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积年的旧怨

    胡嬷嬷原本就想在朱雀宫里终老的，反正太皇太后也不至于跟她一个老嬷为难，她内心里其实是想等着七王归来的。她等着看正义得到伸张。

    但今天早上，丁嬷嬷进宫找她时，她最终还是出宫了。大爷、小少爷被关了，雅卿若不是被小侯爷带回府中交给长公主，现在如何，她不敢想。

    成王败寇，古今亦同。她又不禁想去撞墙，自己怎么可以一个人有朱雀宫中自怨自哀，却忘记了雅卿在宫外的无助？

    严格说起来，雅卿才是胡嬷嬷真的亲手带大的。胡嬷嬷跟随高满时，那时，高满已经被选为了公主伴读，老太师调胡嬷嬷给她，是为了灭高满跳脱的性子。

    而雅卿生母逝后，说是由高满教养，但高满更重要的责任是陪伴君王，她怎么可能真的亲手照顾一个幼女。她自己的儿子都没亲手照管过。

    雅卿被交给了高满，而高满就把她交给了，最受信任的胡嬷嬷。两岁到九岁，雅卿才是胡嬷嬷惟一亲手养大的孩子。她对长公主是有责任，但内心深处，她最爱的孩子，却还是雅卿。

    胡嬷嬷对长公主的感情也是复杂的，没有长公主，高满会死吗？还是会，正如高满对长公主说的，那是她与先皇的约定，没有太后的赐酒，她也会追随而去。

    还有一个原由，高满没说，但是胡嬷嬷却是知道的。先皇逝后，高满也看到情形的不对，她惟有一死，才能为在外的儿子留下生机。真的她被关在禁宫之中，七王的手脚就被绑住了，那不是她所期望的。高满不过是借了太皇太后的手，实现了利益的最大化罢了。

    不然，她也不会在皇上一去，就马上把雅卿送出宫去，同时，也要把胡嬷嬷也送出去。那时她就说，出宫不见得安全，只是至少大家在起。但那时，胡嬷嬷不能扔下高满，就像现在，她不能扔下雅卿一般。

    现在再见长公主，她感激长公主把雅卿护在翼下，不管大爷怎么样，雅卿是真的保住了。但是想到高满，胡嬷嬷还是内有心结的，就算明知道，那个选择，也是高满自己的。

    现在看到雅卿安静的服侍着长公主，她的内心，怎么能不纠结与矛盾。

    刚刚她一进来，就看到了银屏、银镜，他们手上还带着姑娘的行李，就知道，她们也是刚刚被带出来。默默的跟着进了西厢的北屋，然后就默默的退了出来，一老一少就那安静的在看书，他们非常的相似，而这种相似，也曾经出现在高满的身上。

    胡嬷嬷也是同样看着长公主长大的，不管时间多久，曾经那个明媚的小姑娘还在眼前晃。曾经，长公主也会娇声向她撒娇，让她别对高满那般严厉。曾经，她出宫时，会给她带些小礼物，也许只是一块风湿的膏药。

    她永远记得，贵妃最后一程，室内只有他们，她和长公主。她以为长公主是来问遗诏的事，而长公主没有，最终，长公主送走了高满，按她的遗愿，把高满强力的葬在先皇的身边。

    就算是新皇，他都不太乐意让高贵妃葬进泰陵。总不能让他们都死了，还进去刺他生母的眼。不过因为有长公主的存在，她替贵妃做到了，她做到了她对贵妃的承诺。

    而那天，高满一直笑着，就像他们小时候一起选衣服，一起挑首饰，高满眼睛里还是满满的笑意，她不怪长公主，从来就没怪过，高满在新皇登基时，对气愤难平的胡嬷嬷说，若我是她，也会这么做。我们都是做了母亲的人，所为的，不过是孩子们罢了。

    胡嬷嬷明白，却仍旧不能认同。长公主帮着他们谋逆了，他们篡夺了七皇子的一切。可她没的折辱失败的高满，对高家也伸出了援手。这让胡嬷嬷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来对待长公主。

    她也怕自己的态度会影响到雅卿，她当然知道，只要有长公主，不管高家如何，雅卿至少能保住，将来还能找个不错的人家。

    她能抬高自己的额头，拒绝长公主保护才九岁的雅卿吗？明明里面最无辜的一个孩子。

    可是她要低下头吗？想到高满，想到七皇子，还是生死不知的大爷和小少爷，她都无法抹去那份恨意。

    不过看到长公主和雅卿一块看书，北屋的地上满满的书箱，两人不顾那种乱像，却能安然的读自己的书，那专注，让人都不忍打扰。

    胡嬷嬷在她们的身上，也看到曾经长公主和贵妃也会这样并排躺着，中间的炕桌上放着小零嘴，他们就那么随意的吃着零食，边专注的看着书。

    曾经，她们是最好的朋友，也是姐妹，虽说后来成了姑嫂，长公主与高满的关系还是不错，只是高满与太后的关系越来越差，两边才慢慢的断了联系。不过，高满常说的是，她一生，惟一对不住的，就是长公主。

    那时太皇为何非要长公主出宫与太子一块由太师教导？太皇实际是看中了少年英才的高洋，有意招为驸马，太皇对惟一的嫡女甚为看重，也怕自己乱点鸳鸯谱，坏了姻缘，这才安排他们一块读书，一齐长大。

    她那时也是亲历者，如果不是先皇与高满暗生情愫，最终太皇只能为高洋另择良配，长公主才会被指给了刚为国捐躯的老卫国公之子，并让他多袭一代国公之职。

    就算那时高洋与长公主还不算两情相悦，但大家算是心照不宣。不然，方正的太师何会让他们四人一齐长大，玩耍？没想到，结果会是那样。她就眼看着长公主离开了高家，等她随着高满进宫时，长公主那时已经嫁了，不过她却看得出，曾经那个明媚的少女不见了，她只是日见枯萎。

    高满觉得对不起长公主，她一直觉得，若不是她与皇上相爱，那么长公主就会嫁入高家。一切都是因为她，而毁了长公主的幸福。

    胡嬷嬷不知道那是不是毁了长公主的幸福，但是她看到现在长公主，还是会忍不住想。若高洋尚主，高家就站在了太后一边。

    今天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今日之乱局，到底是谁造成的？其实谁也说清，她只是看着小雅卿，好半天，她才对自己说，雅卿是无辜的，所有一切，都与雅卿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