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老兵遗言

    事实告诉我们，我们大错特错了。

    我十三岁就参加了露梁海战，二十二岁又参加了关原之战，参加过大大小小的战争，我自己都数不过来了，可以说打了一辈子的仗。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恐怖的战争，不，这已经不能算是战争了，应该说是单方面的屠杀。骷髅军太恐怖了，他们的武器和他们的骷髅旗一样的恐怖，带来的只有死亡。我们都没有靠近他们跟前，就已经被他们屠杀了近半。

    他们杀人的武器简直是五花八门，而且威力奇大。

    他们发射的炮弹都是开花弹，一颗炮弹下来就会炸死二三十人，后来，我们冲到他们跟前才发现，发射开花弹的居然是弩炮，这么古老的武器。

    骷髅军不仅使用原始的弩炮，还使用抛石机。

    他们用抛石机抛射铁蒺藜，这些铁蒺藜像下冰雹一样从天上落下来，那真是粘着死挨着亡啊！袍泽们被成片成片地打倒在地。

    这还不算，骷髅军太歹毒了，它们居然还在地上设置了很多浅壕沟，并在沟底部撒上铁蒺藜。很多人的脚踩进去后，不是蹩断了腿，就是扎烂了脚，简直惨不忍睹啊！亏了我岁数大，进攻的时候一直坠在后面，所以，才没有踩到那些铁蒺藜。不然我也回不来了。

    骷髅军的布置一环套着一环。

    我们付出了巨大的伤亡，好不容易冲到骷髅军阵地跟前，却发现，被一条两丈宽、一丈多深的壕沟拦住了，里面都是带尖的树桩。冲在前面的很多袍泽都被撞进了壕沟，被里面的尖树桩扎得肚破肠流，惨不忍睹。为了冲过去，我们几乎是用人填平了这条壕沟，终于爬上壕沟对面。

    不过，在壕沟对面等着我们的，是更可怕的东西。

    这是一种用带刺的铁线和铁架子做的网，高一丈多，我们叫其“铁刺网”。

    那真是个歹毒的东西啊！那

    些铁线上面都是带尖儿的刺儿，摸不得碰不得，挂住你的衣服，你就很难挣脱。我们所有人都被这个东西拦住了去路，前进不得。我们试过了所有的办法，想将其拔出来、想将其推倒、想破坏其、想翻越其等等，结果，无论如何也奈何不了它。

    骷髅军的铁炮队就在铁刺网后面，对我们进行射击。

    不，应该是屠杀。

    骷髅军的铁炮，那才是真正的杀人利器，不仅射速比我们的铁炮快很多，而且，射程也比我们的铁炮远很多。他们能打到我们，我们却打不到他们，我们大部分人都是被骷髅军的铁炮屠杀的。我一直躲在壕沟下面的死尸堆里，才幸免于难。

    后来，我们用血的事实证明，这根本就不是战斗，而是被屠杀，所以，武士们的勇气都化为乌有了。于是，所有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撤退，大家开始拼命地逃跑。

    转眼间，我们由进攻变成了溃逃。

    我们逃跑的时候，战场上隆隆的炮声和爆炸声，还在身边接连不断地持续着。

    这次，和我一起去的有几个老乡，他们嫌我岁数大、跑的慢，弃我于不顾，从我身旁飞奔而去。他们以为自己跑得快，可是下一时刻，跑的比他们更快的弹丸和炮弹，在我的耳边和头顶呼啸而过，将他们都打倒在地。我虽然跑的慢，却没有被打到，真是天照大神保佑啊！

    跑在最前面的冈本，是我们这些人里面最年轻的，才二十多岁。一颗开花弹在他的右边不远的地方爆炸了，他的右半个身子几乎没剩下什么，他的右腿整个没有了，他的右臂只剩下一小截当啷着，他举着一条仅存的左手，喊我们救他，但大家都各自逃命，没有人理会他。我倒是想救他，但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又谈何救别人呢！所以我是心有余力不足。

