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男人(二)
两人互相打量了一眼,禁不住都笑了起来。 阿璃调整好呼吸,一面用啸声唤着墨翎,一面对仲奕说:“一会儿它来了,你要帮我教训它!” 仲奕没有答话,只是微笑着。 阿璃翻身坐起来,“怎么,你不肯帮我?” 仲奕垂下长长的睫毛,“我在想,要不是墨翎捣乱,我不知何时才能见到你的真容。” 阿璃清了清喉咙,干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不过是怕你笑话我……长得像女人。”顿了顿,试探地问:“我这幅模样,是不是真让人觉得像女人?” 仲奕望着阿璃,笑意和缓,“你长得确实很清秀,可你的声音、身形,都不像女子。最重要的是,我并不怕你。比起眼睛,我更愿相信自己的感觉。” 阿璃心头的大石落地,不禁惬意畅快地深吸了几口海风。 墨翎终于扑打着翅膀飞了过来,阿璃一跃而起、扑上前去,扯住黑雕颈下柔软的绒毛,嘴里喃喃地咒骂着:“你这只臭鸟!看我怎么收拾你!” 墨翎想振翅飞逃,却被阿璃抓住了脚趾,无法脱身。 闹腾了一阵,墨翎的羽毛被搅地比主人的头发还凌乱,郁闷地躲到一旁,用喙整理着自己。 仲奕除去衣衫,将其拧干,身上只余内衣,一面对阿璃说:“你也快把湿衣服脱下来。” 阿璃刚才和墨翎打闹,所以并不觉得冷,现在一静下来,被浸湿的衣服裹得全身发凉,嘴上却强笑道:“不用,我内力高强,不觉得冷!”她心想,全靠贴身穿着的刚玉甲衣,才藏住了女子的身形,脱了外袍岂不立马露馅?那日仲奕对着两个美女的惊惶之态还历历在目,说什么也不能以身犯险…… 仲奕似要再开口,阿璃抢过话去,问道:“对了,弓弩和禁卫的事怎么样了?” “已经安排下去了。郑司空看了你的弓弩图后赞不绝口,反复询问是何人所作。”仲奕微笑着看着阿璃,“上次我问你的事,现在可否回答我了?” 阿璃低头想了想,说:“督造弓弩的事,有能工巧匠就能办,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我就帮你部署禁卫吧?” “好,那我封你为禁军统领如何?” 阿璃连忙摆手,“不用,千万别封我官,我跟着帮忙就行。” 仲奕沉吟片刻,“也好。我不逼你。” 阿璃又问:“陈国出兵了吗?” “嗯。陈国大将郝毕已率领十万大军,由宛城出发。密报上说,他打算从蓼城以西攻入燕国,与东越大军南北夹击北燕。” “郝毕是陈国名将,当年攻破卫国都城的就是他!”阿璃眼神熠熠,“两军联手,南北夹击,仲奕,这场仗,你们一定会赢!” 虽然仲奕的赢,意味着乌伦他们的败,可毕竟是北燕先攻打的东越,本就理亏,合该不得天佑。再说,就算北燕败了,对乌伦来说也影响不大,大不了辞官卸甲,刚好可以陪自己周游四海……可东越如果亡了,仲奕恐怕连性命都难保…… 仲奕却笑得有些沉重,“我也希望如此。可燕国的慕容煜,不容小觑。将近九年的时间,他从未输过一场战役。” “可有人曾对我说过,世上哪儿有不打败仗的将军?不过是侥幸而已。”阿璃的眼底闪过一瞬的甜蜜,“这一次,就让那不可一世的战神吃场……” “……败仗。” 她仓促地结了尾,有些踉跄地站起身来,“仲奕,我突然想起件急事,必须……出去一趟。” 不等仲奕回答,她飞身跃上墨翎,催促着它展翅升空。 慌乱间,她与仲奕的目光交汇了一瞬。 他的眼里,全是探究和担忧,而她的眼中,只有满满的痛。 阿璃趴在墨翎背上,手摁在心口,咬牙说道:“快去西亭驿站……风延羲……” 西亭驿站的东院厢房中,蘅芜身着黑色的夜行装,立于案前。 她淡雅秀气的脸庞上,因为此刻讲着话而显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来— “……她刚入了城外的树林,就以啸音召来黑雕,向北而行。我星夜追赶,最后还是没能追上。所幸的是,按照公子的吩咐,我派人沿路向北追查,终于在四日后,在祁州城外找到了她。追上她的第二天,阿璃姑娘从城外小镇上的一处客栈出发,步行去了祁山以南的一个名叫八月春谷的地方。