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往事不堪回首

    两辆警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着。

    冯烨被两名警察挤在了桑塔纳后排的中间。此时，他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说起来，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被带上警车。事实上他这二十多年的履历中，被带进派出所已经有过两次的经历，当然，那两段回忆都绝对算不上愉快。

    第一次是在十几年前，那时候他正当初二，仅仅也才十四岁。某一个周末，班上一个平时和他玩得最是要好的哥们找他帮忙，他从家里搬出了一台录像机，据说是他家里不要了，准备拿去二手电器铺卖掉。对于这个，当时才十几岁的冯烨自然也没多想，反正是他拿自己家里的东西呗，是不是这么一回事又有什么关系。结果却不料，在那家电器铺里，老板表面上和他们谈着价格，却暗中报了警，所以，没多久，他们两人就被赶来的警察给塞进了一辆警用小面包的后车厢然后带进了所里。那才是冯烨这辈子第一次被带上警车，第一次被戴上手铐，要知道，那时候他才十四岁啊，结果就在闹市区，在很多人的围观和指指点点之下就那么被带走。冯烨也是在那一次才知道了人心的jian诈，表面上那个老板满脸带笑，没想到却来这么一出。这也给冯烨上了一课，从那之后，他就不会很轻易的相信陌生人的话，无论看起来他说的多么诚恳。

    到了派出所之后，天已经黑了，警察粗暴的把他们两关进了一个小黑屋里，说那是小黑屋完全是一种美化，事实上，那里连一百年前最肮脏的厕所都比不了。仿若地下室的环境，整个空间，宽不过一米，长有三米，仅仅能让两个人直立站在其中，想蹲下都很是困难。没有灯光，最恶心的就是，在如此狭窄的空间里，还放着一个木桶，那里边散发着一些人类排泄物，不断散发着令人发呕的恶臭。

    两人就这样被戴着手铐关在这样的环境之下，等再次被带出去之后，已经是晚上的十二点之后了。那一次，冯烨哭了。不是因为害怕和恐惧，而是觉得很是委屈，他不明白为什么在学校里学到的所有东西都是说警察代表了正义和公证，警察叔叔都是和蔼可亲。而这一次的事情，彻底把这些东西从他的心里粉粹。

    再次被带出来之后，警察们已经知道了他们的一切信息，冯烨的同学已经被赶来的家长领走。很显然，他们家里已经出示了录像机的发票，证明了那东西本来就是人家自己的，而不是如那电器铺老板怀疑是偷来的。但，冯烨却仿佛是被遗忘了，没有人去关心他的存在。警察在知道了事实，也知道了他的年龄还不够十五岁之后，没有任何的歉意，也没有放他离开。冯烨当时不明白是为什么，等到长大之后，才想到，或许他们仅仅是不想承认自己的失误吧。

    最后，冯烨又被这群警察送去了冯烨所在那块片区的另一个派出所里。直到天亮，才被告知可以走了，回去之后，他感冒发烧，病了三天。假若不是刘辉，冯烨也不知道那几天他能不能撑得过去。要知道，那次的事件可是发生在冬天，整个晚上，他被拷在墙角的一根铁管之上，又冷又饿……

    而冯烨的第二次进入派出所的经历，不是意外，可以说是他自找的。

    那也已经过去几个年头了。那是他第一次工作，某天晚上，和几个工友一起出来简单吃了个便饭，吃饭的时候，大家都随意的把手机放在了餐桌上。吃完之后，几个人又一起在那家小餐馆的门口闲谈了几分钟，才准备离开，各回各家。

    也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哥们发现手机忘记拿了，就赶忙返回餐馆。却不料，刚才他们坐过的那张桌子上早已经空空如也。这一下，大家就不干了。要知道，这家餐馆规模很小，既没有包间，也没有遮断，就这么单独的一间，站在街道上就能把整个环境看得一清二楚。而他们从吃饭之前，到吃完站在餐馆门口闲聊的这段时间里，餐馆里并没有其他的客人，所以，除非是外星人或者是隐形人来了，否则手机绝对不可能就平白无故地失踪不见了。结果，店员全都否认有看见过手机。

    没有办法，最后只好报警了。

    不多时，警察来了之后，明白了前因后果之后，也做出了和他们一样的判断。警察也让那家饭店里的人拿出来就行了，又不是多大的事，拿出来就没事了。可同样的，没有任何人承认。交涉无果之后，警察也没有办法。可笑的是，最后，警察没有带走任何一名店员，反而是把报案的冯烨和几个同事一起带回了所里。

