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捕蝉
开关冷冻室释放出的臭味正慢慢散去,王直百无聊赖的坐在楼梯的踏步上,翻看着警察身上搜出来的东西。 第一次杀人痛苦到选择性失忆。 第二次杀人恐惧到嚎啕大哭,吐得撕心裂肺。 第三次杀人还是恶心,但已经吐不出来,可心里还是很不安。 到第十次,第二十次,心里仍然不好受,可已经开始漠然接受,觉得理所当然了。 这也许是成长,也可以说是堕落。但王直明白自己已经渐渐蜕变成一个老练的吸血鬼。原有的世界已经崩塌,这个用鲜血重新堆砌起来的新世界是什么样子,他还不知道答案。吸血鬼本身充满了神秘和魔力,无法用他已知的世界去解释。 吸血鬼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生命?那个血翡翠是什么?这个世界还有其他怪物吗? 神智清醒的时候,他一直在反复的思考着这些问题。 那些小说电影里关于吸血鬼的描述是不是对的?我还能做些什么?大蒜圣水和十字架是不是吸血鬼的克星?到底有没有教廷,有没有修真者?有没有狼人? 最关键的问题是——还有没有其他吸血鬼? 茫然恐惧孤独,让他忽然开始渴求同伴。 为什么我会变成吸血鬼?为什么没有人来引导我,告诉我吸血鬼的秘密?为什么我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意志? 有太多的为什么充斥在他的脑海,让他变得更加茫然和暴躁。 杀人的愧疚随之越发淡薄。 我可以把别人变成吸血鬼么? 有一天,这个念头忽然出现在他脑海里,几乎让他无法自拔。 妻子女儿,她们是如此的爱我,把她们变成和我一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他对自己说。 可是他随即记起自己的那些痛苦,难道仅仅是因为自己对同伴的渴求就把她们也拉入这样的深渊么?他想象着女儿小小的身体趴在尸体上吮吸,然后满脸鲜血转过来冲他笑着的场景,恐惧得大叫起来。 “不,不行!!” 但这样的念头却如同幽灵一样总会不断重复出现,在他脑海里纠结着,让他痛苦不堪。 离开家的时候,他不是没有想过留下一封信。可是,他却想不出自己可以写什么。 撒谎出差是不可能的,他的电话打不通,单位一定早就打过电话给李宓。那么多天没上班,到现在开除他的手续说不定都办好了。 那他可以说什么呢? 对不起,我很爱你们,但是我变成了吸血鬼。为了你们我只有离开。 这样的信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那编一个离开的借口呢? 对不起,我厌倦了现在的生活,决定离开你们去寻找自己的梦想。 女儿会恨他一辈子,妻子会一直自责,希望明白自己是哪里做错。 这样会毁了她们未来的生活。 于是他选择什么也不说,悄悄的离开。 什么也不说,等于说了很多,也等于给出了无穷的可能性。 一开始的时候可能会让她们更痛苦,更伤心,但经过一段时间,她们总会找到能安慰自己的理由,开始新的生活。 王直是这样想的,而且这也给他留下了希望。 也许有一天他将学会控制自己,掩藏自己,让自己能够像一个正常人那样生活。到那个时候,他一定能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恳求她们的原谅,让一切回到原点。 他这样希望着。 警察的名字叫李卫国,身份证上写着1956年出生在本地。从钱夹的照片上看,他有一个长相普通的妻子,一个叛逆的女儿。他的收入可能不多,因为他的钱包里只有三百多块钱,也没什么信用卡会员卡之类的。他的衣服看上去已经穿了好几年,白色衬衫上有了很多洗不掉的污渍。衬衫胸口的口袋里放着一张用保鲜膜包好,折得整整齐齐的报纸。 王直看了一遍里面的标题,发现那是三年前k市日报评选k市好人的报道。 李卫国是里面唯一一个公务员。 “平凡岗位上的英雄,‘反扒能手’李卫国” 王直没敢细看里面的内容,他害怕自己会痛恨自己,又再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他为什么会带着这张报纸?王直看着照片上他有些木讷的表情,猜想他应该不是那种到处炫耀的人。 也许这是他一生中唯一值得骄傲的事情。也许这是他面对越来越疯狂浮躁的社会,坚持做一个普通好人的动力。 王直想象着这样的画面:一个逐渐年老的底层片警,在四下无人时偷偷拿出这份报纸,重新阅读那上面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字句,脸上露出欣慰自豪的笑容,然后他小心翼翼的把它折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继续往前方走去…… 他的口袋里有打火机,于是把它掏了出来。 