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闻人拓率众部将欣喜出城相迎，掀开车帘，却见车内没有纨佳的踪影。 车厢里坐满了人，小新等四个宫女，两个年逾三旬的乳娘怀抱着两个金缎襁褓，受惊的两个婴儿，哭声炸开了车厢，惊动整座高昌城。 闻人拓仿佛被雷劈到，僵站在车下，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这两个挥舞着小腿儿小胳膊、哭声震天动地的小恶魔，是他的骨rou？！ 他终于还是错过了孩子的诞生，仿佛错过了此生最美的花季，刹那间，强烈的愧疚让他几乎站不稳。 可是……孩儿娘亲呢？ 他怕自己会因为紧张而看错，锐利的鹰眸瞪大，又仔细从车内的一众女眷的脸上扫视一遍，偏偏没有他魂牵梦萦的那张倾世玉颜。 “原来已经生了吗？男孩？女孩？”慕容袭惊喜地奔到车前来，笑颜不禁也一僵，“怎么只有孩子？蓝儿呢？” 小新忙领着宫女与乳娘等人下车跪下请安。 “恭喜辅政王殿下，女王陛下诞下一对孪生女儿。如今尚未取名，女王陛下有旨，请辅政王为两位小公主赐名。” 闻人拓疼惜地包裹乳娘抱上前来的两个娃娃，一模一样的小脸儿，让他惊喜又慌乱，真的是一模一样呢，不过……哪个是大公主？哪个是小公主？ “女儿好！瞧瞧，这双棕色的眼睛像蓝儿呢！”慕容袭瞅了眼铁青着脸的闻人拓，上前来，“孩子给我抱下！瞧你，怎么一点都不开心？” 他嗔怒地用肩膀顶了下肩膀，不禁揶揄，“瞧你这样儿，倒是没有这两个小家伙儿懂事儿呢！她们一见你就不哭了，偏你还哭丧着脸，活像不乐意要她们似地。孩子可是很敏感地，你对她们好，她们会记住你一辈子，你若对她们不好，她们也会恨你一辈子。小时候，蓝儿每次和我别扭吵架，总是会说，袭，你再欺负我，我就一辈子不理你。” 乳娘见闻人拓脸色稍霁，小心地提醒，“两位王爷，小公主们刚刚出满月，不宜在冷风里久待。” “说得对，孩子很脆弱的，走吧，先回去再说。”慕容袭爱不释手，抱着两个小丫头率先走向城门。 闻人拓却片刻都不能多等，听闻纨佳从京城启程，他便每天紧张兮兮，坐立难安。 他怕她在路上出事，怕她遭遇劫匪，他先派人沿路清扫障碍。 计算着日期，料定孩子定会在路上降生，又怕李炎裕照顾不好她，便沿路备好了郎中和稳婆等候。 而他更怕的是，她月子里刚刚痊愈的左腿，会因为北方天候寒冷而忍受不了…… 终于盼到这一天，她却……不在。 “那个该死的女人去了哪？” 一声暴吼，震得周围一片寂静，哭声停顿片刻的两个宝贝公主，突然齐声爆出刺破耳膜的大哭。 女人们揪了心，远處的金山、苍龙等人也都慌忙上前来，手足无措地帮忙慕容袭哄着，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皆是幽怨看向那个一身冰寒的冷酷男人。 闻人拓只当没有看到他们异样的神情，“小新，别给本王装聋作哑。” 一径看着苍龙的小新，听到名字被点，噗通跪下来，“王爷息怒，陛下说是去见一个朋友，不过几日就会回来。” “什么朋友？男的女的？需要在外面过夜？” 漫天遍野弥漫着nongnong的醋味儿，酸的众人神情暧昧，摇头无奈。 慕容袭气结失笑，忙安抚着满身长刺的亲弟，“恒，别这样计较，蓝儿心里除了你，再没有别人，你看我和金山这些可怜人就知道了。” 小新在透着杀气的咄咄逼视之下，硬着头皮开口，“女王陛下没有说去哪里，只命让我们先来。李御医、一雯郡主、白泽、毒鸩、火麟，朱雀，玄武，明貅，椒图，跟随去的，王爷放心，陛下一定会安然无恙的。” 闻人拓明显听出一丝古怪，若是见什么普通朋友，她怎么会带这么多人？！ “黑汗昨天的休战是不是和她有关？” 小新听得心头惊颤，“这……奴婢不知。” “你最好不知！”闻人拓怒喝一声，“备马！” 士兵迅速牵着马上前，慕容袭瞧他翻身上马，惊得一叹，“恒，这个时候你去哪里？蓝儿一定会回来的！” 闻人拓没有回应，闷着火气转身离去，孩子的哭声被他绝然抛在身后。 如果他的纨佳不回来，他永远都不会疼爱那两个孩子。 