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枉死之城（三）

    这个周磊原来是个公司会计，因为上司贪污了一笔钱，叫他做假账。他不仅不做，还揭发了上司。于是被上司从楼顶推下摔死了。

    起初他讲的还有些拘谨，后来越讲越气愤，等讲到最后，反而平静下来了。表示相信阎王大人会给一个公道，自己要耐心等待，等待着看到仇人受到审判那一天。

    讲完后，台下的冤鬼们给出了热烈的掌声，周磊也一脸兴奋地走下台去。

    接下来上台的，是个50来岁的妇女。一上台，就平伸双臂往上挥舞，台下的枉死鬼们被她的情绪感染，就随着她的手臂欢呼。显然是个懂得互动沟通，善于调动听众情绪的角色。

    “金炳忠，你个没良心的，给老娘上台来。怎么地？你不敢上来啊？姐妹们，把他给我架上来！”

    台下一阵sao动，五六个中年妇女押着一个男人，推推搡搡地把他弄到台上一角。

    “各位兄弟姐妹们，格兰特大人，地府的鬼差大人……，什么？没有鬼差大人？怎么没有？那几个穿白衣服的，不就是来监视我们鬼差大人吗？怕什么，我们又不反对地府？顺便让鬼差大人听一听，也给评个理。

    我是来自楚国的尤桂芝，今天，我要借着这个机会，开个诉苦大会。揭开金炳忠这个男人的丑恶嘴脸。

    前世我两家是邻居，他家那个穷啊，几乎连裤子都穿不上。这个没良心的，身无长技，一天就知道游手好闲。偏生就长了一张甜嘴。

    兄弟姐妹们呀，我上一辈子，就被他这张嘴给害了。为了他，我是当牛做马，任劳任怨。临死的时候，他还忽悠我，说要在奈何桥上等我三年，什么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作连理枝，来世还要做夫妻。

    可是，你看看，你看看，这还不到一年啊，我来到阴间，就在奈何桥找啊找，那里有他的影子，没办法，我只好到枉死城来了。你说什么？不来？鬼差大人答应吗？你们有几个是自己愿意来的？

    来到枉死城，你猜怎么着？一眼就在街上看到了这个没良心的混蛋。我心想，这下可好了，夫妻又团聚了。可你猜怎么着？他竟然有了小三儿了！在枉死城里找了个比我年轻的女鬼……。

    阳间有一句话，说的是：宁愿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要相信男人那张嘴。兄弟姐妹们，现在我是深有体会啊。为此，我联合了一些跟我有相似遭遇的姐妹，成立了一个‘原配权益保护协会’，专门对付那些见异思迁的臭男人们。现在我就要进行下一个节目，开个批斗大会……。”

    台下一阵sao动，秩序就有些混乱。旁边把守的鬼差门吆喝几声，冤鬼们就不动了。趁着这个机会，格兰特找个借口把尤桂芝支走，转移了台下的注意力，尤桂芝的批斗大会才没开成。

    格兰特回到台中，向下面扫了一圈，脸上露出了微笑。

    “你个臭丫头，一天就知道到处乱跑。都回来了，还不到你老爹这里来？”

    苏珊见再也藏不住，只好向台上走去。临走时不忘叮嘱龙十一：你在这儿好好呆着，不要乱跑，我一会儿就回来，带你回家。

    这边苏珊往台上走，那边格兰特就喊：我的女儿漂亮不漂亮啊？漂亮！台下的枉死鬼们就跟着起哄。有谁敢娶我的女儿吗？刚有人要说话，看见苏珊狠狠地瞪着他们，就住了嘴。

    一个看起来20来岁的枉死鬼不知趣，说了句：我娶行吗？正好苏珊从他旁边经过，对着他的裆部狠狠踹了一脚，那家伙立刻弯腰捂裆倒下去，倒在地上还不忘说一句：大小姐，我也就痛快痛快嘴罢了，至于吗？都做鬼了，你还往这儿踢，你想让我下辈子断子绝孙啊？

    苏珊上了台，一下子就扑倒格兰特怀里，满脸洋溢着幸福，格兰特则是一脸慈祥溺爱。台上的气氛立刻变得充满温情，一改刚才尤桂芝在台上时的幽怨戾气。

    接下来，又是格兰特演讲。作为枉死城里的消费者之一，他要代表广大的枉死鬼，向卞城王提出一些请求，希望地府对他们的意见加以考虑。其目的，是为了维护枉死城的秩序和安定局面。龙十一归纳了一下格兰特的要点，大致有这么几条：

