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章 圆满的寿宴
歌声低沉,委婉动听。其他人见此心痒痒的,你一句我一句斗起歌来。 “要唱山歌只管来,拿条凳子坐下来,唱到鸡毛沉落水,唱到石头浮起来。” 高亢的声音哟哟嗬几声后唱起来:“入山看见藤缠树,出山看见树缠藤,树死藤生缠到死,藤死树生死也缠。” 一道绵长回环曲折的声音接下去:“榄树开花花揽花,阿哥揽上妹揽下,牵起衫尾等郎揽,等郎一揽再回家。” ...... 由于是云夕梦负责这次寿宴的菜式,所以酉时(3-5AM)她就被挖起床教村民烤烧猪。忙了两个时辰,因为吸入油烟过多,她觉得喉咙很不舒服, “喏,阿花,给。”黎宇贴心地送上一杯暖水。 “呵!”云夕梦一口气喝完,舒服地长叹一声。黎宇心里想,如果将脸上密布的伤痕去掉,阿花肯定是个大美人。 “宇哥,发什么呆”云夕梦睨他一眼。黎宇猛地回过神来,脸红耳热地接过杯子跑了。 这里的风俗是午膳吃糍粑,婶子们正在钟糍,准备照做现煮。云夕梦在旁看着,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 一根长一米多,宽高为十多厘米的四方木头,一头朝下嵌着一根高30厘米,直径5-6厘米的圆木头。跟木头成直角,像一个七字,也像一只马头。 这就是她们钟糍的工具,叫岱,那朝下的木头落下的位置是麻石做的樁凹。 一个婶子将泡了一晚的粟米倒下去,另一个婶子踩着这一头,那一头起来了,真像一只直着脖子的马头。跟着脚一松,马头就大力落在樁凹上。 如是者周而复始,直至米成粉,粉成团,粘在马嘴上。一个婶子蹲在一旁,时不时加水,用手将黏着的粉团拉下。就这样,一个踩,一个扯粉团,合作无间。 寨里的人今天很幸福,一早起来就有零嘴吃。有红鸡蛋、冬瓜糖、红豆糖、糖葫芦、瓜子、炒板栗...... 中午时候,有艾糍、芋头糍,还有用灼过鸡鸭的汤煮的刀切糍,圆子糍,撒上葱花,香菜,香喷喷得直引人流哈喇子。 云夕梦深深地吸了一口香气,阿嫲逢年过节煮的糍就是这味道。 她很疼爱老人,看见黎祖父如此可怜,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为他筹谋做生日。 思念亲人的心无比强烈,自己的身体已经康复,至于脸上的疤痕,且过且算吧。哪天心血来潮了,一颗碧血凤凰草神丸就恢复了。 既然下了决心让这里的村民过上好日子,做人不能言而无信,兑现后就得想办法回去。她深信因果关系,能来就肯定能回去,希望自己能有这运气。 这次共邀请了十五台的客人,光寨里的人就占了九台。寨外的亲友都是三百里内的山客,他们陆续来到。 以前刀耕火烧的日子,烧山的时候只要一通知,大家不远百里纷纷聚集起来。一起砍树割草种地,耕种好方离去。 因为现在很少烧荒山了,加上大家日子都不好过,即使有喜庆事也没能力办,因此亲友们三五年没见面是正常的。所以一见面,大家热泪盈眶,唠叨个不停,握着的手久久不肯松开。 重头戏来了,晚宴开始了!食物的味道飘得远远的,连燕子麻雀等小鸟都低飞流连着不肯离去。首先捧上来的,是一盘喷发着诱人清香的牛肝菌鸡汤。 一个头发胡子发白的阿公站起来,他是寨里目前最长寿的老人,现年72岁。只见他舀起一碗汤走到黎祖父面前,嘴里念念有词:“寿汤煮来喷喷香,捧给寿星亲口尝。 男女食了增福寿,椿萱并茂永健康。老当益壮多精神,寿如彭祖八百龄。多子多孙多欢喜,儿孙代代穿朝衣。今日听我祝赞后,松鹤延年寿天齐。” 听完祝寿语后,身穿葛布新衣的黎祖父笑逐颜开,他接过后尝了一口放下,掏出一个红包递给那老人。 跟着上来的是金黄色的脆皮烧猪,浓郁醇厚的味道让人们馋的集体吞口水。 “呵,好香的味道!”一个衣衫松垮的白胡子老翁随香而至。黎祖父心里疑惑,这人是谁看衣着不会是山里人,不过来者是客,也就对着他和善地笑了笑。 那老翁眼里没有他,只有那令人垂涎欲滴的烧猪,他伸出手,飞快拿起一块,放进嘴里,“好吃,啧啧,真好吃!老朽还没吃过如此美味。” 跟着鼻子嗅了嗅,眼睛转向汤盘,舀了一碗,咕噜一下倒进嘴里,“天啊,太好喝了!”跟着再喝了一碗汤,又开始吃rou。烧猪皮的口感爽得无法说,他抓起一只猪肘子用劲啃着,毫不在乎油腻全粘在胡子上。 