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争执
陈巘武功之高,耳目之力早已经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怎能察觉不出房中细微的异样。 他推了推门,道:“嘉嘉?” 里面无人回答,陈巘这下当机立断一掌震断了门栓,门应声而开,他一脚踏进去就看见清嘉蜷缩成一团,正死死的揪着被子哭泣,大概也是注意到他进来而又把被子拉起来把头盖住,整个人都埋进了那锦被之中。 陈巘上前一步,来到床边,她一声声的哭泣真是让人心肠寸断,他伸手拉扯她的被子:“嘉嘉,别哭了,快些出来,在里面可要闷坏了。” 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他生害怕惊到她,有这么难过吗,竟是哭成了这样。 清嘉不愿意让陈巘看到自己的丑态,宁死也不松手,陈巘害怕用力过度伤到她,只要一点点的将被子往外扯,像刨土豆似的将她拧出来。 这个时候,清嘉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睛红不成样子,细看就能瞧见里面细细的血丝,只是她捂住脸,但不消一会儿那些个泪珠就从手指间的缝隙处流出来,哭得这样惊天动地,简直就像是海神临世一般。 陈巘心疼极了,这一刻,什么生气愤怒都浑然忘了,她的眼泪让他手忙脚乱再无力顾及其他。 “好了好了,快别哭了,”陈巘无奈至极,只能将这哭得直抽气的宝贝搂进怀里,叹道:“是我不好,你别伤心,哭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清嘉才不管他,自顾自的哭个痛快。 她难受,难受!!! 陈巘无法,她这一声声的哭泣生生把他的脾气,他的怒气消失殆尽,剩下的也只有深深的疼惜和无奈。 他还没怎么样她呢,她就这样哭得惊天动地,简直就是个祖宗! 这一刻,他真觉得纵然千军万马的战场也不及她眼泪横流来的有杀伤力,在任何时候都冷静自持的大将军深深的挫败了。 清嘉哭得整个人都快要昏过去了,但却还是不忘有一下没一下的挣扎,声音断断续续:“你……别碰……我呜呜……” 陈巘不敢不听她的赶紧放开她,但却不料她哭得更厉害了,简直让他束手无策,真想举手投降。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叹气了,这个小女人真是他命中的克星。 “我错了,嘉嘉,我错了,对不起,以后不会了,别哭了好么?” 这辈子唯有她才能让他低头了吧,陈巘近乎绝望的想,虽然这从来都不是秘密,他从来都拿她没有办法。 清嘉才不管他此刻怎么想的呢,只觉得自己要是不把这些情绪发泄出来会活活憋死的。 别人若是给她难堪也就罢了,他怎么能不理她呢。 这世上纵有所有人的刁难都可以忍受却唯独受不下爱人给的一点点委屈,清嘉此刻即是如此,只要一想到他那样冷漠的眼神还有毫不留情的冷落,她的整颗心就像是丢进了又咸又涩的海水里泡着,真是难受极了。 陈巘眼睁睁的看着她的眼泪把锦被淹了一大块,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这世上唯有能将他逼到这个地步。 她的眼睛又红又肿,伤心欲绝,让陈巘看了对陆清宇今日言行更是厌烦,以前那个气质如兰,温柔体贴的女子形象瞬间崩解,再无昔日雍容大度的情态,只剩下阴狠善妒的嘴脸。 她的哭闹让时间变得漫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清嘉终是哭累了,只好在陈巘怀里抽一抽的,他像是拍打婴儿的背部一般小心安抚:“可是哭够了?” 陈巘这微微含笑的话惹得清嘉狠狠一瞪,只是她红肿的双眼即使配上再凌厉的眼神也是毫无杀伤力,陈巘却心疼的抚过她红红的眼眶,清嘉微微偏头,根本不想理他,虽然心里面确实好受些了,但气性还在,不由气鼓鼓的说:“你不是……不回来了吗?” 