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碎梦
许是得到了什么指示,凯文的离开没有任何阻碍。 出了雕梁画栋的皇宫,长街无人,月光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清瘦身影。初冬的深夜,已是寒意十足。 在皇宫之中,凯文努力让自己显得坚强一点。他做到了,直到此刻,他的意志才终于彻底崩溃。二十年来,他告诉自己一定要坚强。他一直相信,自己的亲情一定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转角处殷切地等着自己。 但今夜,他也的确走到了生命中的一处转角,却发现原来转角过去,是一处绝望的深渊! 如果可能,在那寒天冻地的耶克小镇上,他宁愿没有被人发现,让自己在那一刻化作永远的冰冷。如果可能,他宁愿一直生活在面对那张神秘兽皮心中产生无数温暖猜测的日子里,起码心中永存着一丝倔强的希望。 今夜荒诞不经的现实,击毁了所有的如果,湮灭了所有的希望。 世事如棋,每个人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不管你是否愿意,你都是一枚棋子。但不幸的是,你完全没有选择角色的权力。有些人天生就是国王皇后,而有些人只能是一个可怜的小兵。 而凯文自己,却甚至连一枚棋子都算不上,他只是被随便捡来的一枚石子,放在棋盘上做了某一枚棋子的代用品。 人生就是这样不公平。凯文在还未出生的时候,就被命运之手不幸地点中,成了一个打酱油的可悲角色。皇宫里那一出出闹剧,根本就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但却不可避免得改变了他原本的生活。 他原本的生活应该是个什么样子?父母在哪里?他不再奢望还能找到答案了。自己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来自哪里,自己姓甚名谁。凯文么?不是他。他不知道自己是谁。 父爱,如果这二十年里还有些许感受的话,那么就是来自耶克镇上那个红鼻子的约翰老爹,还有白发苍苍的梵高身上了。至于母亲,他想到的却是伊芙琳,那双充满关切的眼睛,还有那双颤抖的手递过来的冒着热气的土豆。 想想这些年,自己疯狂的足迹几乎踏遍到了南部大陆,只为了让自己活得明白些。如今,凯文彻底懂得了那句谚语:难得糊涂。 真实的历史永远比你看到的残酷的多得多,也荒诞的多得多,680年发生了很多事情,澜吉驾崩,昆廷败走,杜利威尔登基,米兰失踪,玛莎成为皇后,而那一年真品和赝品凯文都一岁了。 对于史册而言,他根本就是一个不存在的人。对现实而言,真正的凯文,现在应该叫做科萨德玛,正时时刻刻沐浴在杜利威尔父爱的光辉之中。 而他自己,此刻却像一个孤魂野鬼,漫无目的地游荡着,游荡着。 凯文浑身没有一点点力气,他只能在心里向苍天竖起中指。 “老天,我草你姥姥的。”凯文有气无力地咒骂着。 —————————— 不知昏迷了多久,昆廷幽幽地转醒了。御书房内的灯光把他身前猩红的血映照的分外妖异。 “科萨德玛,菊花,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昆廷喃喃自语道。 科萨德玛,在南部大陆的语系里,自然就是菊花的意思。 米兰最喜爱的花就是菊花。这一点昆廷也是知道的。 杜利威尔坐在圆凳上,冷眼俯视着昆廷,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只令人恶心的蟑螂。 昆廷心里再生不出一点点力量了,二十年来所有的内情在今晚被抽丝剥茧般地还原出来之后,他的心,已经彻底死掉了。 眼前这个男人,自己的胞弟,确实比他强了太多。他果决,敢作敢当,哪怕气死生身父亲,也要得到自己心爱的女人。为了爱,他可以放弃皇位,但也是为了爱,他又毫不犹豫地坐上了龙椅。 自己呢?昆廷不由的惨笑。唯一让他有那么一丝丝欣慰的是,米兰爱自己,一直都是。想到自己的性命都是米兰换来的,他心中那一点点的欣慰也再度变成了冰冷的绝望。 如果可能,他宁愿死在二十年前出逃的那个夜晚!这苟活的二十年时光是对他极大的讽刺!爱人死了,孩子是另一个男人的。自己心中那个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美梦,永远都只能是个梦了。
昆廷慢悠悠地站了起来,他散乱的目光扫视着布置的极其简单的御书房,然后,慢慢地向着那张大书桌走了过去。 他的手在书桌上慢慢地摸索着,触碰着一摞摞的奏章。过了好一会,昆廷抬起头来,用尽了力气向门外喊道:“塔吉斯,你能听见我讲话吗?” 有些魂不守舍的塔吉斯连忙靠近御书房回答道:“是的,主人。” “你现在就回去,帮我照顾好他们。”房内昆庭的声音颤巍巍地传了出来。 塔吉斯略作犹豫,随即答应了下来。“主人,您保重。”说罢转身飞速离开了,他知道,今天的事,不是他用超阶武力能够解决的,留在这里,也只有更加尴尬而已。 昆廷绕过书桌,站到了杜利威尔的对面,眼光中似乎有了些神采。 杜利威尔皱了皱眉头,他看到这个令人讨厌的懦夫竟然冲着自己微笑!它正要讽刺一下这让人作呕的笑容,却发现昆廷的喉咙间开始喷血! 昆廷用在书桌上找到的一把修剪鹅毛笔的小刀,带着极大的快意地割开了自己的喉管。他的眼睛愈发明亮起来,脸上的笑意也更加浓郁了。 “至少我能先去陪米兰了,但你还要在这世间忍受孤独的煎熬!杜利威尔,你想不到吧,哈哈哈哈哈!”鲜血伴着昆廷含糊不清的话语不停得向外喷洒着。 看着杜利威尔怨毒的眼神,和他因不停抽搐而变形的脸,昆廷心中快意无比! 他扔下手中的小刀,坚持着坐在小圆凳上。 “我终于勇敢了一次,原来死亡并不可怕,这感觉甚至很幸福啊。”昆廷努力摆好了一个端坐的姿势,直到眼神彻底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