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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婉瑜

    翌日,晨光熹微,薛湄早早的醒了,躺在黄梨木雕花架子床上,她左右翻来覆去,怎么也没有困意,索性起了身来。

    足履落地,绿腰听见响动,推门越牖而入。

    至此昨晚,绿腰已被提拔为同秋扣一样的一等宫女,而绿浓到底没说出她背后之人,被薛湄打发回浣衣局去了。如此这般,绿浓对于她背后之人来说,已经如同一颗弃子,再无用处了。

    至于王大,薛湄并没有做什么大的惩处,只是罚了几两俸禄,这样的人大错不犯小错不断,她从一开始便没有打算对他委以重任。

    绿腰掀起床帐,搭在悬着的鎏金钩子上,同时秋扣也端了宝蓝色插丝珐琅百鸟花卉面盆进来,侍候薛湄用香胰子靧面。

    倥偬间已过去大半时辰,临鸾修姱,只见镜中人姿颜姣好,一缕罥烟眉不点而翠,双眸含春清波流盼,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樱桃素口,略施粉黛,便叫侍从看呆了去。

    “主子当真好颜色,定能头儿个得了皇上恩宠。”秋扣替薛湄挽了个朝云近香髻,顺手从妆奁中取了支宝蓝点翠珠钗攒在她的发髻上。

    薛湄偏头细着打量了番,峨眉颦蹙,伸手取下这珠钗,秋扣不解:“主子,可有什么不妥?”

    “太过华丽了,棒打出头鸟。”绿腰适时递上一支碧玉雕玉兰花如意钗,简洁却又不失大方。

    薛湄很是满意,秋扣虽然体贴伶俐,但论为人处世之道,到底不比绿腰浸yin后宫多年,阅历丰富。

    秋扣也是瞬间明了这个道理,很有眼力见的取了一对白玉耳坠,恰好与钗子交相映衬。

    薛湄柔荑抚上脸颊,喃喃自语:“以色侍人,焉能长久?”也不知是对自己说的,还是回答秋扣方才的话。

    距离卯时还有两刻钟,薛湄换上粉蓝团绣烟霞紫芍药宫装,身后跟着绿腰,莲步款款往坤宁宫去。

    至于为什么不带秋扣而带了绿腰,薛湄有自己的考虑。毕竟今日初次觐见皇后,绿腰对后宫诸人更为熟悉,保险起见她还是留了秋扣在明辉阁。

    出了景阳宫的门,行走在宫道之上,以薛湄如今的位分,出行只能靠双腿,并无步撵一说,因此她到达坤宁宫的时候,距离卯时仅仅只剩下了半刻钟不到,也难怪后宫的女子为了那一个个位子挣破了头,便是有对皇上的爱在里边,但更多的也无非是想让自己过得更舒适些罢了。

    薛湄来的不早也不迟,正殿里也三三两两的聚集了一些人,也不过来的大都是新入宫的妃嫔,后宫的旧人们除了一些位分低的,其他的人自然也是端着高位的架子,太早到场不免叫人说自降身份。

    除了得封娴承徽的方荞,薛湄在新人之中也算是独一份了,她自入了正殿,在场的众人皆是起身行礼,她则颔首以示还礼。

    娴承徽还未至,她自然也不需的向人行礼。

    薛湄寻了自个的位置坐下,路过薛清的位置时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许蕙春也早早的在了,这般场合她也安分了许多,也不敢再咋咋呼呼的,只在薛湄经过时冲她绽了个灿烂的笑颜,露出洁白的贝齿。

    薛湄的位置在左手边第一个,她的下方是赵美人,接下来依次按照位分排开,最后才是李选侍。

    本朝向来都是以右为尊,自然右边的位置都是留给高位妃嫔的,而方荞的位置则是在右边最后一个,即使是未曾侍寝的新妃,毕竟也是入了皇家玉册的。

    薛湄也不免心惊,这皇家的明争暗斗仅从这位置上便可见一斑。

    陆陆续续的众妃都到场了,几个得宠的甚至是踩着点儿到的。皇后还未出来,薛湄趁着这功夫,悄然打量起众人来,遇到些不熟悉的便小声地询问绿腰。

    右手边第一位是贤妃谢婉,这贤妃人如其名,是个温婉如水的女子。其父是江南地区的一名大文豪,在当地颇负盛名,虽然没有一官半职,但闻言很是得百姓敬重。

    贤妃的容貌并不出众,仅称得上是清秀,唯有这一身淡然的气质叫人移不开眼。

    她比皇帝还要大上三岁,如今已是二十又八了,但在众多二八新人之中也丝毫不显老态,只会叫人觉得更是沉稳大气。

    皇上还未登基时便侍候在其身边,若论资历这后宫之中无一人可与之匹敌,就连皇后也要给她三分薄面。

    她素来不争不抢,如今已是无甚恩宠,但皇上对她也算敬重,每月里总有一两次去她宫里坐坐,更何况她又是皇长子的生母,自然没有人敢小瞧了她去。

    贤妃之下则是明妃。

    这明妃华氏原只是小官之女,只其性子骄纵,明媚而又张扬,皇上又素来看惯了那些个温柔小意的女子,倒是对她多了几分高看。

    后来,其族人于仕途之上多有建树,被皇上提至京都任职,连带着明妃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入宫仅仅六年便位列妃位,这许是许多掖庭女子一辈子也不敢想的奢望。

    再下面是宜昭容万筱,只见她嘴角噙笑,绿腰言道此人平日里便是这幅笑吟吟的模样,薛湄却有些不以为然,这后宫女子,哪个没有一副面具呢!

    薛湄视线一转,目光落到一名端庄秀气的女子身上。她身着湖蓝滚边芙蕖暗纹锦缎宫装,神色淡漠,也不参与身旁几人的交谈,身子微微倾斜,半倚着花梨木镂空椅背,透出几分猫儿似的慵懒。这便是皇四子的生母矜昭媛乔子矜了。

    薛湄还不曾全部打量完毕,只听得跫音阵阵,一双白皙玉嫩的酥手打了帘子起来,皇后随后在众仆婢的簇拥下走了出来,环佩玎珰,端的是一国之母的仪态。

    皇后张氏闺名瑾瑜,乃是正一品骠骑大将军张崇的嫡长女,十四岁时嫁与当时还是太子的皇帝为太子妃,十六岁诞下皇长女,又于一年后诞下嫡子,帝大喜,取名孝珵。

    由于生皇二子时落了病根,身子久不见好,平日里宫中事物繁多,帝恐其劳累过甚,因此免了众妃日日请安,只余初一十五觐见,这也是新妃入宫许久初次拜见皇后的原因,若非如此,恐怕她们也该是早早的侍了寝。

    皇后由其婢子搀扶着上了宝座,背脊挺得笔直,双手搭在膝上,螓首微昂,目视下方,被这目光一扫,在座之人只觉得心上好似压了一座大山,喘不上气来。

    她今日的妆容肃穆庄重,发髻打理得一丝不苟,玫瑰红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与明黄的宝座相辉映,更显得她雍容华贵,气势不凡。

    众人起身,下跪请安,并口中呼喊:“妾身等恭请皇后娘娘圣安。”

    皇后素手轻抬,朱唇启,道一句:“免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