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四 夹枪带棒（二）

    得知程宗猷的为难之处，马佳也知道，留下程宗猷不可能，只有退而求其次，希望他能留几个徒弟来辅助自己。最终，程宗猷留下徒弟程子颐等五人，随马佳军西去川中。

    大运河漕运，是此时最便宜的交通，江西的漕粮，沿长江、运河运到京城旁的通州，一般是一石米花九斗米的运费。长江上的水运，湖广以下，都还顺畅，到了洞庭湖以西，就变得艰险，尤其是天下闻名的“三峡”，险滩礁石令老水手都心惊胆寒，所以，马佳军在此登岸，走陆路进川平叛。

    马佳这支兵马，登上的是长江南岸，在常德附近，这里向西走山路，就到了石柱、酉阳土司的辖地。一路之上，左边是高耸入云的千丈摩崖，右边是冲突回转的大江激流，两岸猿猴在山藤孤树间来回飞跃，发出一阵阵欢快的猿鸣。

    马佳走了半响，停下来拄着长枪杆，喘气道：“唐朝诗仙李白有诗说‘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以前只感觉诗中景色的壮美，心情的畅快。今日自己亲身走过，才发现事情总有不为人知的辛苦的一面。李白是顺流而下，坐船而行，而我们这是逆流走山路栈道，美景虽然依旧，但人的劳累却是百倍于李白。”

    程子颐抬头望着山间跳跃的猿猴，回答道：“将军说得是，这三峡之险之美，真是天下一绝。我们程家是徽州休宁，靠近黄山，说来也算是见过奇山险峰了；到了三峡，才发觉这里的险要峭拔、狭长深渊，竟远超黄山；更不要说从早到晚，峡谷间云蒸霞蔚，水汽沾衣，真如仙境一般。”

    此时，一只白猿落到前方五十丈高的悬崖上，猿臂舒展，轻轻一荡，飞出十余丈，落到一棵石间苍松上，对着众人龇牙叫唤。

    马佳呵呵一乐，说道：“这是要过路费来了，来人，扔给它几个果子。”

    众军兵纷纷将包袱里的干粮、水果扔向松树，那白猿见状，高兴得只拍手，登时活跃起来，在树上树下接了一堆，怀抱着跳跃而去。

    程子颐笑道：“倭刀的技法，也有托名猿猴的，与我中国战国时越女剑的传说相似，猿飞、猿回，纵横跳跃，长臂挥舞，称之为隐阴流。戚少保在辛酉年的一场战斗中，偶然缴获隐阴流的刀谱，经过与武学大家的切磋分辨，创立辛酉刀法，就如这般！”

    程子颐说着，与旁边一名同伴，互相拔出对方腰间的长倭刀，然后闪退丈许，跳跃对舞起来。只见这长倭刀，刀刃长三尺八寸，刀把长一尺二寸，刀柄到刀尖略弯上翘，通身雪亮如同明镜，即使在这阴天也能反射出明亮的光芒。程子颐等两人，双手持刀，或左或右，急进又闪退，一跳就是七八尺甚至一丈，步伐快速，刀劲猛烈，挥舞如风，如同雪花纷飞，将两人笼罩在一片刀光之中。

    马佳对包二说道：“今天看到这刀法，我才能想象春秋战国时剑客的风采，你看，无论进攻防守，多用跳跃滑行，一跳就是好几尺。战场之上，长矛大戟，都在一丈左右甚至更长；春秋战国时的青铜剑不会比现在长，也就两三尺；所以，持剑者要想攻击到矛戟兵，就必须在暂时隔开矛头戟头后，在半个回合的时间内，突进七八尺；如果进攻失败，就又得迅速跳回，逃出对面矛戟阵的攻击范围；这样一来，只有爆发力极大的跳跃，才能达到这个目的。”

    包先勇哼哼道：“所以这种刀法，只能在无甲和轻甲时才能使用得开。要是穿上三十斤以上的盔甲，谁还能这么轻易地跳来跳去，一跳就是近一丈，我算服他。”

    马佳点点头道：“正是如此，所以，这种刀法，在北方平原面对骑兵时，是空有绝技、难以施展，时间一长，就被射成筛子。不过，在山地溪谷、水田丘陵上，还是很有用的，适合在弓弩射击不便后进行的混战。”

    两人正聊着间，只见白光闪过，程子颐收刀而立，擦擦汗水，向马佳行礼道：“将军，属下适才一时技痒，舞了几刀，请将军勿怪。”

    马佳哈哈笑道：“哪里，哪里，军中之戏，以武舞为上，舞得好，刀法好，好!”随后又对众军兵高喊道：“弟兄们，我们从辽东来到南方，正缺熟知山地作战的武士。如今得到程家子弟的助力，定能大破贼军，早奏凯歌，升官发财，封妻荫子！”

    众军听到，都是欢呼称颂，使得程子颐等人都不免脸红兴奋。

    众军沿着江边栈道和山路行进五六百里，方才走到石柱宣慰司，这时，传递战事消息的塘马多了起来，马佳也就获得了比较全面的战场态势图：四川巡抚朱燮元招降了叛军将领罗乾象，又派部将诈降，引诱奢崇明率军进入伏击圈，一举击败奢崇明的永宁叛军，解了CD之围。最后，官军乘胜追击，沿江而下，收复了资阳、内江、泸州、简州。石柱宣慰使秦良玉率秦民屏等人收复二郎关、佛图关，与其它几路官军，合围重庆城的叛军。

    而秦邦屏的原援辽兵马，此时已经回到石柱老家休养数月，兵力、体力都恢复满血状态，于是就发消息请马佳一起进兵，堵截奢崇明派出的援救重庆叛军的援军。

    川中破碎的地形，让马佳加深理解了戚继光早期鸳鸯阵的必要：道路宽度往往不满一丈，甚至只有两三尺，道旁或是乱石，或是郁郁葱葱的草木，或是田埂交错的水田；数百人、数十人的方阵、横阵，到了这种地形，都无法快速整齐地运动，往往就被地上的水沟、大石、深草大树分割开；由于地上不平，每个人的行走都容易摇晃跌倒，就得加大间距，以免互相撞到一起；所以这时最方便的战斗组合就是三个人的三角阵，或是五六个人的加强三角阵，这些小三角阵，互相之间留出一定的空隙，有的进，有的就跟，有的退，有的就救，互相掩护，前后冲杀。

    到了难得的大平地上，石柱兵等川兵也组成大方阵，弓弩手布置在前面和两翼，前面的弓弩手射击一次后就将弓弩收起，拔刀低身前进，长枪兵、刀牌兵快速进逼，两翼丘陵和高山上的弩兵继续射击，支援己方，或者在己方败退时阻击敌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