便是灭族之祸！所以，我只能在暗中助你，你只能带着琉璃宫的人去，而且，要尽力让他们活着回来！” 若君看着若尧，心中百般滋味，这个从小宠着他的大哥啊，竟是要因他的一己私情毁了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毁了让若家彻底脱离巫族的机会吗？ “大哥……” “我是你大哥，所以，只要我能做的我便会去做，只是，我也是若家家主，我也必须对他们负责。无法同你并肩作战，你莫要怪大哥。” 他怎会怪他？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便是有个如此待他的大哥和那个暖他心肠的女子。 若君刚要开口，便见若尧步入内室，拿了一把弯刀出来，那弯刀沉睡在黑色的刀鞘中，那刀鞘上勾勒着古朴的花纹。 若君眼中尽是惊异之色，那刀竟和画上女子所拿的一模一样，那此物莫不是琉璃宫至宝琉璃月？！ 若尧见若君满脸诧异之色，笑道:“想必你已知晓这是何物了。” 若尧将刀递至若君手中，“必要之时拿出来，或许可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可……琉璃月只有若家家主能……” “若君！怎的如此时候你还要在乎那些虚的，给你琉璃月不仅是为了你，更是为了琉璃宫众兄弟，你明白吗？” 若君握紧那几乎无人见过实物的琉璃月，神色复杂，“我定保他们无恙，将他们带回来。” 若尧眼中闪过一丝悲色，若有人能回来，自是好的，“琉璃月绝不可出鞘，切记，切记！” （注：本想一次发完，但字数好像有点多，就另起一章了，所以若君的故事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