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五 不惭世上英（十四）
镇北关北城头，申时末。 代善眺望着远处的明军，心情稍稍放松了些，说道：“冬天日头下山早，再过不到一个时辰，天就要黑了。呵呵，冻死这帮该死的明军。今年初沈阳大战，杀了我大金多少好儿郎！” 旁边的亲卫戈什哈也笑道：“贝勒爷说的是，这股明军已经断粮了，看样子在杀马充饥。哈，就算有吃的，在野外冻了五六天，伤病也少不了。想我大哥残废，三哥战死，恨不能剁了他们喂狗！” 代善点头道：“不错，此次正好一雪前耻，为我大金五千儿郎报仇！哎，今年真是太惨了，要想恢复以前的人丁兴旺，最少要加紧生孩子三年！” 此时，杜轶率领线膛枪兵，已经潜伏到了半山腰。这里距离镇北关北门有一百多丈，是一处山头向东北方伸出的缓坡。由于是场追击、围堵战，所以后金兵在这里并没能能安排大军——整个明军逃亡路线就是从东北到西南，后金军要想堵住西面，就得向西、在向南绕一个弓背线来追赶，而且要经过叶赫山城等一大段山路，并且还是大雪的天气，显然，这是大规模行军做不到的。 所以，西边连绵的山脉中，只有若干后金的步射猎手在sao扰明军，比起大清河谷东面的后金主力来说，几乎只是起到哨兵的作用。 但是，杜轶不敢大意，他知道，这次行动就是要快，要在后金守城兵还没反应过来时突然占领附近山头，然后用线膛枪猛烈精确地射击镇北关北城城头，使得后金兵不敢立足，这样就能完全掩护爬城的明军登城。由于线膛枪米尼弹毕竟是小口径火药少，如果后金军提前准备一些厚沙土袋，甚至叠几层厚木板，就能抵消米尼弹的杀伤力。那样的话，真是要被围歼在这镇北关了！ 而且，要快！太阳一落山，线膛枪的精准远射优势就没有了，火药点燃的亮光，还是敌人弓箭手的靶子。 “呼！”杜轶平复下跳动的心脏，观察了下山头的形势，向左向右挥挥手，做了一个包抄合围的动作。 只见，两股明军身披白袍，弯腰疾行，在漫山的白雪和桦树松树里中此起彼伏，不断向目标靠近。 山头的后金军头目——海塔，此时正在乐呵地同手下一起烤火、烤rou。他们眼见得明军停止了攻城，还杀马烤rou起来，顿时松了口气，而且肚子里的馋虫也被勾出来了，忙把偷空打到的鹿rou烧来吃。 “嗞......”一连串rou油滴在火苗上，引起一串火焰升腾到鹿rou上，海塔忙转了个面，口吞唾沫用女真话道：“娘的，鹿rou还是油少，要是能打只野猪，那肥膘嚼到嘴里，那个香啊！”说着鼻子还左右嗅了嗅。 海塔手下的金兵都同时咽起了口水，一名叫精奇里的披甲兵说道：“是啊，甲喇大人。要吃能天天吃猪rou就好了，我死都愿意。哎，说起来，今年就吃了三回，打沈阳之前，汗王犒赏伤兵一回，秋收后打猎时一回。” 明朝的女真，在饮食上，同隋唐时的靺鞨更像，同金朝的完颜女真有些区别，更喜欢大肥膘的猪rou，而且渐渐不吃狗rou，不像完颜女真用动物血、尤其是狗血泡杂粮饭。他们喜欢吃猪rou到什么程度？满文老档里曾出现，正在对仗时，一个小兵脱逃了，战后抓来一问，原来是馋猪rou，跑去猎野猪了。即使努尔哈赤的军令那么严酷约束，女真人天性更喜欢自由打猎吃rou的天性，仍然鼓动着不少建州女真临阵脱逃、逃亡北方渔猎区。 海塔眼见得rou烤得外焦里嫩，就拿出匕首，切下一块，叉着大嚼一口，赞道：“好吃，来来来，都别愣着，动刀吃，撒点盐巴！” 精奇里有些犹豫地左右望道：“甲喇大人，会不会违反大汗的法令啊？咱们这么不警惕，要是明军跑了咋办？” 海塔鼻子一哼，嘟囔道：“屁法令！记住，我们是莽古尔泰贝勒的兵！正蓝旗响当当的斥候！吃点rou算啥？再说，明军能跑吗？大路不走走山路？从咱们这边走，就算翻过了山，也到了科尔沁的地盘，回不了沈阳。明军已经断粮了，再绕远路，不出两天，全冻死在这雪地里。” “也是，也是，哈，吃rou，吃rou。” 海塔是钮祜禄氏，是女真大哈拉之一，也就是大姓部落，加上又攀上莽古尔泰的门路，一直以来都是横着走的。其实这家伙也就是马术好、能开强弓，真正拼死战斗是不愿意的——放弃享受美食和几个老婆，那不是榆木脑袋吗？ 正在这群后金斥候吃得开心的时候，杜轶等人已经摸到了二十丈外，接着厚厚的积雪和树林的遮挡，慢慢地左右爬行，完成了半包围。 杜轶缓缓举起手指，猛地下摆，指挥着十几名弓箭手发动第一波打击。 “咻咻咻......”箭支的破空声不断响起，直奔围坐在火堆前的后金兵而去。这群弓箭手，是杜轶向李小壮等人特地要的神箭手，因为他想到要保持占领山头的突然性、不让镇北关的后金兵反应过来，就得尽量不用线膛枪——枪支开火的爆炸声，会惊动敌人。 “笃，啊！”箭头射中皮衣的沉闷声，随之爆发出后金兵的痛喊。海塔惊讶的发觉，自己竟然被偷袭了。 “哪个偷袭的狼崽子？敢不让大爷好好吃rou！”海塔一连串怨气还没爆发出来，惊慌地发现一群明军正从左右和前方包抄过来。 “哇呀！不，快跑！”海塔见势不妙，马上向一旁栓着的坐骑跑去。他这匹坐骑起名“雪里飞”，方砖一样的头、宽胸粗腿，粗大的尾巴拖在雪地上，貌似很神骏，不过有个毛病：前冲不快，后退奇速。所以海塔惯用它做回头射击，也就是欧洲人称之为的“安西射箭法”。 “呀呀呀，明军鼠辈，偷袭不算好汉，那鹿rou就算海塔大爷请你们的，下次一定讨要你们十口大肥猪！哇呀。”海塔跳爬上“雪里飞”，大叫飞奔而去。 不过杜轶却是听不懂他的女真话，眼见海塔跑远了，一名线膛枪兵想要举枪射击时，杜轶忙制止道：“不许射击！让他跑，越远越好！留下警戒的人，其余人，跟我翻过山头，对准镇北关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