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 铁围山
看着渐渐停下来的风暴，我心里更多的是无奈。不该说的是，我怪罪我哥。但我哥也是为了我好。 叹了口气，冥界这边还很混乱，我不能丢下这里。 “少主，少主。”黑白无常、牛头马面走了过来。他们身上的伤痕触目惊心。 “先回去疗伤吧。”我忍不住说道。与恶鬼一战，也真是辛苦他们了。 黑无常摇摇头，道：“使不得。这些恶鬼罪孽深重，只有关入铁围山，方可磨炼其心志，使其洗清身上之罪。但十八地狱不可洗清者，流放铁围山，即使有地藏菩萨在，无个万年亿年，怕是不能赎清罪孽。” 所以，我们还要去铁围山一趟咯？ 楚江王对我道：“事不宜迟，少主还是尽快送去吧。以免夜长梦多。” 我和阿努比斯皆是应了一声。即便他不说，当下也是紧急关头，若不早点收拾这摊子，怕是又会出一些问题。 我叹了口气，道：“也罢。走吧。” 话落，我抬脚便走。事到如今，能解决一桩是一桩，也希望雷伊他们能够快点和我们重聚。 铁围山有三座，分别是大铁围山、中铁围山和小铁围山。在这三座山中，分别有一条小路。大陆包着大铁围山，大铁围山包着中路，中路包着中铁围山，中铁围山包着小路，小路又包着小铁围山。 走在路上，你不见一点儿光亮，听着鬼魂的哀嚎叫嚣，偶尔也有乌鸦抓着人头从你面前飞过。你若是视力好，便会看见树杈上挂着零星几个人头，人头正对着你，顺带咧开嘴露出空洞的口腔。视力不好，你也能看见无数蛇虫鼠蚁在树上爬过，点点荧光正是它们的眼睛——幽绿色的哟。 “啧。”伊兰迪一边踩下枯叶发出“咔擦”的响声，一边像欣赏音乐似的听着鬼魂们的“鬼哭狼嚎”，可以说是惬意地眯起了眼。而前方正有一只乌鸦用血红的眼睛盯着他，不停地啄食着一颗人头。 阿努比斯轻车熟路走在队伍最前面，秦广王尾随队伍后，中间由黑白无常、牛头马面等鬼差押着恶鬼们。 血瞳拿着把匕首架在一只女鬼的颈上，据说那女鬼一开始就不听指挥差点伤到血瞳。 因为独眼鬼被杀死，剩下的恶鬼不是被我们抓了，就是逃了。楚江王等去追踪他们的足迹，等众兵养复元气后便一网打尽。 伊莎贝拉那只露一条的狐尾扫尽枯叶，虽带着不尽的妖娆，可在这幽暗的环境中却无人觉得她美得不可方物，只会心觉她是林中之妖，惊惧不言而喻。 一直往前，走啊走啊。 有文献记载，一千个小千世界，叫做“中千世界”；一千个中千世界，叫做“大千世界”。一个大千世界，因为它里面有小千、中千、大千，我们称其作“三千大千世界”，而三千大千世界为一个佛国土的世界。三千大千世界，是一个大千世界。 而这铁围山，自然把这三千世界包围住了。 像《爱丽丝梦游仙境》中，爱丽丝穿过镜子一般，我们身前那块镜子的镜面随着进入的鬼差不断有水纹荡漾。外面是阴森的林子，里面更是恐怖如炼狱——不，是真真切切的炼狱： 无数巨大的圆石滚动着，厉鬼带着脚镣，脚镣扣着巨石，一双双眼惊恐地盯着面前滚动的原石，承受着被原始一点一点碾碎的痛苦；不远处的一座小山上，反射着银光，那是刀锋，一双手伸向了刀锋，紧抓着，却一下被血染红了手：“啊！啊！”往下看去，他的脚正站在刀锋上，刀锋深深陷入了他的身体；另一边的情景可就没那么好了，一只女鬼披头散发——也许那只能被成为蛆虫，浑身都是脓包的她，伸出一条舌头却只见满满的白色虫卵，这还不够，还要一刀一刀地承受着凌迟，这样才能够让她赎清自己的罪孽。 “啊——我要出去……”从未间断的哀嚎响在铁围山上。 从地狱出来的恶鬼看到，对此不以为然。在地狱，什么刑没受过？想拿这些来吓唬他们？孩子你们傻了？ 然而，在铁围山，没有最惨，只有更惨！这里的刑法，将是在地狱的千万倍——不止。 “假象……”一只恶鬼低声说道。 黑无常抬了抬眼皮，队伍继续前进。这只是冰山一角。他们要去的，是内部。即小铁围山。 鬼差们的来往并没有引起厉鬼们太多的注意，被各自的痛苦折磨着，谁还有心情去理会？即便瞧见，也只是为铁围山又多了几个难鬼而嗤笑一声罢了。 越往里，就越热。要降温，可以去寒冰地狱关个四天子的一百岁，冻得连自个儿亲妈都不认得。 来到小铁围山外，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这还只是外面，在里面，就连结界也拦不住那滔天的热浪。而在最高温的那一边，居住着地藏王，与谛听一同守护地狱。 “嗤，假象……”又是那只恶鬼。他的目光闪烁不定，声音却一如既往带着轻视。 “那么，你进去吧。”都市王微微一笑，手一点，恶鬼便不见了踪影。 众恶鬼低着头，不约而同地想到一块儿：地狱里的苦都受过了，自己照样闹得你个天翻地覆；这铁围山，等你们走了，我们照样可以狂欢！ 不远处的嚎叫响不绝耳，一声连着一声。 “啊啊啊——”比女生的尖叫还要亮上几十个分贝的叫声如平地惊雷般炸在我们耳边，令所有人为之一震。 “我要出去——出去！好热啊——啊！”火焰燃烧的景象仿佛就在眼前，一直冷眼旁观的阿努比斯出声了。他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柔和与魅惑，带着“魔力”响起：“那，送你去寒冰地狱好么？” “好——啊！”他的话音刚落，又有一阵尖叫爆发。 阿努比斯不再说话。 好冷。这是他刚从热浪地区猛地来到了这所谓的“寒冰地狱”后的第一反应。身上还是烫的，寒意却阻止着自己的动作。 寒冷像针，扎着自己的骨头。 一切都那么诡异。 “咯咯咯……”他听见自己的牙齿在上下打架。身体也在发抖，但每动一下便会有一种似蚂蚁啃咬的疼痛。 周围空无一物，寂静得可怕。 “这是哪里——？！” 许久，他发出一阵喊声，喊声回荡在寒冰地狱中，久久不愿散去。 冰棱蔓延，开始冻结…… “这，便是你们要去的地方。”马面轻声宣判。 恶鬼们不着痕迹地相互看了一眼，眼中的诧异与胆怯相互夹杂。真有那么残忍？没试过的他们一笑而过。 “进去吧。”身为鬼差，押送恶鬼时不仅要保证一个不落（la第四声），还要保证他们全都进入了目的地。 小铁围山里，飘荡着一簇簇明橙色的火焰，熊熊燃烧着。鬼差押着不同的恶鬼，要么停留在火域，要么去了冰域。 而我、血瞳、伊莎贝拉，则随着另一队进入了属于恶鬼们的火域场。并不是每只恶鬼都会受同样的惩罚，不同的罪行、严重度都有不同的“刑罚”。 “威廉，滚石之形；秦秋，凌迟，炭刑；……”领头的鬼差是个小姑娘，比我大两岁；看着柔弱的她，却是四等鬼差。 基本上，这一队的全是女鬼差。 押的恶鬼不多，四个。 “就这几个黄毛小丫头，看样子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嘛？”怨念交织成网，恶鬼的低语，皆有耳闻。 “就是！我要让她们好看嘻嘻嘻嘻嘻嘻。” “可那个冥神……” “就她还能挡住四只万年修为？