他眼里精光内敛,寻思道,这些人一看就是很穷的样子,这么丰富的食材哪来的?特别是那味道,跟京里被烧的醉流连食肆能有一比。这么穷的地方出现这事,实在是奇怪? 见不停有人前来跟同桌的老头道贺,才知道他是寿星,原来自己今天是蹭他的饭。 见所有人都盯着自己,白胡子老翁也不害臊,友好的挥挥爪子。啃完猪肘子,用手背抹了一下嘴巴,含糊不清地说道:“老哥,老头子迷路了,几天没吃东西,失礼了。” 黎祖父友善地说:“老弟,来者是客,承蒙不弃,吃得开心就好。”白胡子老翁没搭理他,鼻子动了动,注意力集中在正捧过来的喷香食物上,舔舔嘴巴,露出馋意。 美味佳肴陆续端上来,山坑螺炖鸡,红焖五花rou,泡果酸甜骨,客家酿豆腐,风轮菜(金不换)炒蚬,红烧山坑鱼,酱香鸭,上汤鼓槌叶(辣叶)。 九菜一汤,主食是寿包及一大盘面条,面条里拌有rou丝和鲜嫩野菜。最后上来的是一筐筐粟饭及一桶桶薏苡仁芡实板栗糖水。 黎祖父望着村口,眼神黯下来。黎家各人忙完后过来坐下,看到同席的陌生老翁都感到奇怪。 黎铁头没错过阿爸的眼神,知道他想阿细了。心里埋怨阿细为何不回来,让阿爸在这大好日子陡生伤感。 他端起一碗面走到阿爸跟前,夹起面条送到阿爸的嘴边,那面条又长又细,大约一米长,意喻长寿。 最后一截面吸入口中,黎祖父忽然眼泛泪花,裂开嘴笑了。脸上皱纹形成的蜿蜒山路,顿时变成了优美的几何图形。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牵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了。
“阿爸......”他拉下小男孩跪在黎祖父跟前,哽咽着喊道。 “好,好,回家就好!快起来用膳,其他的待会再说。”黎祖父颤动着手将黎铁根扶起来。 他知道亲友们都迫不及待想尝试美味食品,于是举起酒杯与众同饮,宣布开席。 哄的一声,人人都举筷伸向菜肴,大块大块地将rou菜塞进嘴里。狼吞虎咽之余,还不停啧啧称叹。 黎祖父心里百味乏陈,这段日子的大起大落,眼前的热闹场景让他如同做梦,难以置信。 他举起杯感激地对云夕梦说:“阿花,多得有你,阿公才能过个圆满的60岁大生日。来,阿公敬你一杯。” “呃”,白胡子老翁闻言停顿了一下,他狐疑地瞅了云夕梦一眼。看到她满脸的伤疤,连五官都遮掩住了,样子完全看不清。 心道这姑娘真可怜!想到这些菜都是这小姑娘弄的,心里在打着小算盘,要不要将她拐骗回去做厨娘呢?山里那几个小姑娘美则美矣,可是中看不中用,做的饭菜不好吃。 他夹起一块泡果酸甜骨,放进嘴里。发出“嘶”的一声,酸酸甜甜的味道,令人味蕾颤动,彷如置身那些年恣意江湖、红粉追逐的青涩日子。 云夕梦看着他的吃货样子就觉得好笑,没料到寒鸦这么快就找到这里来。基于寒鸦是目前能帮助她减轻凤凰涅槃带来危险的人选,自然是要认回他的。不过还是想捉弄他一下,谁叫他认不出自己早前追着喊着要收为徒弟的人? 杯盏交错间,喜气盈盈,乐也融融。不久,不止桌上的菜碟,连粟饭筐,糖水桶都空空如也。 村民脸上泛着油光,满足地打着饱噎,脸被酒气熏得红红的。这是他们出生至今吃得最饱、最美味的一顿饭。 寒鸦面前堆着小山般高的骨头,他恣意吃喝,毫不在意他人的目光。望着一干二净的碟子,揉着饱饱的肚子,满足地呼了两口气。 “阿爸,这里的饭菜好好吃哦!干嘛娘亲说这里穷得连饭都没得吃,还不让阿爸您回来”黎铁根的儿子黎小桐意犹未尽的舔着手指。 “那桐桐就留下来别走,好吗?阿渺姊会做好多好吃的饭菜哦。”黎渺摇着一支冰糖葫芦引诱着黎小桐。 “真的吗?太好了!在姥姥那里,他们老是取笑我,说我是山客,不喜欢跟我玩。”想不到儿子会说出这话,黎铁根脸上浮现出不自然。 “哎呦,阿嫲的乖孙,来,还有很多好吃的,阿嫲带你去拿。”黎祖母心疼地过来,拉着桐桐的手离去了。 寨里的人热情好客,硬是将亲友们留下来两天。两天后,纵是依依不舍,还是得挥手作别。 云夕梦跟着大队朝客人挥手告别后,叫黎宇通知脱贫小队集中,有重要事情要安排。刚走进黎家院子,就碰到寒鸦狐疑的目光。 他正在跟刘氏谈话,见云夕梦进来那眼珠嘀溜嘀溜的转,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