我藏身一旁,看见她从清晨到午后,一直独自一人、坐卧于花丛之中。快到申时的时候,来了位年轻男子,此人似乎与阿璃姑娘早就相识,两人在谷中待到日落时分才离开。” 延羲坐于书案之后,神色清冷,“说仔细些。” “是。那男子大约二十六、七岁,看身形步态,亦是习武之人。他和阿璃姑娘先是说了阵话,因为离得太远,我听不见他们的谈话内容,只能看出,两人的关系应该很亲密。过了会儿,”蘅芜的声音低了些,“他们,在花丛中相拥相吻,时而又交谈几句,一直到酉时,两人才在谷中分别。阿璃姑娘步行回返,那男子带着两匹极上乘的骏马,往相反的方向走。我暗中跟着那男子,想查明他的身份。到了山下,却发现有一队燕国的骑兵在守候着,为首的人称呼那男子为‘大将军’。我远远随在他们身后,直到他们进了祁州城外的燕军大营。” 延羲低头看着案上的玉砚,久久不语。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抬起头,唇角勾着笑,“你做得很好,蘅芜。” 蘅芜垂目抿了下嘴角,“公子过奖。” 这时,屋顶上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响。蘅芜警觉地抽出腰间的匕首,四下张望着。 一瞬的工夫,屋外又是一声闷响,跟着是兵刃出鞘的声音。紧接着,房门被推开,几名暗卫拿刀抵着一个身穿黑袍的人,簇拥在门口。 黑袍人长发凌乱,其间夹杂着些许暗黄的沙子,湿嗒嗒地贴在脸上,显得一张原本已无血色的面孔更加苍白。 延羲站起身,不紧不慢地抬了下手,“无妨。你们下去吧。” 暗卫们收刀行礼,转身隐于黑暗之中。
黑袍人一手摁着心口,一手撑着门,咬破的嘴角渗出道殷红的血痕。 延羲缓缓走到门口,唇畔依旧噙着笑,眼里却泛起嘲讽神色,“阿璃,你来了。” 阿璃扫了眼延羲身后的蘅芜,没有说话,只紧皱着眉头、咬着嘴唇,额头上冷汗如雨直下。 延羲一动不动、好整以暇地看着阿璃,直到她终于支持不住、痛倒在地,才回头对蘅芜说:“你先出去。” 他扶起阿璃,关上房门,把她抱到榻上,再挽起自己左手的衣袖,把手腕送到阿璃嘴边。 阿璃盯着延羲白皙的手腕,似在犹豫着什么。痛楚越来越烈,她双拳紧攥,指甲深深地掐入了掌心,却迟迟不肯去咬延羲的手腕。 以往,她对男女之防并不太在意,可现在,自己的嘴唇,似乎只能属于乌伦一人…… 延羲的目光越来越冷,嘴角的笑意寸寸褪去。 他狠狠盯了阿璃半晌,断然抽出匕首割破手腕,把伤口贴到阿璃唇上。 鲜红的血汩汩涌出,阿璃颓然地闭上眼,用嘴含住伤口,大口地吸着血。痛意渐渐弱下去,头却越来越重…… 等她幽幽转醒时,延羲盘膝坐在榻上的另一边,周身真气盈动,似在疗伤。 阿璃浑身虚脱,颤巍巍地坐起身来。 延羲缓缓睁开眼,收起真气,冷冷地说:“以后来找我,最好先换身干净衣服。” 阿璃低头一看,自己的衣袍上全是昨夜从海滩上带来的沙子,浑身上下一股海腥味,凌乱散在胸前的头发也是蓬乱肮脏。 “一会儿我把床榻收拾干净。”她的声音低沉暗哑。 延羲皱起眉,“你的声音是怎么回事?”随即又反应过来,问道:“你昨夜扮作魍离去做什么了?” “跟你没关系。”阿璃翻身下榻。 “你那个好人家的情郎,”延羲的声音在身后缓缓响起,“倒是个人物。竟能让你背叛我那富甲天下的父亲,甘愿受尽蛊毒之苦。” 阿璃转过身,“你无聊的话,就多cao心一下跟我的交易。我助你盗取女娲石,你就要保我一世自由,我可不想每次蛊毒发作,都要满天下地找你!” 延羲抬眼看着阿璃,似笑非笑地说:“你若一直留在我身边,又何需满天下地找我?” 阿璃弯起嘴角,语气讥讽,“要我从一个侯爷身边,换到另一个侯爷身边,算什么自由?” 门外一阵敲门声,“侯爷,金三来了。” 延羲下了榻,穿上外袍,伸手在阿璃的锁骨处拂了一下,“你留在这里等我。” 阿璃摸了摸颈下,怒道:“你干嘛解我的xue!”她刻意封住的天突xue被延羲解开,即刻恢复了女子的声音。 “我不想留个男人在我房间。”延羲头也没回,径直推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