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盐与水
从古砖堆砌的巷子里穿过,本应到了庸城最繁华的街道。古时的重本抑末思想在大宋有了巨大的改变,工商亦为本业的思想得到宣扬。庸城夜市素来热闹,而待五鼓钟鸣,早市也就开始了。做买卖的都是一户挨上一户、时间顶着时间的,但此时却因为城禁的缘故全盘打乱。 乾清穿过街道,直奔客栈。 客栈本就没有客人。老实巴交的周掌柜独自一人坐在老榆木台子前头。他早已过了古稀之年,耳背,眼却不花,脑子好使的很。 乾清从柜台拿了灯笼,扯着嗓子问掌柜,厢泉是不是还在楼上。直到问了第三遍,周掌柜才笑呵呵说,易公子自上去就一直没下来,中途倒是有人来看他。乾清听周掌柜描述,似乎是小满来过。 乾清无奈不再费事询问,直接上了楼。 他推门,嘎吱一声门缓缓地开了。桌上还放着药瓶和纱布,还有一只葫芦。窗户开着,天高云淡,秋日午后温暖柔和的阳光缓缓的洒下,照亮整间屋子。淡青色的床帏在秋风的吹拂下微微的动着。帷帐边不远处,厢泉的行李、包袱全在。 没人。 桌上的葫芦安静的躺着,微微泛黄。乾清缓缓的走过去拔开葫芦的塞子,里面是茶水,他认得自家的茶叶。他又看看桌子,没有任何书信或其他东西,厢泉就这么放下东西走了,没有留下任何音信。 厢泉去哪了? 他一定是去乱逛了,他一定不会出事的。 乾清心里越发不安。刚要走,看门口有根一人高的竹竿。这是小满拿来的,乾清蹙眉,转念一想,这竿子到底何用,厢泉明明要来了竿子却没使用,葫芦也不带走,行李也都在。 他顿生疑惑,又细细打量起整个房间,感觉地板湿滑,像是被人擦拭过。乾清蹲下,看见上面有水渍,虽然擦了,还是未干,地板的狭缝里,还夹杂着细碎的茶叶末。乾清取了一点轻嗅,与葫芦中的茶一样,和葫芦里的一样是自家的茶叶。 茶水被打翻过。 “掌柜的,易公子当真没从屋里出来?”乾清从房间出来下楼,大声问起周掌柜,只因老人家耳背,乾清又重复了好几遍。 “当真没出来!”老掌柜布满皱纹的脸很是严肃,声音沙哑,嗓门却大,“易公子自从进去就没下楼来!老朽我一直在这儿守着呢!难道老眼昏花了不成?” 乾清觉得从他这儿问不出什么,就不再做过多纠缠,出门离开前往庸城府衙。 今日守卫之严密,他此生从未见过。 此时已是近申时,太阳大有归西之意,秋日里太阳毕竟去的早。 乾清穿过九曲回廊,只见空地不远处的亭台中,赵大人坐在雕花莲叶托手的太师椅上。乾清走近行礼,见他一身黑色锦衣绣着芙蓉金边,面目严肃,见了乾清到此也并未说什么。 杨府尹站挺着大肚子在一边,小眯眼扫过乾清,一身肥rou,一身绿色官袍似硬生生套在一尊弥勒佛上,唯有不同的是,杨府尹的小胡子卷翘。乾清笑着行礼,却见大理石桌上白瓷盅里盛着参茶,只用了些许人参须子,不多。乾清心里暗道杨府尹聪明,这京城大官来审查要上点好东西,然而用了整棵人参定然是奢华无比,摆明了自己平日里受贿。眼下正要过白露,用人参是对人最有益的,人参须茶,礼貌又贴心。 乾清一笑,自己若不送些东西来,杨府尹怎么也不会让自己来“观战”的,拿人的手软,但这杨府尹受贿还要装清高。 官如此,腐败如此。 但是还有是有好好做事的人。 远见一身戎装的方千,一脸丧气的站在不远处指挥者,乾清懂的,昨日被青衣奇盗利用的事让他神魂未定。乾清想去安慰他,却不知从何说起。 守卫们正在搬运,谨慎地将一万零二根犀骨排列院中,一根一根的排列整齐。乾清无事可做,环顾四周,随口问身边守卫道:“那角落里的大水缸是作何用处的?” 只见角落有四个水缸,分别在各个角落里。是很普通的窑里烧的陶土,很大。 旁边的侍卫抬头一望,道:“这……估计是易公子安排的?或者是很久以前就在那罢了。” 乾清一听这话,顿觉可疑,遂瞄了方千一眼。见状,方千立刻会意。 “打开看看。”方千下令,快步走过去。 四个大水缸放在院子的四个角落。只听另一守卫答道:“那个是今天下午刚搬进来的,放在门口,送东西的说,是易公子让搁置在院子里……” “快打开!” 守卫放下手中的刀,开始猛提水缸的盖子。乾清定睛一看,竟然像是被蜡封死。守皱眉道:“水缸似乎被封死了。”
方千剑眉一拧不做理会,走到最近的水缸,握紧边缘,煞白的手用力抬开盖子,青筋暴起却打不开。 “封的真是结实。”方千擦汗道。 乾清抱臂道:“要打开,怕是只有打破了。” 这时方千却看到远处另一只水缸,和另外两缸不同,似乎并未封死,只是盖的有些紧。 方千走去用力一提,盖子一下打开了。 “这是……水?”方千吃惊的说到,轻轻撩起一点水,嗅了嗅:“没有异味,确实是清水。” 守卫道:“兴许是易公子考虑周全,防止火灾,特备水缸。” 方千点头:“等他回来一问便知,话说,易公子人呢?”转而向乾清。 乾清叹气,苦笑一声:“易大公子在客栈丢了,正想让人去寻呢。” “无妨,他一向如此,约是不久便能回来。”方千也苦笑一下,与乾清交换无奈的眼神,便没说什么,去门口看看守卫。 方千比乾清高了大半头,也生的比乾清健壮。看着他夕阳下的影子,乾清隐约想起儿时一起踢蹴鞠的情景。方千跑的快,踢得又高又远,却从未伤过人。他们也喜欢斗鸡、斗蛐蛐,但是方千是不喜欢这种事情的,他总说,好端端的动物,为何非要头破血流呢?未免伤天害理。 乾清白了一眼杨府尹,同样是官,差别怎么这么大呢。 乾清不再多思,便又看着水缸了。他觉得事有可疑,便快步走到水缸前,用力抬起盖子——缸内的确是水,清水。可是水缸过深,看不见底,漆黑一片。他挽起长长柔软的衣袖,伸手去碰触缸低,看看是否还有异物藏在低端。 乾清眉头一紧,缸低什么也没有,只是不光滑,像是有沙子,虽然很少,但是乾清感觉出来了。他用手轻取一小撮,捞上来,是白色晶体,似是极易溶于水。他大着胆子用舌尖轻舔,咸的。 竟然是盐。 乾清瞪大了双眼,一丝不安掠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