一想到这她更委屈了,现在肯定全府的人都知道他们闹别扭了,这全都怪他! 陈巘不敢再惹她生气,赶紧辩解道:“那气头上的话你也信得,嘉嘉,可别在生气了,伤你的心,我怎舍得。” 清嘉听了大为受用,心里确实舒服多了,但却还是略有不平,打他:“你怎么可以那么对我呢!旁人也就罢了,你也这么可恶,讨厌讨厌真讨厌!” 他抓住她会挥的拳头,赶紧安抚:“好罢,这全是我的错,我认错可好?” 清嘉又伤心起来,道:“你有那么多秘密都不让我知道,还怪我乱想么,本来我那jiejie就对你……图谋不轨!若不是我回来的及时,恐怕你们娃娃都要有了!” 陈巘一听到这个就头疼:“嘉嘉不要乱说,她怎么能跟你相比并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清嘉还在抽噎:“那她说你是因为她才娶我的又是怎么一回事!你前脚才跟我说……后脚就来下聘,到底也是我自己糊涂竟是一点也没细想,如同一个傻子一样欢天喜地,还不晓得人家在背后如何的耻笑可怜我呢!” 只要一想到陆清宇那句同情就让她像是吃了苍蝇一般的难受,那简直比任何语言都来的锋利,她几乎无法招架,自尊心碎了一地。 陈巘知道此刻如果不说清楚,那这个女人一定会没完没了,一直因为这个跟自己闹别扭的,索性也就和盘托出,缓缓道:“她说什么你都信,反而我说的确实一个字也听不进,嘉嘉,”他直视她的双眼,目光是前所未有的认真:“自从你过门之后,我待你如何?” 清嘉不料他突然说起这个,一想起今日的争执和失控,心里也有些微微的愧疚,但脸皮薄,如今也觉得赧颜,不觉低下了头,一字不吭。 但陈巘似乎也不在意她的回答,继续道:“婚后可曾有朝三暮四,三心二意的时候?” 清嘉更是羞窘,婚后陈巘对她确实一个不是也没有。 陈巘眼神温柔又沉醉,声音也柔和了好多:“母亲偶有苛刻的时候,我哪一次不是护着你的?” 清嘉脸越来越红,讨厌,不准说这些,害的她又要掉眼泪了。 陈巘摸了摸她越来越低的头,动作既轻且柔:“还是说我没有再娶纳妾的机会么?” 他是指在回到华都之后,皇帝赐下一众美妾娇婢,但无一不被自己回绝,若非心中对她念念不忘,何至于如此? 但清嘉想到的却是当年陈母让陈巘娶如意的事情,一下子觉得又羞又臊,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即使如此,我的心意你竟是一点都不知晓么?”陈巘其实并没有训她的意思,只是清嘉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嘟着嘴也不知道心里头在想些什么,这么一直低着头,他担心她颈项累着便轻轻的抬起她的脸,道: “我知你对陆清宇一事耿耿于怀,当初我确实无心娶妻,中元节那天过后不久她确实有找过我。” 陈巘叙述的不紧不慢,但却让清嘉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没错,她便是为了你我的婚事而来。她跟我说你在府中的种种不如意,陆仪对你如何的轻视,陆夫人对你如何不喜,若是我不娶你,那陆夫人日后也定然会草草寻个人将你低嫁了,决然不会让你在府中常住。” 陆夫人对清嘉的烦厌,会这么做那是一点都不例外。陈巘知道陆清宇只是说出了一部分事实,还有一半估计还是因为他当初和陆府的婚约人尽皆知,若是他主动退婚,以他当时的处境估计世人都会认为是陆仪抢权压人,出尔反尔。 陆仪一生极度爱惜名声,自然是不允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纵然外人顾忌陆仪的身份不敢明言,但清嘉已经被接回来了,若是当初没有那么一朝,陆家人估计也没人会关心这个不受重视的庶女的生活。 但后来终归是接了回来,那么她的处置也是个问题,陈巘若是不娶,那陆仪当然也是无法,陆夫人不喜欢庶女那定然会将她随便许了人家,嫁出去了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这其中种种,非细说不能言明,陈巘一直都不愿意将这样的事实摆在她的面前,那便是不想她有什么别的心思。他的嘉嘉是那么可爱又可怜,自幼生母便没有了,生父又是那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嫡母不喜,姐妹冷漠,从未享受过片刻亲情的美好滋味,但他也不想告诉她曾经被所谓的亲人当做棋子的事实。