好好笑。” “也亏得当初我们都隐瞒了修为，不然……受极刑的就该是我们了。” “那么……待会儿她们一推门，我们就挣脱束缚，开了杀戒，冲出去。怎么样？” “想想都觉得兴奋。鬼差的血啊……” 周围一片寂静，却没由来让我感到心烦。仿佛有一群看不见的小人，正在窃窃私语着什么。我好像听见了零星半点，又好像听不见。 门，渐渐近了。呼吸，也渐渐屏住。 “吱呀。”门开了！ “扑通。”一名鬼差悄声无息地倒下了。 恶鬼的嘴角向上翘，眼眸含笑而非笑。要开杀戒了啊。真令鬼感到兴奋呢！ “小怀！……”另一名鬼差忙上前，却又是双膝一软。 四只恶鬼挣脱束缚，双手抱臂笑呵呵地看着我们。只剩我们六个了。 神兽，神亡魂镰刀出现手中。 “地府有心让你们赎清罪孽，你们竟一错再错，将条例视若无物。”我眼神冰冷，“不知悔改。” “普天之下，唯有自由值得我们渴望。这个世界的神，是我们！”一只恶鬼哈哈大笑。钢爪从他的手指中长出，径直抓向绿裙鬼差。他是算准了，把之间最弱的鬼差解决，以多敌少！ 伊莎贝拉一甩狐尾，厉喝：“放肆！”旋风带着迷香，卷向恶鬼。 “小菜一碟。”杀马特造型的恶鬼一弹指，风便散了。“九尾天狐，不过如此。” 伊莎贝拉冷哼：“万年修为么。果不其然。” “哟，暴露身份了呢。”白脸恶鬼翘起了兰花指，白衣鬼差愤怒咆哮：“我要为死去的姐妹们报仇！” “别！”领头的鬼差阿柔出声。 可是已经晚了。冲出去的白衣已经被杀马特拦腰斩断。 “啧。”戏谑摇头，三角眼笑了，“不玩了吗？我还等着称霸冥界呢——把冥神的头挂上城墙怎么样？我想一定很好看。” 好看你妹夫。我笑吟吟地看着他。 血瞳背后张开蝠翼，，面露狰狞：“那么多废话干什么？血华闪！” 像血爪抓出的血花，三下五除二，绽放在虚空。指甲猛地变长，径直挠到杀马特身上。 “哎哟嘿，这小姑娘还挺厉害的嘛？”杀马特被挠伤，倒也不恼，仿佛这不过是一场儿戏。 “是你太弱吧。”钢爪张合着爪子，戏谑调笑。 放出九尾的伊莎贝拉化身为狐，雪白到透明的身体，由幽红狐火组成的双耳、四爪异常绚丽，细长的眼中尽是傲态——巨型的九尾天狐站在面前，毛发无风自动。 “啪”一爪子拍在地上，狐火溅起点点星火。 杀马特轻轻笑了下，右手玩着一柄冷刃——忽然地，高高抛起，整个向上一跃，抓住冷刃，并把它甩向伊莎贝拉！ 一柄冷刃，化成五柄，以残影般的速度冲向对方。 “吼！”一摆尾，扇出一阵强风。冷刃虽偏，却还是相继落在地上，发出“咣咣咣”连续的响声，刃身陷入地面一寸多。 可见，那力度是有多么的大——也昭示了他们，实力比我们要高！ “快去叫人！”我对着阿柔身旁的鬼差道。可是话音刚落，门……门的身影，隐入墙中，不见了！ 而我们，也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一个guntang的熔岩湖旁。 “你的空间移位真烂。”三角眼冲白脸“啧”道。 一个身影带着一匹形似马的动物在远处若隐若现。那是……地藏王和谛听么……？ 心中如此一想，却又自觉好笑。可能么。 “哟，分神了？”钢爪临近，眼看就要抓到我身上。 旋转着镰刀，双手结印，撑起保护罩，听到意料之中发出的破碎声—— 一秒，足够脱身。即便知道瞬移会令身子脱虚，可眼下并无其他办法。 我实在太弱了。弱到连自己都不够自保。 苦笑一声后，拖着几乎半残的身子施展了瞬移。嗯，我要残废了。 