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节 审判
基地上层一片混乱，往日维持秩序的内卫几乎都已经脱离了自己的岗位，这让场面嘈杂不堪。 李明峰和林川跑出房间，便看到曾羽带着三四个内卫正把一个人往这边拖。 “不是我！不是我！”那个男人拼命挣扎着，但却被曾羽他们死死地按在地上。他看上去大约三十来岁，身体瘦的像一根竹竿，脸上身上到处都是新鲜的脚印，一只眼睛乌青着。 “都退回自己的岗位去！”李明峰首先对内卫们叫道，越来越多的人正往这边挤，如果处理不慎，很可能造成踩踏事故，他首先想到的不是搞清楚事情的来由，而是恢复秩序。 林川也在一旁帮着把人劝走，几分钟后，虽然周围依旧围满了人，但人们的热情多多少少平息了一些。 “发生了什么事？”李明峰皱着眉头问道，他对曾羽这种总是把事情闹大的个性越来越无奈。 “他是一个贼！”曾羽也终于冷静了一些，他对林川和李明峰说道。 “不是我！不是我的！”那个男人又开始挣扎，曾羽毫不犹豫地踢了他一脚，他的身子像虾一样弓了起来，再也没有了争辩的能力。 “这个人是四天前来到基地的，被安排住在东面那条走廊上。”曾羽介绍道。“刚刚我们开始按照李哥的要求组织人手调整住所，他用被子裹了六七个罐头想浑水摸鱼，被我们发现了！” 他把一条旧棉被从背后提过来，放在男子面前，被套的一个角撕开了，里面露出了铁皮罐头特有的金属光泽。曾羽把棉被提起来用力抖动着，从被套里滚出了七个沙丁鱼罐头。 围观的人群一下子喧哗了起来，上层居住的多半是老人，他们几乎没有经历过饥饿，但这样的补给对于他们来说也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奢侈品，这让他们马上愤怒了起来。 “新来的都是贼！”很快就有人叫了出来。“我们的东西都被他们偷光了！” “打死他！”“把他们赶出去！”马上有人开始附和，并且叫出了更加过分的话。 不是一两个人在叫，这样的声音几乎来自每一个方向，好不容易才平息的人群又开始推挤起来。 林川皱起了眉头，他知道基地里存在严重的对立，但不知道情况已经这么严重。 “先把人关起来，把人都劝回去！”他马上对李明峰说道。 曾羽还在洋洋自得地看着周围的群众，李明峰从背后扇了他一巴掌。“看你又惹些什么事出来！快把人关起来！”他生气地说道。 “关哪儿？”曾羽有些委屈地摸着后脑勺问道。 “先关到我的房间去，把门关起来，找人守着他。”林川答道。“把人都劝回去，然后把管理层都找来开会！” 混乱直到半个小时后才渐渐平息下来，新人和老人之间又爆发了几次斗殴，这还是林川第一次看到基地里存在这样严重的冲突，他愤怒地把打架的人分开，把他们重重地抛在地板上。 “想打架是吗？”他对他们说道。“都冲我来！来啊！” 人们畏缩了起来，再冲动的人也不可能向林川挑战，他们慢慢地分开了。 但当林川满怀愤怒走回会议室时，还是有许多人等在那里，希望能看到一个“公正”的判决。 “你可不能再包庇他们了！你看看他们都是什么货色！”有人对林川大声喊道，他铁青着脸，一句话也不说地走进了会议室。 “大家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吧？”李明峰开门见山地问道。 大部分人都点了点头，但还有诸如鲁广平陈剑这样一直在下层忙碌着的人茫然地摇着头，于是李明峰让曾羽又把事情说了一遍。 刘斌和其他几个新人代表咬着嘴皮一句话也不说，而冷素安等人照例是面无表情地坐在角落里。 没有人怀疑事情的真实性，曾羽虽然有时做事情很浑，但并不是会栽赃嫁祸别人的那种人。更重要的是，食物被盗的事情一直都在发生，内卫也经常能够找到被人偷偷丢弃的空罐头或是包装袋，曾羽一直试图抓出一个典型来震慑其他人，今天终于发生这样的事，早就在大家的预料之中。 “这个人有罪，这一点大家有意见吗？”李明峰问道。 没有人答话。 因为偷了七个罐头而被判有罪，在末日前或许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样的失窃金额失主甚至不太可能会去报警，而警察也绝对不会因此立案调查。 但在末世之中，这样的数量甚至已经说得上是“巨额”“数字特别巨大”，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被人忽视。 新人们讲述的故事中，因为随身携带一个疑似罐头的物体而被人抢劫杀害的事情数不胜数。 有人看了看林川，他的脸色很难看，但却没有明显的倾向性，这让准备投机的人暂时只能继续观望。 “那我们可以直接讨论下一个议题，该怎么处置他？”李明峰问道。 依旧是一片寂静。 “这样的事情很多吗？”进入会议室后，林川第一次开口问道。“为什么外面的人反应那么强烈？” 鲁广平看了看李明峰，点了点头。“这段时间被盗的食物确实很多，但没有证据显示都是新人干的。” “除了他们还有谁？”曾羽问道。“在他们进来之前，根本就很少发生这样的事情。” “你只抓到这一个，根本就不能这么轻易下结论。”刘斌马上就说道。“发生盗窃的地方并不只是有新人住着，很多老人也住在那些地方，除非你找到证据，否则谁的嫌疑都是一样大。” “你当然会这么说。”曾羽哼了一声，在林川面前他还算能控制自己。“你自己就是个新人。” “别吵了！”