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知足

    黛纹走后，谢安莹和红提这才收了满脸浮夸的表情。红提将脸上那些虚情假意的眼泪一抹，破涕为笑又退后重新给谢安莹行了一礼，这才欢天喜地扑向谢安莹道：“姑娘的策算一点没错，果真三日五日，奴婢就回来了！”

    谢安莹看见红提平安无事，心中万分满意。她微笑点头，伸出手摸了摸红提的脸蛋：“胖了。”

    “啊？”红提一愣，待听明白谢安莹的意思之后，瞬间羞恼得直跺脚。

    自己主子劳心劳力，又要与冷月相斗。就算主子不说，她也能想到其中如履刀锋的惊险……可她居然好吃好喝地胖了。

    她十分不好意思地用两个手捂着腮帮子，想让自己的脸看起来小一点。

    “这，这都多亏姑娘周全，奴婢一点苦都没吃。”红提吐了下舌头回忆道，“大夫人手下那刘婆子对奴婢极好。每日都一边大声痛骂奴婢，一边将好吃好喝摔在奴婢脸上……要不是黛纹jiejie今日突然来了，奴婢原本还预备着带点好吃的回来呢！”

    看着红提这欢实活泼的样子，谢安莹几乎都要忍不住笑出声来。红提没受苦就好，否则她定要那些欺负她的人好看。

    不过刘婆子又是谁？

    谢安莹一直坐镇琼华院，外面的大事都在她算计掌握之中，但这些有趣的小事，她就无从得知了。

    红提似乎对刘婆子印象极好。见谢安莹有兴趣，便从上一次两个人一起趴墙头的交情说起，直说到这次二人一打一挨的合作愉快。

    谢安莹微笑着看红提比手画脚，心中暗暗记住了刘婆子这个人——本以为大夫人身边都是穷凶极恶之徒，想不到也有这般有趣的。

    经此一役，往后再想往大夫人身边塞人，怕是不太容易了。这个刘婆子既然心思如此活络，倒是可以考虑收买下来。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以后切不能这样胡吃海喝了。”谢安莹又想伸手捏红提的脸，却被红提嗷嗷叫着躲了过去，谢安莹也不追她，只继续道，“这一次是黛纹疏忽。她若再精细些，看见你这油光水滑的滋润模样，岂不是要坏了大事？”

    红提听闻赶紧连连点头。她被关在屋子里，每日除了吃也确实没什么事情可做。方才姑娘说她胖了的时候，她就想到这一点了。

    这要是换做别的主子，一定会严厉斥责的。而自己姑娘心中有丘壑，不但不乱发脾气还能指点她两句，她一定要用心记下。

    谢安莹只是怕红提太过贪吃以后会吃亏。倒并没有指点她什么的意思。看见红提一脸严肃，不觉好笑道：“咱们如今也不穷，而以后只会更好。想吃什么都不必亏待自己。”

    谢安莹说着，用下巴指指黛纹放在桌上的托盘道：“除了祖母给的饰品穿戴，剩下的那些银子都给你了，还不够你吃的？”

    红提一愣。那些是老夫人赏下来的钱财，理应是姑娘的，怎么却说要给她？

    要是让红提说心里话的话，其实她还真想要这些钱财。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真穷怕了。

    红提咽了下口水，然后摇头摆手道：“奴婢万万不敢要的，如今姑娘有了银子，要是觉得奴婢差事办得好，打赏奴婢几个大钱也就是了。”

    谢安莹固执地摇头——这些银子她并不想要，如同之前的那些一样。

    冷月换来的家私摆设，卖得了一千两银子。侯爷难得心软施舍了二百两。再加上这一次老夫人主持公道，又是二百两。

    这一千四百两，若是放在上辈子给她，无论是在她出嫁前，还是嫁去镇北侯府之后……她定是要连做梦都笑醒过来的。

    但现在，娘亲逝去后留下的财帛，养活着大半个平阳侯府的人，也养活着娘亲和自己的仇人。她们锦衣玉食珠围翠绕，而娘亲却连自己夫君的一点怜爱都守不住。一个人空手西去了。

    谢安莹两辈子都没有见过自己的亲娘一眼，当她想明白这种种不公平，心中恨意又岂是旁人能懂的？

    她要这些银子，而且还要得更多，但她要的是自己亲手夺回来，不是别人的赏赐施舍……

    而现在，她很快就要有资格站在仇人的对面了。

    红提发现谢安莹只微笑不说话，想了想，好像明白了谢安莹的心事。

    她走上前将托盘中的银子全倒进自己怀里，银子太沉，她使出吃奶的劲用力抱着：“姑娘既然给奴婢，那奴婢就先帮姑娘收着吧。”

    红提说完之后，就向个田鼠一样四处在角落里寻觅，想要找个地方打洞将银子埋起来一般。

    红提知道姑娘心中有恨。自从前不久姑娘眼睛渐好起来，红提就发现姑娘很少有心绪波澜的时候。无论是哭或者是笑，都像是带着一张美轮美奂的面具，那情绪从来不达心底。

    唯有在某一个时刻，姑娘会因为一句话，一件事，一个人而忽然激动起来。

    虽然这种激动并不显示在她的脸上，可红提还是能感觉到姑娘的眼中隐有疯狂之色。

    每当这个时候，姑娘就像是陷入了一种回忆或者是梦境。而那回忆的梦一定是痛苦的，酸涩的。所以姑娘才会这样又悲伤又愤怒。

    可是姑娘与她一直都在一起，有什么回忆和经历会是她不知道的呢？

    红提叹了一口气。她不懂的事情太多了，但姑娘待她犹如亲人，有些事情懂与不懂又有什么关系呢？她能为姑娘做的事情却不多。只要能像现在这样，一切都听姑娘的，顺着她帮着她，在她陷入噩梦的时候摇醒她逗她开心。

    也就知足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谢安莹发现只要红提在身边，自己就无法难过太久。就好比现在，她哭笑不得地看着红提这只大老鼠，又把那些银子塞进了自己的枕头。

    之前给她的那些银票，她就是这样藏着的，现在换了银锭子，居然还是这样。再这样塞下去，自己晚上枕着硬邦邦的银子还怎么睡觉？

    谢安莹扶额赶紧找个话题制止红提：“你回来的时候可曾听说，冷月她们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