    一是枉死鬼们在经过审判，看到仇人受到惩罚后，有和其他鬼们同样投胎转世的权益。这一点，其实不用他们争取，也有这个权利。格兰特的目的，在于后面夹杂的私货：审判时，枉死鬼们有聘请律师的权益。

    二是允许枉死鬼们享用阳间的供养。这一是为了改善生存状况，二是如果将来下地狱或者投胎转世的话，就没有机会享用他们自己的那份供养了，这对他们是不公平的。

    三是在有担保的情况下，允许回阳间探亲。因为回去报仇的，毕竟只是极少数，绝大部分枉死鬼，在阳间并没有什么仇恨。

    四是在有担保的情况下，有在阴间旅行的权益等。

    “这个格兰特很有头脑，他说的这些，细品起来，很有些滋味。”

    寅虎在龙十一身边轻声道。

    “什么滋味？说说看。”龙十一道。

    “他把枉死鬼们定位为消费者，把要求的权利说成是权益，这就回避了地府统治上的敏感性，把问题局限在一个经济层面上。不至于引起地府的太大反感。”

    “反感？我看地府不会反感，格兰特做的，如果成功，对于枉死城的秩序和安定应该会有很大帮助。我看比那个迷魂汤的所谓创新要好得多了。”

    这句话，本是龙十一无意中一说。此次阴间之行，他的目的很简单，一是给苏珊争取在阴阳两界自由通行的权利。二是到地狱里，临时捞几个球星，为旁听生队效力。并没有以钦天监监正和盖亚星球守护使的身份，来行使自己权利的想法。

    即使看到了阴间的一些乱象，感觉到这些乱象的突然出现有些诡异，甚至楚庄王的一些新政有些不合常理，他也相信，酆都大帝杨衡会掌控局面。

    阴间的统治格局毕竟不同于阳间。阳间基本上是几个大国在左右世界格局，也就是星球联盟的五个常任理事在主事，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平衡。

    阴间则是地府一家独大，即使有一些异己力量，也动摇不了地府的统治根本。

    不过，这番话，在作为属下的寅虎眼里，就有了不同的意义。虽然是新来的钦天监监正，虽然现在还是个小孩子。但监正就是监正，守护使就是守护使。再小的孩子，也是龙。身后站着的是整个龙族。

    龙十一已经表明了，此行不想见包括酆都大帝在内的地府官员们。寅虎把这视为是龙十一对地府这些乱象不满的表现。尤其是刚才肯定格兰特和否定迷魂汤的话语，更是被寅虎视为对地府不满的信号。

    他决定，龙十一走后，自己该去提醒一下酆都大帝了。

    其实，龙十一还想说的，还有那些枉死鬼们寄存在地府里的那些供养问题。

    这些供养，都是枉死鬼们阳间的亲友送来的。因为是枉死早夭，许多供养都非常丰厚。枉死本来就有怨气，眼看着自己的供养寄存在那里，却不能享用，岂能不怨上加怨？

    这些供养，理论上说是寄存，将来会发还给枉死鬼。实际上，许多投胎到畜生道、饿鬼道，甚至是打入地狱的枉死鬼，并没有机会得到属于自己的那份。

    有的枉死鬼，在枉死城一呆就是几十年，物件会损耗，货币会贬值，等到他们能够领取时，供养的价值其实已经大大缩水了。

    这当中，唯一得利的，就是地府了。

    至于只能寄存，不能享用这个规矩的由来，只是个惯例。阴律上并没有明文规定，也没有什么令人信服的理论依据。

    龙十一之所以没有说，是因为他刚就任监正，不愿意一上来就发号施令而已。

    还有一个原因，是他内心深处的。就是他的自信心有些不足。钦天监和地府的这些家伙，都是些地头蛇、老油条，自己年纪小，刚上任，寸功未立，威望不足。他担心，这些家伙会轻视他。如果第一次发号施令就被抵触了，他的面子上是挂不住的。

    事实上，龙十一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以地府的能力，龙十一到了阴间来，他们不可能不知道。可是，到现在没有一个官员前来迎接或是拜见。即使是孟婆这个已经照面的，也在装傻，放任安妮把他当做一个生魂，推销自己的迷魂汤计划。

    黄泉高速，迷魂汤特许经营，尤其是像部分删除记忆的迷魂汤配方的改变，这些事情，都是可能引发整个阴间基本格局变动的大事。即使不必经过守护使的批准，至少也得有个解释。

    龙十一觉得：杨衡欠他一个交代。不过，他现在既不想说什么，也不想马上做什么，他想看看，到底还会有什么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