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霸道嵩山
刘正风愈听愈气,寻思:“哪一个大胆狂徒到我家来撒野,居然敢向我菁儿无礼?” 刘门二弟子米为义闻声赶到后堂,只见师妹和曲非烟手携着手,站在天井之中,一个黄衫青年张开双手,拦住了她二人。米为义一见那人服色,认得是嵩山派的弟子,不禁心中有气,咳嗽一声,大声道:“这位师兄是嵩山派门下罢,怎不到厅上坐地?” 那人傲然道:“不用了。奉盟主号令,要看住刘家的眷属,不许走脱了一人。”这几句话声音并不甚响,但说得骄矜异常,大厅上群雄人人听见,无不为之变色。 刘正风大怒,向史登达道:“这是从何说起?” 史登达道:“万师弟,出来罢,说话小心些。刘师叔已答应不洗手了。” 后堂那汉子应道:“是!那就再好不过。”说着从后堂转了来,向刘正风微一躬身,道:“嵩山门下弟子万大平,参见刘师叔。” 刘正风气得身子微微发抖,朗声说道:“嵩山派来了多少弟子,大家一齐现身罢!” 他一言甫毕,猛听得屋顶上、大门外、厅角落、后院中、前后左右,数十人齐声应道:“是,嵩山派弟子参见刘师叔。” 几十人的声音同时叫了出来,声既响亮,又是出其不意,群雄都吃了一惊。但见屋顶上站着十余人,一色的身穿黄衫。大厅中诸人却各样打扮都有,显然是早就混了进来,暗中监视着刘正风,在一千余人之中,除了叶无病、岳不群和宁中则,谁都没有发觉。 定逸师太第一个沉不住气,大声道:“这……这是甚么意思?太欺侮人了!” 史登达道:“定逸师伯恕罪。我师父传下号令,说甚么也得劝阻刘师叔,不可让他金盆洗手,深恐刘师叔不服号令,因此上多有得罪。” 便在此时,后堂又走出十几个人来,却是刘正风的夫人,他的两个幼子,以及刘门的七名弟子,每一人身后都有一名嵩山弟子,手中都持匕首,抵住了刘夫人等人后心。 刘正风朗声道:“众位朋友,非是刘某一意孤行,今日左师兄竟然如此相胁,刘某若为威力所屈,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左师兄不许刘某金盆洗手,嘿嘿,刘某头可断,志不可屈。”说着上前一步,双手便往金盆中伸去。 史登达叫道:“且慢!”令旗一展,拦在他身前。 刘正风左手疾探,两根手指往他眼中插去。史登达双臂向上挡格,刘正风左手缩回,右手两根手指又插向他双眼。史登达无可招架,只得后退。刘正风一将他逼开,双手又伸向金盆。 只听得背后风声飒然,有两人扑将上来,刘正风更不回头,左腿反弹而出,砰的一声,将一名嵩山弟子远远踢了出去,右手辨声抓出,抓住另一名嵩山弟子的胸口,顺势提起,向史登达掷去。 他这两下左腿反踢,右手反抓,便如背后生了眼睛一般,部位既准,动作又快得出奇,确是内家高手,大非寻常。嵩山群弟子一怔之下,一时无人再敢上来。站在他儿子身后的嵩山弟子叫道:“刘师叔,你不住手,我可要杀你公子了。” 刘正风回过头来,向儿子望了一眼,冷冷的道:“天下英雄在此,你胆敢动我儿一根寒毛,你数十名嵩山弟子尽皆身为rou泥。”此言倒非虚声恫吓,这嵩山弟子倘若当真伤了他的幼子,定会激起公愤,群起而攻,嵩山弟子那就难逃公道。他一回身,双手又向金盆伸去。 眼见这一次再也无人能加阻止,突然银光闪动,一件细微的暗器破空而至。刘正风退后两步,只听得叮的一声轻响,那暗器打在金盆边缘。金盆倾倒,掉下地来,呛啷啷一声响,盆子翻转,盆底向天,满盆清水都泼在地下。 同时黄影晃动,屋顶上跃下一人,右足一起,往金盆底踹落,一只金盆登时变成平平的一片。这人四十来岁,中等身材,瘦削异常,上唇留了两撇鼠须,拱手说道:“刘师兄,奉盟主号令,不许你金盆洗手。” 刘正风识得此人是嵩山派掌门左冷禅的第四师弟费彬、一套大嵩阳手武林中赫赫有名,瞧情形嵩山派今日前来对付自己的,不仅第二代弟子而已。金盆既已被他踹烂,金盆洗手之举已不可行,眼前之事是尽力一战,还是暂且忍辱?霎时间心念电转:“嵩山派虽执五岳盟旗,但如此咄咄逼人,难道这里千余位英雄好汉,谁都不挺身出来说一句公道话?” 当下拱手还礼,说道:“费师兄驾到,如何不来喝一杯水酒,却躲在屋顶,受那日晒之苦?嵩山派多半另外尚有高手到来,一齐都请现身罢。单是对付刘某,费师兄一人已绰绰有余,若要对付这里许多英雄豪杰,嵩山派只怕尚嫌不足。” 费彬微微一笑,说道:“刘师兄何须出言挑拨离间?就算单是和刘师兄一人为敌,在下也抵挡不了适才刘师兄这一手‘小落雁式’。