棋子,多么卑微的言辞,随时可以抛弃毁灭的存在。 “我那天的话,不曾有一句掺假。那个时候我是个什么样的状况?你的人生已是如此艰难,我又怎可让你跟我一起受苦,”陈巘看着她眼中又开始蓄起泪话,不由轻柔的抚过她的眼角,道:“可若是将你留在陆府让人这般糟践,我又怎么忍心,当时想的倒也并不复杂,若是将你潦草的嫁了,那还不如随了我,至少我会对你好。” 陈巘从成亲的那一天起对清嘉就是百般体贴呵护,一来是中元节那夜她的话实在动人,他素来就喜欢性子温柔,善解人意的单纯女子,这是天性不可逆转,虽然那时她容貌不佳,但因为性格确实讨他喜欢,所以也并不觉得她容色稍差。再来她那时候身子瘦弱,那么小小的一只,确实让他有种强烈的保护欲。 二来,身世确实惹人怜惜,陆府那些人个个居心叵测,将她视为棋子,他不由起了几分护于羽下的心思。 “我娶你,那是真的疼惜你,跟陆清宇没有半分的关系,只是她以为我是因为她的那些个言语动摇了立场罢了,只是那时候我与她已经没什么干系,做那些无谓的解释做什么。”陈巘对于陆清宇的那些妄自幻想头疼不已:“我娶你,从来都是心甘情愿,不受任何人的胁迫,请求。若真有假,那你想想我们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那都是做戏可以维持的么?” 陈巘说到这里的时候十分痛心,他对她数年如一日的疼爱,竟然经不起别人只言片语的挑拨离间,这怎么能让他不生气失望。 清嘉也觉得是自己今日表现过激,这些被他这么一说当下也有几分不好意思。 陈巘知道她又羞又窘,担心她脸皮薄以后膈应,便点到即止转了话题:“至于你说的……当时你年纪那般小,母亲又病重,我又不知道可以在你身边,怎么能不负责的让你既要照顾病母又要养育孩子,生产那样的凶险,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那我岂不是要憾恨终生?” “……我去了云城,战场那样凶险,心里早已有了马革裹尸的心理准备,陈家如今只得我一个,嘉嘉,我绝对比你更希望自己能有个孩子。” 不管怎么说,他承担这家族绵延的重任,传宗接代的观念自古便有,他也不例外,男人都有复制血脉,传承下去的天性。 可是,他那样爱她,不忍她受苦受累,这样也错了吗? 清嘉此刻是全然懂了,陈巘比她目光要深远得多,性子谨慎,思维缜密,自然考虑的东西也多。 在这样一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大部分女子都有为夫家传宗接代的使命,但陈巘却从未将她视作生子的工具,这样的决心和背负的压力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在那样艰难的处境下,陈巘是无法让妻子承担这样的不幸的。 纵然是鸟儿孵蛋也知道要做个窝呢,他是希望能够为她创造好的条件再考虑子嗣问题罢了,可惜他不说,她不懂,误会就这样产生了。 清嘉听他这样说,大受感动,软软手勾住他的颈项,轻声的道歉:“三哥,对不起……” 陈巘所有的负面情绪被她这轻飘飘的三个字全然抚平了,揽住她的药,拍了下她的屁股,道:“这下不闹了?” 清嘉哼哼唧唧,在他的白皙的颈边咬了一口。 “说起孩子……罢了,你都已经这样能哭,若是也生出个小丫头来,那岂不是要水淹将军府,嘶……” 清嘉不满的重重咬了一口,在他的颈边落下一个深红的牙印。 陈巘眼神一暗,轻轻一放将她压在身下,幽幽道: “既然此事让你这般介怀,那夫人何不亲力亲为早日为我诞下长子,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