报纸一点点化为灰烬,然后一阵风吹来,碎裂成许多片,飞得无影无踪。 “你人呢?”王直有些恼火的问。就算他是普通人,连续两天晚上被放鸽子也会生气。 何况他此时并不是人。 “马上就到。”那个男人在电话里似乎有点幸灾乐祸,这让王直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打错电话,然后被人狠狠涮了一把。 好吧。等到11点,然后去找其他猎物,他对自己说。 广场上已经没什么人了。昏暗的灯光下,王直拿出一台多普达手机上网看起新闻来。 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新闻,那天医院发生的事情果然没有出现,甚至连以曝光闻名的网络都没有出现只言片语,这让他实在有些惊讶。 其他的东西都很无聊,对于一个吸血鬼来说,除了可能涉及自己的凶杀车祸以外,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吸引到他了。以前他很喜欢看体育新闻和娱乐报道,但现在那些东西看上去很无聊,离他太过于遥远了。 屏幕上方的电池符号闪了几下,提醒他充电,他叹了一口气,关掉屏幕抬起头来。 又要扔掉么? 他有些不确定。 这款手机他很中意,可是厂房里没有电源,没办法充电,所以他只能不断更换着使用受害者的手机。 说来说去,还是得要搞辆车子,有车好歹能用车充。 甚至还能用电脑。 以前他可以说是个标准网虫,离开网络那么多天,他怀念的有些急切了。 李宓也是一个网虫,她很喜欢写博客,常常会把得意的照片贴到网络上,也会和网络上的陌生人分享自己的快乐和悲伤。她一直以为王直不知道,但其实王直早就专门注册了账号,每天去她的空间留言。他们还成了网络上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这么多天没有上网,不知道她会不会写了什么? 他不能用丈夫的身份去安慰她,可他能不能用一个网友的身份去安慰她? 他呆呆的出了会儿神,然后又低头看着手机。正当他准备把李卫国的旧手机拿出来换卡时,有个人走到了他面前。 “你买车么?” 声音很熟悉,他抬起头。那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穿着件灰黑色的T恤,蓝色的牛仔裤,看上去很精悍。这个人他有印象,昨晚和今晚在他面前走来走去好几次。 “是我。”他恼怒的回答。“昨天怎么回事?耍我?” “不好意思,做这种生意,怎么小心也不为过。”那个男人笑笑的说。“不过你放心,货绝对是好货。” “最好是!”他站了起来。“去哪里看货?” “钱呢?”那个男人问。 王直笑了起来。“你以为我是傻瓜啊?等看好了货,我带你去柜员机转账。” 男人开着辆6成新的蓝鸟轿车,车上还有两个人,一直虎视眈眈的盯着王直。车子在街上兜了好几个圈子,终于上了二环高架,最后到了西郊的一个小修理厂。 “就是这里。”那个男人率先下了车,有人已经关上了修理厂的大门。王直听了一下,房间里还有3个人,一共7个。 “车呢?”他冲那个男人问道。一个女人抱着手从修理厂二楼的办公室走出来,他想那一定是接电话的女人。 “都在这里,你自己选。”男人示意一个手下打开了车间的卷帘门,里面密密麻麻的都是车子,有新有旧,王直还看到好几辆高档轿车。 一个混混样子的年轻人用大号手电筒照着右边的一个角。“三菱车都在那边。” 王直点点头,和他们走了过去。 车况比想象中还要好些,王直从3辆老三菱越野里挑了一辆,让人替他上牌照。车上原有的牌照已经被摘掉了,看不出来历。 “不会有什么麻烦吧?”他和那个男人并排站着,谢绝了他递过来的烟。 “你看看我们的规模!”男人很自豪的说。“一年要出去百多辆车,还没听过有麻烦的。要有,也是你运气特别不好,和牌照一样的车停在一起了。” 另一个人拿着行车证走过来递给他。“你看看做工,和真的没什么差别!” 王直随意的翻了翻,感觉确实看不出问题,于是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们这里留不留底,会不会被查出来。” “留什么底!”一个50多岁的男人回答说。“我们都是全手工,全手工知道么?就这独一份!做好就毁了版子,要你1万不冤你吧?” “不冤。”王直点点头。 等牌照上好,车子开到院子里,那个男人又叫人从房间里抱出来一大堆纸盒子。 “你不是还要刀么?看你也是个爽快人,刀我送你了,不另收钱!你随便挑一把。” “哦?那谢谢了。”王直微笑了起来,那个男人忽然有点毛骨悚然。 “等会儿我就只杀你,不吃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