嵩山派决不敢和衡山派有甚么过不去,决不敢得罪了此间哪一位英雄,甚至连刘师兄也不敢得罪了,只是为了武林中千百万同道的身家性命,前来相求刘师兄不可金盆洗手。” 此言一出,厅上群雄尽皆愕然,均想:“刘正风是否金盆洗手,怎么会和武林中千百万同道的身家性命相关?” 果然听得刘正风接口道:“费师兄此言,未免太也抬举小弟了。刘某只是衡山派中一介庸手,儿女俱幼,门下也只收了这么八九个不成材的弟子,委实无足轻重之至。刘某一举一动,怎能涉及武林中千百万同道的身家性命?” 定逸师太又插口道:“是啊。刘贤弟金盆洗手,去做那芝麻绿豆官儿,老实说,贫尼也大大的不以为然,可是人各有志,他爱升官发财,只要不害百姓,不坏了武林同道的义气,旁人也不能强加阻止啊。我瞧刘贤弟也没这么大的本领,居然能害到许多武林同道。” 费彬道:“定逸师太,你是佛门中有道之士,自然不明白旁人的鬼蜮伎俩。这件大阴谋倘若得逞,不但要害死武林中不计其数的同道,而且普天下善良百姓都会大受毒害。各位请想一想,衡山派刘三爷是江湖上名头响亮的英雄豪杰,岂肯自甘堕落,去受那些肮脏狗官的龌龊气?刘三爷家财万贯,哪里还贪图升官发财?这中间自有不可告人的原因。” 群雄均想:“这话倒也有理,我早在怀疑,以刘正风的为人,去做这么一个小小武官,实在太过不伦不类。” 刘正风不怒反笑,说道:“费师兄,你要血口喷人,也要看说得像不像。嵩山派别的师兄们,便请一起现身罢!” 只听得屋顶上东边西边同时各有一人应道:“好!”黄影晃动,两个人已站到了厅口,这轻身功夫,便和刚才费彬跃下时一模一样。 站在东首的是个胖子,身材魁伟,定逸师太等认得他是嵩山派掌门人的二师弟托塔手丁勉,西首那人却极高极瘦,是嵩山派中坐第三把交椅的仙鹤手陆柏。这二人同时拱了拱手,道:“刘三爷请,众位英雄请。”
丁勉、陆柏二人在武林中都是大有威名,群雄都站起身来还礼,眼见嵩山派的好手陆续到来,各人心中都隐隐觉得,今日之事不易善罢,只怕刘正风非吃大亏不可。 定逸师太气忿忿的道:“刘贤弟,你不用担心,天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别瞧人家人多势众,难道咱们泰山派、华山派、恒山派的朋友,都是来睁眼吃饭不管事的不成?” 刘正风苦笑道:“定逸师太,这件事说起来当真好生惭愧,本来是我衡山派内里的门户之事,却劳得诸位好朋友cao心。刘某此刻心中已清清楚楚,想必是我莫师哥到嵩山派左盟主那里告了我一状,说了我种种不是,以致嵩山派的诸位师兄来大加问罪,好好好,是刘某对莫师哥失了礼数,由我向莫师哥认错赔罪便是。” 费彬的目光在大厅上自东而西的扫射一周,他眼睛眯成一线,但精光灿然,显得内功深厚,说道:“此事怎地跟莫大先生有关了?莫大先生请出来,大家说个明白。”他说了这几句话后,大厅中寂静无声,过了半晌,却不见“潇湘夜雨”莫大先生现身。 刘正风苦笑道:“我师兄弟不和,武林朋友众所周知,那也不须相瞒。小弟仗着先人遗荫,家中较为宽裕。我莫师哥却家境贫寒。本来朋友都有通财之谊,何况是师兄弟?但莫师哥由此见嫌,绝足不上小弟之门,我师兄弟已有数年没来往、不见面,莫师哥今日自是不会光临了。在下心中所不服者,是左盟主只听了我莫师哥的一面之辞,便派了这么多位师兄来对付小弟,连刘某的老妻子女,也都成为阶下之囚,那……那未免是小题大做了。” 费彬向史登达道:“举起令旗。” 史登达道:“是!”高举令旗,往费彬身旁一站。 费彬森然说道:“刘师兄,今日之事,跟衡山派掌门莫大先生没半分干系,你不须牵扯到他身上。左盟主吩咐了下来,要我们向你查明;刘师兄和魔教教主东方不败暗中有甚么勾结?设下了甚么阴谋,来对付我五岳剑派以及武林中一众正派同道?” 此言一出,群雄登时耸然动容,不少人都惊噫一声。魔教和白道中的英侠势不两立,双方结仇已逾百年,缠斗不休,互有胜败。这厅上千余人中,少说也有半数曾身受魔教之害,有的父兄被杀,有的师长受戕,一提到魔教,谁都切齿痛恨。五岳剑派所以结盟,最大的原因便是为了对付魔教。 魔教人多势众,武功高强,名门正派虽然各有绝艺,却往往不敌,魔教教主东方不败更有“当世第一高手”之称,他名字叫做“不败”,果真是艺成以来,从未败过一次,实是非同小可。群雄听得费彬指责刘正风与魔教勾结,此事确与各人身家性命有关,本来对刘正风同情之心立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