一不注意，白脸在我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疼痛传来，阿柔惊呼：“白骨！” 毁容了啊？没关系，带个面具就好。这样想着，挥舞着镰刀抵挡着攻击。一脚踹向白脸的重要部位，而后迅速跳开钢爪的攻击范围。 血是粘稠的，顺着脸颊流下，粘在下巴，给人一种不爽的感觉——急于去擦掉却怎么也空不出手。 反观伊莎贝拉三个，两只恶鬼杀得她们应接不暇。 一个身影飞了出去，刚好撞在石壁上，重重地落了下来。 “……”血迹顺着嘴角流了下来，罗裙沾染鲜血，裸露在外的肌肤也被划出了伤口。阿柔擦掉嘴角的鲜血，祭起符咒，对着它结了一道封印，拍向三角眼。“你们……会画符么……”艰难地吐出六个字，她双膝一软，差点跌倒。 其余二人相望一眼，摇头。 三角眼对符箓并不上心。依他那修为，符箓能伤得到？他如是想着。 不曾想，触到身上化作鬼火的符箓竟令自己泛起针刺般的疼痛。说不出有多刺骨，又让人几欲发疯。 血统攥着镰刀的把柄，打横扫过；杀马特视这般为儿戏，轻轻一跃便摆脱了随着镰刀一并来的空间凝固。 “血狱轮回！”庞大的五星芒阵把杀马特团团围住，紧接着旋转起来——准确地说，是上面的符号围绕着阵法在旋转。而后，镰刀的虚影径直斩下。 杀马特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不，他的反应已经迟钝了，就看见夹杂着符箓的狐火镀在镰刀上，向自己斩来。 “血瞳·击杀·杀马特，助攻·阿柔；伊莎·贝拉。”机械冰冷的系统音响起，仿佛这不过是场游戏。玩家死，游戏终。 三角眼意外地看了三个女生一眼，没想到杀马特这么快就死了？ 岩浆立时沸腾起来，像在叫嚣着需要开戒。大开杀戒。 无数具森森白骨浮出水面，没有眼珠的眼眶直勾勾地盯着“擂台”。 也罢，玩也玩够了，该干正事了！隔空拎起阿柔的领子，食指轻轻一点，她便落入池中，万劫不复。接着踏着幽灵一般的步子，朝着两个女生一记扫堂腿，带着一股“锐不可当”的“横风”刮向她们。 尽数落入岩浆池之中。 “三角眼·击杀·阿柔。” “三角眼·双杀·血瞳！” “三角眼·三杀·伊莎·贝拉！！” 系统接连不断地响起战友的，死讯。 “冥神·击杀·钢爪。”刚解决了钢爪的我准备杀了白衣，没想到，却听到了系统声报着的女生们的死讯！猛地回头，哪里还有她们的身影？只有三角眼扬起的笑容。 我从未觉得，一只鬼的笑容竟可以如此的刺眼。 “啊——”从喉咙爆发出一阵从未有过的高分贝的尖叫，带着无处发泄的怒气、对自己的怨恨，一并喊了出来。 为什么，我会这么弱？弱到连朋友都不能保护，自己也不能自保！这样的我，凭什么掌管冥界？眼睁睁的看着子民去死吗！？ 一只手眼看着就要置我于死地，我却不置可否地看着。我不能躲，也不想躲。 “秦广王·击杀·白衣。” “秦广王·双杀·三角眼！” 心里的怨恨让我几乎想自残，但被人抓住手——如同一个疯子一般挣扎着。 战神联盟下落不明，同行的女生们一个接一个死去，这样的我，有什么资格庇佑冥界？我甚至连自保也不能做到！ “可莉……哥哥在这里……”被人抱住，他身上的气息，是如此的熟悉…… 不知何时，四周安静了。充斥着怨恨的灵魂也渐渐停息。 是谁？散发着柔和的味道，令我心安。 “阿弥陀佛。死去的人不可重活，安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