    “呼哧——呼哧——”老兵说到这里停下来，喘了会儿气。

    他喘气的声音听着很瘆人，应该是其肺子出问题了，但其身上没有伤，显然，其肯定受了很重的内伤。其手脚都断了，一看就知道是摔的，估计其肋骨也摔断了，扎到肺子里面。

    老兵继续讲。

    跑在中间的松田踩中了铁蒺藜，一下子摔了出去，他刚想爬起来，结果，被后面逃跑的人海踩过之后，就再也没有起来了。

    在我前面一步之遥的寅次郎跑着跑着，后脑被一颗弹丸掀掉了半个脑壳，脑浆子溅了我一脸。我眼睁睁地看着他，颓然地软倒在了被鲜血浸透的土地上，他举着伸向天空的手指，像是要抓住即将流逝的生命似的，想要渐渐地握紧，最后，他的手臂渐渐地垂下，手指也渐渐松弛了。

    我参加过这么多次战争，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我因为害怕浑身冒冷汗，冷汗和身上的鲜血混合在一起，双手也因为害怕而不受控制地不停颤抖，我的嘴唇已经颤抖得说不出一句话来。我想停下来看一看，还有没有幸存的老乡，但怎么也停不下自己的身体。极度的恐惧攫住了我，我脑海中唯一的意识就是，跑——快跑——拼命地跑，离开这个人间地狱。

    满地都是死尸和伤兵，我都不知道被绊倒了多少次了，我只知道，自己是趟着血水跑出来的。

    结果，在我们面前出现了一片钉子带。

    原来，从我们进攻开始，骷髅军的抛石机就一直在抛射铁蒺藜，等到我们撤退的时候，在地面上已经积累了厚厚的一层铁蒺藜，宽达十多丈。

    到了这个时候，就是前面有刀山火海，我们也得冲过去啊！

    我们用人垫，用人趟，好不容易才通过了十多丈宽的钉子带，但出现在我们眼前的，竟然是一条宽达几丈的火海，熊熊的火蛇窜得像山一样高，炙热的温度离着老远都觉得能把人烤熟了。这个火海将我们包围起来，我们在火海面前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当初，我们冲过这里的时候，就发现每隔一段距离就埋着一圈树干，中间的地面上也横七竖八地放着很多树干，我们还以为是骷髅军用来阻挡我们冲锋的。现在我们才知道，原来，在我们进攻骷髅军之前，骷髅军就已经准备全歼我们了，这些树干就是用来截断我们的退路。由此可见，骷髅军有多恐怖，区区不到两千人，竟然准备全歼我们，不过事实证明，人家确实有那个实力。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失去了最后的希望和勇气，只能选择投降。

    我参加的战斗多了，自然见的多，我从骷髅军这个打法就知道，即使我们投降了，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我比别人经历的战争多，在逃跑方面也有更丰富的经验，趁着骷髅军还没有追上来，我悄悄离开了大队人马，从靠近火海的峡谷边爬下去。但由于着急害怕，我一下掉下去，摔断了一条腿和一条胳膊，当时憋着一口气，才得以逃脱。我现在连肠子都悔青了，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去参加这场战争。

    骷髅军太厉害了、太恐怖了，他们的武器简直就是杀人机器，他们就是屠夫，是魔鬼……所以，以后你们千万不要和骷髅军作对，不然——不然——不然……”

    老兵一口气没有上来，就大睁着眼睛断气了，他死去后闭不上的眼眸里，依然浮现着极度的恐惧神情。

    周围听讲的萨摩藩都陷入了死寂。

    这位老兵是他们的袍泽，他们非常了解其底细。其参加了大和滨峡谷之战，由于其打了一辈子仗，作战经验丰富，逃命的本事也极为丰富，才得以幸存。结果其在逃跑的时候，从悬崖上摔下去，摔断了一条胳膊和一条腿，虽然坚持逃回柰濑间切的军营，但由于伤重不治而死。

    柰濑间切外。

    申时，也就是下午三点钟的样子，骷髅帮的队伍开到了柰濑间切附近。当城门上和寨墙上的哨兵发现情况时，立刻乱作一团。

    “当当当……”示警的铜锣声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