她的生辰宴会，第一次见到穆萨，他就发现那个人，暗藏在粗犷地络腮胡子下的脸，与他的脸一模一样…… 可……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呢？纵然是亲兄弟，都没有一个长相与他一模一样的，当然，他没有孪生兄弟，因此，这种状况更不可能存在。 曾经，他在巩魅地宫，寻了四个与他长相相仿的男子，却也是全凭易容之术，才做到百分百的相像。 素月流天，银河浩瀚，千年古槐树影如画，神秘的情人井里白烟如雾，借着月光仅能看清水面上的一双唯美倒影。 女子蛟绡纱袍飘渺如仙，纨佳的色彩，清冽宜人，蝶袖，束腰，衬托得身姿婀娜。高绾的长发下，是肤白如雪的鹅蛋脸，剔透的棕色眼眸仿佛一双璀璨的琉璃，美得炫目。 男子眉目俊朗，头戴蓝羽华帽，身穿宝蓝色锦绣长服，两人携手站在井边，男子浅笑温柔，眼中波光比身前的井更深。 “怎么想到来这里？”他扣住她的手，有些好笑地看了眼平静无波的井。“女娲庙，情人井，你何时对这些也有兴趣了？” “为了证明你是爱我的。”她扬起脸儿，贪看他绝美的容颜。 “幼稚！这里只是传说。” “我宁愿做一个普通女子，相信凡尘美好的传说，寻那个我前世错过的男子，真心偿还他的一段情。这就是我穿越来的使命！” 她深吸了一口气，并没有甩开他的手，反而与他十指相扣，“传说，相爱的人，十指相扣，站在井边，只要心底想着那个深爱的人，井里就会汩汩喷泉，如果你真的是我的上官拓，这口井，会证明的。” 男子鹰眸微眯，冷冷闪过一道光，“蓝，你信一口井，也不相信我的心？” “是。很抱歉，遇到你，我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境，所以我必须证明。” 美好的甜言蜜语，软了他的心，他摇头失笑，只能握紧她的手，陪她证明一个荒诞无稽的传说。 她闭上眼睛，深呼吸心中默然祈祷，却不经意地想起那首悲伤地歌。 如果这是最后的结局 为何我还忘不了你 时间改变了我们告别了单纯 如果重缝也无法继续 失去才算是永恒 惩罚我的认真是我太过天真 难道我就这样过我的一生 我的吻注定吻不到最爱的人 为你等从一开始盼到现在 也同样落得不可能 难道爱情可以转交给别人 但命运注定留不住我爱的人 我不能我怎么会愿意承认 你是我不该爱的人 如果再见是为了再分 失去才算是永恒 一次新的记忆为何还要再生 难道我就这样过我的一生 我的吻注定吻不到最爱的人 …… 泪湿腮畔，簌簌滑过不透水的蛟绡纱袍，滴入深不见底的情人井。 月光下，渺然的白雾染了苦涩的悲伤，动荡也缓慢下来，远處的寺庙顶部，伟岸的孤影仿佛死神，被白雾完全遮挡。 她沉溺痛苦，没有注意到身旁的男子脚下真气悄然迸射，井底汩汩，水流动荡…… “蓝，你看，快看！” 纨佳却没有惊喜，愕然地脑海一片空白，见鬼了似地看着井面，心里却萌生一股强烈的绝望。 她沉溺痛苦，没有注意到身旁的男子脚下真气悄然迸射，井底汩汩，水流动荡…… “蓝，你看，快看！” 纨佳却没有惊喜，愕然地脑海一片空白，见鬼了似地看着井面，心里却萌生一股强烈的绝望。 为什么会这样呢？井底上窜的汩汩水花，是怎么来的？刚才，她心里谁都没有想呀！怕自己会失控痛哭，她明明就连闻人拓都摒弃心门之外了。 真的是她太幼稚，还是这古老的传说太灵验？还是……老天都在帮着身边这个男人？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也真，我的爱也真！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不移，我的爱不变，月亮代表我的心……” 温润沉厚的男子声音，轻敲心门，却残忍地凌迟了她的心。 这首歌，她从没有对闻人拓唱过。 细想来，也只有对御天提及自己是现代人时，心血来潮，略唱了几句。 她的上官拓，是一个完美的男人，上的厅堂下得厨房，年纪轻轻就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却偏偏唱歌五音不全，她一句一句地教，才教会他这首简单的情歌。 