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百里无道
魂候室中。 在封夜看来，这里更像是一个巨大的封闭戏院。所有来到此地的魂魄，都是按照一定的次序，依次站在不同的台阶上，战战兢兢的等待着魂使的喊话。 死亡对于现在的魂体而言，已经不再是恐惧的源头。相反，他们更是有一种期待，期待着自己轮回之后的新命运。但同样也是惶恐，因为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下一世，是做人，是做兽，亦或是河边的青草。 而魂候室封闭的空间，更是让他们心中的恐惧开始滋生蔓延开来。 在刚刚踏入魂候室时，老黑便特意指了指旁边的一面告示牌——静！ 静，很简单的一个字，告示牌只有人头大小，插在地面上一个并不显眼的地方，不显眼到就算是看到了牌子也不会在意上面内容的地步。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牌子，老黑却特意给封夜指出来，然后指了指自己和老白，封夜心领神会的点点头。 两名魂使带着封夜经过一道又一道排列整齐的魂体，他们有的目光麻木，有的神发飞扬，有的凝神沉思，有的焦灼不安。 他们根本不会在意魂候室里又多了一名魂体。 走了没多久，老黑对老白道：“你在这里看着他，我去把那个阵法小子找来。” 老白点点头，拉长了耳朵听着远方那极为不耐烦的叫喊声，不由得苦笑一声，这帮家伙，多干一点活能死啊，真是的。 不多时，老黑便飘飘忽忽的来了，而在他的身后，跟着一个颇为俊俏的魂体。 算不上英气勃发，也算不上秀绝天下，处于二者之间但更偏向秀媚。 封夜心中开始歪歪，大哥不会是要给我介绍老婆吧？难道下了地狱就有这等福利？ 封夜搓了搓手，颇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大哥，这位女子是…….” “女子？啊哈哈…….咳咳咳恩。”老白原本想大笑一番，但转念一想这样太失礼了，旋即便压了下去，但魂体却在不住的颤抖。 老黑则没有这等顾忌，拍了拍身后的那个魂体，等到笑够了才道：“封小子，这个可不是妹子，人家可是实打实的汉子，只不过长的好点一点罢了。” 老白又重重的咳嗽了几声，道：“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女子’名叫百里无道，是阵法世家的人。因为他留在地狱里的时间较长，所以你便跟着他好了。” 老白在说话时，特意把“女子”两个绕了十几个弯才说出来。 老黑笑道：“百里小子，这个是俺刚刚收上来的新魂，封夜，就交给你带了。” 封夜上前一步，道：“百里…..大哥，小弟封夜，刚才真是抱歉，我没有认出来你男的…...额不是，那啥，我不知道你是女的，呃…..” 封夜越说越乱，百里无道颇为无奈的叹息一声，挥了挥手，如青竹淋雨般的声音传来：“罢了，我已经习惯了，以后你就跟着我好了。” 百里无道俨然一副大哥大的姿态，但他的面容实在是配不上他说话的语气。 而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怒骂：“老黑老白，你们两个死人头投胎又轮回下来了么？买了个表的，这么长时间不会来，不知道交班啊，你们想累死我们啊。” 老黑一转身，眉毛一竖道：“你他娘的唧唧歪歪什么啊？多干点活能死啊草！还有，当着这么多魂体的面，你能不能注意点素质，素质你造吗？阎王爷是怎么教你的，没教养，俗！” 老黑俨然把老白平常挖苦他的话添油加醋的一股脑的扔给了此人，而且说起话来义正词严，理直气壮。 老白仰天长叹，一手扶额，低声说道：“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几乎在同一时间，那个来讨债的人也是义愤填膺的说了出来，一只手颤抖的指着老黑，脸上的悲愤让人看了都觉得可怜。 所以封夜百里无道老白都同一时间别过头去。 “赶紧的，交班！”偌大的魂候室内，响彻着某个魂使气急败坏的声音。 而其他的魂体，虽然心中十分想笑，但仍死死的憋住了。 “交就交，你吼什么？你还有理了咋啦？”老黑不屑一哼，趾高气昂的哼着小曲从讨债的魂体面前走过。老白示意封夜百里无道跟上。 而那个讨债的魂体，则更是悲愤莫名，气的几乎要吐血，如果还有血可吐的话。我咋还没理了？没见过上班迟到还这么有理的，而且说话跟打了鸡血似的。 这个魂体知道，不能再争论下去了，否则他一定会被气死的。人间都说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看来这句改成魂不要脸天下无敌也是一样啊。 交完班，老黑看着那两个落荒而逃的魂体，十分得意。而随后，他便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下一位，布生根。我靠，这名字真绝。” “小的在。”一道战战兢兢的声音随即响起。 “在你马勒戈壁！不仅名字绝，办的事也绝！你丫好歹也是一家之主，居然背着妻子与其他女人私通，并因为不管妻子病情而间接害死妻子，留下孩子孤苦无依。你他娘的还算人么？来啊，给老子投到畜生道里去，下辈子投胎做猪！” 老黑话音刚落，两个魂卒便来拉着布生根离开。 “你这个滥用私刑！这不公平，我要见阎王，我要见阎王！”布生根大声呼喊着。 “妈的，说了魂候室要安静的！给我打上一百魂鞭，往死里打，灵源溃散了我负责！还有，记住，你应该叫阎王爷！下一位，史笑儒。” “小的在。” “在你妹！老子最烦厌你这种装腔作势的酸腐秀才。你好歹也是饱读孔孟，熟知礼仪，你竟然因为不愿意赡养多年卧病在床的老父而将其生生掐死，你他娘的…….好，既然你愿意当畜生，老子就成全你。来啊，给老子打二百魂鞭，和刚才那个送到同一个猪圈里！” 旁边的老白一脸的痛苦相，和老黑一块工作就是痛苦。虽然他对老黑的做法百分之百赞同，但作为一个有素质的魂使，老黑的满嘴脏话真是让他受不了。 “这么吼着你不累啊？”老白阴阳怪调的说道。 “哼，老子痛快！”老黑喘了一口气道：“这帮长着一张人皮的畜生，老子恨不得暴打他们一顿，然后扔到化魂池里去！” 老白叹息一声，道：“我来吧。下一位，史量才。咦，你就是史笑儒的父亲？” “正是小老儿。” 老白和风细雨的说道：“老人家，您的下一世我们会尽量给您安排好。请问您还有什么愿望么？” 史量才看着前方正在魂鞭下痛不欲生的儿子，重重的，颇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小老儿，想养一头猪。” 老白点点头：“我明白了。来啊，带着这位老人家去轮回隧道，好生伺候着。下一位，封夜。” “小的在。”封夜道。 “恩，你是被人杀死的，先到魂候室外面候着，我们会斟酌你是去生魂间还是死魂间。你先过去吧。” “是，魂使。”封夜道。 “下一位，百里无道。恩，你的情况和上一位一样，你们一块等着吧。” “是，魂使。” “下一位，赵钱生。” …………. 封夜和百里无道来到魂候室外，望着外面辽阔的地狱景象，封夜并无心细看，反而倒是像在思考着什么。 百里无道问道：“怎么，是在想刚才两位老哥的做法么？” 封夜点头道：“虽然那些混蛋做的事确实让人气愤，但两位老哥都是地狱的魂使，但他们怎么有这么大的权利，可以左右一个人未来的命运？” 百里无道笑道：“刚开始我也是这么想，但后来我才知道。魂使有一项特殊的能力，当他叫出你的名字时，就能得知你在阳间所做的一切事情，然后评判你的人生。只要你一生中犯下一次大罪，例如刚才的偷情害死家人，弑亲等，不论你是出于什么理由而做这些事，他们可以任意处置这些魂体。据说，这是阎王爷的命令。” “那那些好人呢？”封夜问道。 “那些好人，亦或是冤死之人，则直接送入轮回隧道，那里会有魂使安排他们的未来。总而言之，不论你在人间做过何等隐秘的事，到了地狱都一览无余，这里的判决或许不是最公正的，但绝对是最符合人情的。” 封夜问道：“那，百里大哥……” 百里无道打断封夜的话，道：“别介，你叫我百里也行，无道也可，但别叫大哥了，我听着别扭。” “好，无道，你在地狱里带了多长时间了？”封夜问道。 “我估计得有一千多年了吧？