    当然，这里的派出所和十几年前的那一次，当然不是同一处。

    当时，众人都在气头上，也没有想太多，因为在大家看来，这件事本来就是再简单清楚明了不过的事了，大家还幻想着去所里把事情讲清楚，要不来多久就能找回自己的手机。却不想，事情的发展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

    在所里，众人被分开带去了不同的询问室，反复的让大家讲事情的经过。

    就这么一个事情，冯烨就被不同的警察，问了四遍，最后才在问询报告上签了字又按上了无数个红色的指印。

    看着那鲜红的指印，冯烨就觉得很是滑稽，本来自己这方就是受害者，退一万步讲，自己也只是一名证人，结果搞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样，这份证词怎么看怎么像是认罪书。

    到了这个时候，冯烨就以为事情总算可以结束了吧。

    却不料，事件再次来了个神转折，出乎了他的意料。

    审讯室的门再次被打开，又一个陌生的警察走了进来。他把手里的一摞文件放在了桌子上，冷冷的看着他。

    冯烨注意到了，那些文件也都是一份份盖着红色指印的问询笔录。但这个时候，他显然还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警察终于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要谎报丢失了手机？”

    纳尼？冯烨顿时就被这话给问得愣在了当场。

    警察冷笑道，“没话说了吧？你的同伙们都承认了。”说完，他就拍了拍桌子上的那些文件。

    冯烨虽然此时还有些晕乎，但也感觉出了不对劲，不管事情是不是他说的那样，但这个时候他也不想吃那种哑巴亏，要知道，丢手机的并不是他，而是他的那位同事。说起来，他也不记得那位同事是不是丢了手机，但是当时他就选择了相信。

    这里，冯烨当然也不是就相信了这位警察的话，而把自己的同事想得多么卑劣。他只是秉承着客观的事实来思考的。同时，也因为他曾经有过在派出所的那段难忘的经历，实在不想再次回味一番。更何况，他也才刚上班而已，和那几个同事也不是很熟悉，但假若那哥们真是玩了假，那自己岂不就傻逼了。

    因此，他再次客观的描述完之后，也承认了并不能确定手机是否是遗留在了那家餐馆。然后，他被要求重新把最后那句结论加在了询问笔录之后，再次按完了指印，才被放离开了。

    而这时已经是半夜两点了。

    第二天，他见到了那几个哥们。几个人聚拢说开了，冯烨才算是彻底搞明白了。

    很显然，最后所有人都是做出了类似冯烨补充的那句话，才被放离开了。就连那个丢失手机的哥们，也被迫承认了，记不清手机是不是有带出来之后，才从派出所里走了出来。而他出来的时候已经快要天亮了，本来他是不愿意承认的，换成谁也不愿意啊。他在对着冯烨几个人的时候，发誓赌咒说是手机真的在那家店里丢了，而事实上几个人当时虽然不记得最后有没有带走手机，但是进去吃饭的时候，他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却是大家都看见了的。冯烨对此也只能表示同情了，这哥们还真是够倒霉的。虽然他极度的不愿意妥协，但是人家警察不着急啊，不承认就接着审呗，大晚上的，他们值班也无聊，就当找乐子了，反正第二天七点，准时下班，有的是接班的同事继续跟你耗下去。

    话到了这份上，这哥们就挺不住了，他可不愿意为了一个手机，把自己的工作给耽误掉。话说，这年头找工作可不容易，单位可不管你是什么原因，无故旷工都是不能忍受的，假若你说了实话，被关派出所里了，那后果更糟。没办法，他也就只得认了这个哑巴亏。

    这一次，不同于冯烨多年前的那次经历，前一次他毕竟还小，而这时，他已经工作了，再加上‘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大家一合计，也都想明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其实这里也不是那么复杂。对于这种‘死无对证’、‘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情，警察们也没有办法分辨，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不想去深究。他们直接选择了这种办法，让报案人自己承认了事实有误，然后案子就算完美解决了。这样多好，大家都省事，不是吗？这年头，不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吗？再说了，在这样的小事上又弄不到什么油水。当然了，假如报案人的身份不同，比如某岛国的人丢失一辆自行车，即使不知道在哪里丢的，怎么丢的，结果没过几个小时就能在一个千万人口的城市里被找了回来。而这，就是现实。

    现实是最好的老师。这次的事情同样给冯烨上了一课，从此之后，他不再对警察抱有幻想，任何情形之下。因为，那毫无意义。你的天大的事情，对于别人来说，或许只是别人日常工作日志上可有可无的几行备注而已，于事无补。

    这些就是冯烨亲自经历的。两次进入派出所的经历，都是同样的不堪回首。

    那些书本里、电视上，对警察叔叔、警察同志们歌功颂德般的赞誉，早就已经被这些事实无情的击碎，冲进了马桶，永远找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