前世的一幕一幕翻滚袭来，她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 “恒……为什么我现在才找到你？为什么你出现的这样晚？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健硕的双臂紧拥着她，他温柔的轻吻印在她鬓发耳畔，痛悔歉然地低喃，“对不起，蓝，我错了！我以为你很幸福，所以，不敢打扰你的幸福！我以为，你早已经忘记了我！” 她不想自欺欺人，也不想欺骗他，猛然又推开他，惶恐地后退开。 “对不起，我的确很幸福！我辜负了你，我爱上了闻人拓，我还为他诞下一双孪生女儿……” 她失声说着，崩溃地瘫坐在地上，进退维谷，左右为难。 “我以为你死在了那场车祸里，我不知道你会和我一样，穿越异世，还處在这样的乱世里。” 庙顶上的孤影不稳轻晃，隐匿宽大披风帽黑暗中的白皙俊颜，仿佛冷冰雕成，黑服束袖下，双拳紧握，这强忍的姿态，却掩藏不起心口的痛，他的胸膛，已经被挖空，心早已经破碎无踪。 “蓝……” 穆萨蹲下来，却从容优雅，不疾不徐，俊雅沉静眸中却波澜深沉，纨佳低头垂泪之时，鹰眸里闪过一丝冷厉的嘲讽，双手却温柔握住她的肩。 “别哭了，没关系，你回到我身边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怎么会没关系？太晚了！”她失声哭着摇头，慌乱地后退躲开他的碰触，“对不起……对不起，我做不到！我努力过了，可是……我很抱歉，我真的做不到……” 如果是上天给错了答案，她无法怨天尤人。 她只知道，自己无法放弃闻人拓，也不能不要自己的孩子。 那个男人，小肚鸡肠，冷酷霸道，表面又喜欢装温雅，装谦和，装完美，可她就爱那个样子的他。 她是被闻人拓俘获于网中的鱼儿，放弃他，等于被剔除了鳞片和鱼骨，再难存活。而要活下去，心则变了质，生了病，就此失去了爱别人的能力。 穆萨因她语无伦次地哭嚷勃然大怒，却隐忍不住地，声音陡然阴沉。 “你怎么会做不到？我给了你停战的承诺，我依着你逛来逛去，我由着你试探……慕容纨佳，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没有欺人，也没有欺你，我只是做不到……我爱闻人拓！” 失去耐心的穆萨笑容消失，幽冷地站起身来，挥掌怒打在她梨花带雨地脸上…… 娇柔的身躯难抵强悍寻梦的力道，狼狈地斜躺在地上，火辣辣地疼，让她惊恐错愕，唇角咸腥，她撑起身子，不可置信地抬头--原来，天下的男人不都想闻人拓那样有风度。 她尚未回过神来，就见他袍袖挥过来，一张金丝网披头罩下来，她愤然挣扎，花容失色，“你……你做什么？上官拓，你不可能这样对我！” 穆萨冷讽大笑，英俊的脸，在月下狰狞冷魅，“上官拓？前一刻你还叫我穆萨！哈哈哈……” 薄云沉沉积压，笼罩了清明洁净的月色，庙顶上方的冷傲孤影俯视这陡然转折的一幕，鹰眸里电闪雷鸣，阴沉不定。 纨佳在金丝网中，恐惧地缩着身体，此刻，她才恍然惊悟，自己这一次……才是认错了人。 她的上官拓，那样温暖的男子，绝不会像是一头厉鬼一样地如此待她。“你不是上官拓？！你不是穿越时空来寻我的上官拓，你不是他！”她像是一头抓狂的母狮，在网中嘶吼挣扎。 “我的确不是！”他倏然从脸上撕下一张********，真容在阴暗的月光下暴露。 恶魔破茧，他晃了晃脖子，嘲讽地怒盯着她，“谢谢你叫我一声上官拓，伪装了一年之久，终于可以不必再继续！”他解脱了似地，轻声一叹，将手上带着络腮胡须的面具丢在她面前。“不戴这张面具，真是不太习惯呢！” 没有了络腮胡子，没有了面具遮盖，他也有一张俊美的脸，轮廓线条仍是与她记忆中那张脸有些神似，完全还原了奇章子的那幅图，却并不是上官拓的样子。 他的下巴有点宽，鼻子有点低，眼睛是单眼皮……额头也不够饱满……可恶！她恨透了古代诗情画意的水墨画！ 昨天，她在这个男人面前纵身下马，他仿佛上辈子就认识她，迎上前，自然而然将她纳入怀中，无半分疏离与陌生。 他说，蓝，你来得刚好，我亲手做了你最爱吃的水果蛋糕。 