额，别激动，在地狱里的时间和人间不一样，地狱里三年相当于人间一年，所以我在地狱里也只是待了几百年而已。” 封夜想起自己将要面对的事情，遂禁不住道：“那你一定是取得了地狱的居住权了？” 谁料到百里无道哑然失笑道：“不不，我并没有参加什么考验。我之所以能够留在地狱，是因为可以提供给地狱官方一些阵法。不过，我听老黑哥说，你也想留在地狱？” 百里无道显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的纠缠，遂把问题转移到了封夜身上。 封夜点点头，道：“留在地狱不是我的目的，我的目标是，不入轮回，冲出地狱！” “冲出地狱？啊哈哈哈…..”百里无道突然大笑起来，像是听了一个极为好笑的笑话。 良久，百里无道才一抽一抽的止住笑意，道：“封夜，不是我打击你，这种事情还是不要想为好。因为有时候，希望能把人逼疯，逼死！” 封夜则冷声道：“如果不能冲出地狱，那我就没有任何活下去的理由。如果这条路真是死亡的归途，那便让我死吧！” 看着封夜绝不像是说笑的样子，百里无道突然感觉自己在地狱的这一千多年算是白过了。 百里无道抬头望了望地狱的天空，俊美的脸上闪现一丝惆怅，呵呵，我上去能做什么，还能做什么……. 这时，百里无道悚然整容，以一种十分正式的语气道：“封夜，我为我刚才的话说抱歉，我不该嘲笑你的目标。” 封夜道：“没事，之前我也笑过你，我们算是扯平了。” 紧接着，封夜又说道：“既然你说冲出地狱很难，那你一定对这件事很了解了。两位老哥之前只是给我说了条件，但具体的没说，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下。” 百里无道道：“没问题。如今，你已经有轮回之力加身，最困难的部分你已经完成了。剩下的，主要就是红莲业火和魂丧剑的获取了。但在此之前，你先听一句诗。 一主二爷三凶獠， 三间四司轮回道。 三花一果魂丧剑， 地狱不空人间详。 这里一主是指的九幽之主。实际上，地狱的所有版图，只有三分之二才算是真正的地狱，而剩下的三分之一，则被称为九幽。魂丧剑，就在九幽之主的手中。 二爷，就是指的阎王爷和天爷。这两个名字你一定要记住，不论什么时候，都必须称呼阎王爷，天爷，少一个字都不行，这是死规矩。阎王爷不用多说。至于天爷，则是位于九幽地界的战兽天戮，地狱黄泉果就是它在养着。 三凶獠，是指的地狱三凶，分别是无间鬼煞、阴鬼王棺和幽灵鬼王。红莲业火中三花之一的彼岸花，传说与无间鬼煞有关。曼珠沙华很确定在阴鬼王棺手中。幽灵兰则在神秘的幽灵间中，而幽灵间是幽灵鬼王的地盘。 三间，是指生魂间，死魂间与无魂间。这个具体的你只能去大哥他们了，我了解的也不是很清楚。 四司，指的是逍遥司、阎王司、囚魂司和凶魂司；轮回道，就是指的轮回隧道。 这就是地狱的主要人物与势力。所以，你要是想冲出地狱，估计整个地狱都得让你弄得底朝天儿。” 百里无道不再说话，因为这么多的信息，他得让封夜好好的消化一下。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封夜才缓缓的吐出一口气，问道：“那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地狱不空人间详，这一句和之前的三句好像没啥关系。” 百里无道的神色罕见的变得凝重起来，良久才道：“这件事，我也在调查，就是因为这一句，我才停留了地狱一千多年。现在只不过刚刚有些眉目，这些事等我调查清楚再说吧。” 封夜点点头，听着百里无道的语气，三花一果没有一件易得的，三凶二爷没有一个好惹的。 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果然，还是老白说的对，这些东西暂时离自己很远，还是先完成眼前的目标再说吧。 封夜问道：“无道，在地狱里，你是如何修炼的？” 封夜虽然身上没有一点修为，但仍能感应到百里无道身上择道者的气息。 百里无道苦涩一笑，颇为艰难的说道：“修炼，极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