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9 不可理喻
“不是。”定国公摇头。 秦氏茫然,眼睛酸涩肿涨。 不是?是说他不是说‘不是武进伯杀的’,否认了;还是他的确认为不是武进伯杀的? 她这一天伤心伤神,脑子都不好使了。 “是武进伯杀的?”她轻声问。 “不是他杀的。”定国公斩钉截铁地道。 承平帝的意思他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是’武进伯杀的,即便真是也不能是。 从皇帝命梁玉暗中审问赵潘开始,结论就只能有一个,那就是秦王小世孙是赵潘所杀。这一点梁玉清楚,他又何尝不清楚? 他明白了这一关节,御书房里赵潘无论有没有反口翻供,他只能接受一个结论。 他好歹也算三朝元老,承平帝的那点儿心思,他不会看不出来。什么能令一个皇帝绕了个大圈子给武进伯洗清嫌疑? 他虽是秦王小世孙的亲外公,可是架不住秦王那叛王是造了反了,不然别说是武进伯,就是皇帝立了个太子把人杀了,他也敢闹上金銮殿要个说法。本就是两军打仗,死伤在所难免,他是当事人所以到底意难平。 而如今闹成这样,承平帝嘴里依然说的是谁杀了小世孙,根本就没将这当作一件人命案子处理。口口声声要替武进伯洗清污名,在他嘴里依然没说这是桩命案。 他清楚,哪怕人真是武进伯杀的,在皇帝那里都是情有可原,连罪都算不上,又怎么令其罪责加身? 他执意要为自家闺女讨回公道,要武进伯付出代价,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承平帝的意思赤果果地摊在他面前,不过端看他如何选择。 定国公年方四十有六,历经太祖、高宗和承平三帝,血腥杀戳看得太多,定国公府在众多功勋中能够存活下来,并不只是依靠祖辈的功劳,还有他们的识时务,和韬光养晦。 女儿疯了,外孙死了,如果他不闻不问,难免令人觉得心寒冷血。 若是追皇帝后面屁股后面,要求他制裁武进伯,那就是和皇帝过不去。 当年太祖晚年疯狂杀戮开国功臣,定国公是亲眼目睹过的,他虽不像成国公那般吓的心惊胆颤,自此闻皇家色变,却也是夹起了尾巴做人。 诚然,承平帝并非太祖,没有马上皇帝打天下的周身血腥,但是定国公深信,老赵家的血都是一样的,承平帝自小又是太祖亲自教导出来的…… 脑袋得进多少屎和皇家对着干? 承平帝敲打的也差不多了,秦王妃那边有影儿没影的亲戚处置了个遍,这里面固然是因秦王牵扯进去的,未尝没有敲打他,给他打样儿的意思。 他将武进伯杀小世孙的消息宣扬的人尽皆知,并未有掩藏任何首尾,既给广大人民群众看看,掀起舆论热潮,也给承平帝看看,让他自己惦量办。 承平帝做出的选择,早在定国公的预料之内。 武进伯立下不世之功,于社稷有功,无论是哪个做皇帝,只要不是昏君脑子卡壳了,都不可能在这时候处治武进伯。 今日御书房,是承平帝与定国公相互亮底牌的时候。 哪怕这出戏有点儿蹩脚,定国公依然只有继续陪着演下去的选择。 他有心为自家闺女讨回公道,有心为小世孙报仇,可是仇人是谁已经不重要,他只当是赵潘就好了。定国公府不是只有王玉娘,还有世子,还有他其他的儿子女儿,还有这泼天的富贵,他不可能拿来换一个武进伯…… 定国公世子自从秦王造反,原本擢升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却一直拖到现在都没落实,说定国公府没有受到秦王造反的影响那是不可能的。甚至影响来讲现在还小,只怕以后……在皇帝心里犯了忌讳,于承平一朝无所作为事小,皇帝早晚有驾崩的那一日,只要下一朝好好表现也就是了。 就怕连承平一朝都挺不过,让人秋后算账。 所以,定国公心里有谱,什么时候该有什么样的表现,该咄咄逼人的时候就不能退缩,该给皇帝一个体面的台阶的时候,务必要让皇帝下的舒坦,看起来还心甘情愿。 所以,人是不是赵潘杀的并不重要,他们都需要人是赵潘杀的。 至于秦王世子是不是与武进伯夫人有首尾,这就是武进伯的事了…… 其实,顶好是有。不过这些就不是他该参与的事了。 “……你别想太多,咱们好好照顾玉娘。”定国公安抚秦氏,“放在府里,只怕于她病情不利,不若在府里住上几日,咱们准备妥当,将玉娘送到程庄的庄子上,离京城还近,咱们平日去看也方便。”
秦氏素日持重,于政治也有一定的见识,可她到底还是个母亲,事关自己的亲闺女,定国公心里的打算并未与秦氏沟通。 秦氏信了定国公的话,轻轻颔首。 “我想陪玉娘在庄子上住些时日。”秦氏紧紧握住定国公的手,“咱们的玉娘……太可怜了。” “好,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重金请了个从宫里出来的医女,以后就让她跟着伺候玉娘。” 秦氏半晌才道:“……今天大媳妇过来和我说话,探望玉娘,我看她那光鲜亮丽的一张脸,真像撕了她。想是王亮让他来试探我的心意,生怕咱们将定国公府搅进去,耽误了他的前程。” 秦氏想是气急了,平日心肝rou似的大儿子,如今也直称其名了。 “这还是一母同胞呢,大难来时各自飞。他难道就不记得兄妹情谊?骨rou亲情?” 这话骂的是王亮骂的又何尝不是有了取舍的定国公? 定国公面上有几分臊得慌,沉声道:“……别想那么多,好在如今有了结果。亮儿身为世子,想这些原也无可厚非,他肩上担子重,现在不显,以后却是整个定国公府的支柱。想的多,于他总没有坏处。” 秦氏脑袋反应慢半拍地看向定国公,突然冷冷一笑。 她真糊涂了,她这夫君何尝不是这样的人?王亮有样学样,自然尽得他的精髓。 “是了,你们原是一样的人,是我强求了。什么骨rou亲情,就不该奢望你们有。幸亏这人不是武进伯杀的,若是他杀的,只怕你们自己比人家事主更怕!” “你!”定国公拧眉,尽说实话这样可不好!“不可理喻。” 一甩袖子,人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