然后，他温柔牵着她的手坐下来，一个心形水果蛋糕端上桌，甜蜜的水蜜桃与苹果切得厚薄适中，竟也是她记忆中的样子。 她提出两国休战，黑汗王朝的众多部将都跪在他面前，他却不计一切代价的应允，当即休书闻人拓，给两国三年和平。 就在刚才，她亲耳听到他唱那首歌……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怎么可能？你……你既不是上官拓，怎么可能知道我所有的喜好，怎么可能会唱那首歌？” “你该去问问我曾经的好兄弟，御天！”穆萨冷嘲一笑，“我尊崇奇章子，一直想拜他为师，他却不肯收我。为学艺，我接近御天，与他称兄道弟。去年盛夏，该是我们约好的重逢之日，他却迟了。后来，我等到他，他却字句不离你。” 在爱情里，御天像是个没有脑子的傻子，全然不顾及他的感受，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诉说着纨佳这样，纨佳那样……并逼着他与他一起享受那份爱上一个女人的喜悦，他被折磨地想吐。 “御天，他真的好可怜！我从没有见他那么可笑！爱上一个根本不喜欢他的女人，却还甘之如饴。他吃饭说纨佳，喝酒也说纨佳，睡觉之前又会念叨，他的纨佳在做什么，他的梦里也全都是纨佳。你亲手给他做过你爱吃的蛋糕，他一一记下做法，就连切水果片厚薄是否适中，也要斤斤计较。你给他唱过的歌，他一遍一遍唱给我听，你前世的故事，他讲了一遍又一遍，我几乎能倒背如流……我倒着实没有想到，你会成为大周皇朝的女皇！于是，御天对我说的故事，就派上了用场，我一直在等待机会接近你，等你来找我，等你的大周皇朝彻底败落在我手中！” 最后一句被他收紧的拳头握住，仿佛，他掌中已然是地广物博的大周皇朝。 江山在手，美人在侧，什么闻人拓，慕容袭，金山，苍龙，秦景瑞？哼哼，都将成为他龙椅之下的亡魂！ 纨佳却不怒反笑，明媚喜悦，无以言表，然而……畅然一叹之后，笑，却又成了痛彻灵魂的懊悔的恸哭。 “穆萨，我不后悔来找你，你毕竟给了两国三年和平。” 胜利在望，他才不稀罕什么和平。“那一纸承诺，不过是诱你上钩的，身为一国女王，你真是天真的可怜！” “让你失望了，一个死过几次，被利用过几次的女人，怎么可能天真？”纨佳从袖中取出一瓶药倒进口中，白瓷瓶叮当一声落地，滚到了那双黑靴旁。 穆萨震惊，忙冲过来，连网带人地扯起她，“你吃了什么？给我吐出来！”他扣住她的下颌，逼迫她吐出来，视线里她却渐渐的……面色如土，气息奄奄…… “想利用我威胁我的大周军队？你想的太简单了。和平盟约是你立下的，你若食言，你的士兵，你的臣民，都会嘲讽你是不守信用的卑鄙小人。天下没有人喜欢战乱，你给了他们和平的希望，若是再反悔，必会成为黑汗历史上的罪大恶极之人！” 她字字如针，直刺到他要害。 他如何甘心？“哼哼，你就这么放心的死了？你的皇权不要了？”她不能死，他还要利用她威胁闻人拓。“你的女儿你也不要了？” “有我五大亲王，有我的七大高手，还有我天下无敌的继父，以及我仁爱天下的母后，我走得放心！只是，可怜你这没有登上皇位的太子殿下，要下地狱来陪我！呵呵呵……” 她笑得娇艳妩媚，血淋淋的嘲讽着，心口却疼得厉害。 她只备下这药，却是第一次服用，车祸之死倒是痛快，愚蠢地为闻人拓那次自缢是因伤痛而看破，原来不甘心地死，竟是这样痛…… “你可以在我死后……把我的头砍下来，送去给闻人拓，他一定会带着我的两个女儿踏平你的黑汗王朝。” 说完，她一口血喷在他宝蓝色的华服上，而就在前一刻，她依在他怀中这一处动容大哭…… 穆萨颓败松手，婀娜的身躯瘫软在地上，他则震惊地蹲坐在地上。他不敢相信，这风华绝代，为情穿越千年而来的女子，竟然……就这样香消玉殒。 一道闪电似地剑影劈面袭来，穆萨惊骇后退，肩臂却还是难以幸免，一道细如丝的伤口显现在左臂，他疑惑侧首，伤口却突然裂开，他的整条手臂从身体上脱离…… “不--不--”他毛骨悚然地捂住血液喷流的伤口，钻心的剧痛，让他难以支撑。 不过转瞬，再看向纨佳所在的位置时，地上已经只剩一片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