李明峰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在林川面前发生这样的事情让他觉得很难堪，这让他觉得一切都已经不在自己的控制中。“这个人是哪个部门的？他的组长是谁？” 管理层的新人中有一个人举了手，被抓住的这个人叫项春，是他分管下的一名幸存者，因为没有任何有用的技能，他暂时还没有分到任何一个部门，只是分配到了所居住的那条走廊，由一名老人作为组长负责带领他们。 那名组长很快被找来，在他的叙述中，项春的手脚确实不干净，分配到这个小组不到一天，就偷摸了另一个组的毛巾肥皂和剃须刀，为此他还被人扇了几个耳光。 “我狠狠骂了他一顿，他当时也答应再也不偷了，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偷的罐头，我也没看到他吃啊。”组长愁眉苦脸的说道。“他有手有脚的，我也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盯着他啊！” 组长被打发回去，会议室里的人不得不继续讨论对于他的处置方案。 杀了他吗？ 姑且不说这肯定会引来林川的反对，在座的人也真心不会为了七个罐头而决定让一个活生生的人去死。食物紧张是事实，但林川一次外出至少能带回上百个这样的罐头，这让每个人心中量刑的标准多少有些松动。 但不重处也是不可能的，即使是身为新人的刘斌也没有奢望这件事能够轻轻放过。作为被抓住的第一个窃贼，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件事的结果，如果不能给出一个严厉的惩罚，这样的事情将会无法控制。 “发现了其他类似的事件吗？”王启年问道。 “找到了不少被藏起来的食物，但都被遗弃了，应该是知道了他的事情以后干的。”周涛答道。 “那至少暂时吓住他们了。”王启年低声说道。 他和周涛的对答让大家明白，当前必须做出的审判变得更加重要，处置得当的话，也许盗窃的事情从今天开始就会大幅减少。 “鞭刑吧？”刘斌为难地第一个提出了建议。“当众鞭打他。” “不行。”梁瑾马上表示反对，人们以为她会说出人道主义之类的理由，但她给出的理由却更让人信服。“打少了根本不起作用，打重了我们医疗部门要不要救他？如果发生了感染或者是并发症要不要抢救？如果不救，跟判死刑有什么区别？医护人员的工作量已经很大了，别再给我们找麻烦了。” “那就把他绑在上下楼的楼梯那儿，让每个人都看到他。”刘斌再次提议道。 “绑多少天？怎么绑？堵不堵嘴？给不给东西吃？让不让上厕所？”王启年表示反对。“你又不可能每天派人去折磨他，这样的刑量太轻了。” “强制劳动？” “太轻了，现在根本就没有什么重活要干。” “关禁闭。” “哪儿还有空房间？要有空房间也轮不到让他享受。” 会议室里又安静了下来。 狭窄的地下空间里，能够采用的措施实在是有限。在这样的世界里，杀一个人很简单，但要重处一个人却成了一个难题。 “流放吧？”冷素安突然说道。 人们都看着他，长久以来大家都习惯了他在一边当吉祥物，没有人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提出建议。 而他则看着林川，李明峰已经不会给他任何机会，他能够指望的只有林川。 这会是一个重新掌控局势的机会吗？ 他看着林川的表情，小心但坚定地说道：“基地的规则在每一个人进来的时候都有专人宣传，任何人都知道。我们明确告诉过他们，违反规则的人将面临什么样的惩罚——罚饭关禁闭要么就逐出基地。现在的情况是，因为前段时间管理的混乱，基地里已经开始失控，我们必须树一个标杆，重新把内卫的权威树立起来，重新让人们敬畏规则。要达成这样的目的，罚饭太轻，关禁闭没条件而且也不够震撼，只有驱逐他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这样和让他死有什么区别？”刘斌马上反对道。“每个人都清楚一个人在外面活不了，把他赶出去，和杀了他有什么区别？” “他很可能会死，但也有活下来的希望，总比直接杀了他要强。”冷素安看着林川说道。“乱世需用重典，只有让每个人都清楚做错事所要付出的代价，才能把这样的混乱局面终止。一时心软只会让犯错的人越来越多，最终让整个基地都被混乱毁掉。” 林川抬起了头。 冷素安对着他点了点头，又缩回到自己的角落里。他的目的已经达到，这个人会被如何处置他并不关心，他只在意林川的态度，而很明显，林川对现状并不满意。他已经成功地说出了问题的根源是管理上的混乱，也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林川会如何决定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让林川知道他是能够解决问题的人。 李明峰愤怒地看着他，但冷素安从始至终都没有看他一眼。 “我同意。”曾羽说道。冷素安的话很对他的胃口，的确是应该把内卫的权威树立起来了。 “同意。”“只能这样了。”越来越多的人低声说道。 只有刘斌仍在低声说着。“这和杀了他没什么区别……” 在座的人里，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一个人面对末世的恐怖，他会付出任何代价去逃开那种孤独和绝望。 “那就把他驱逐出去。”林川最终点了点头。他看到大部分人都在他说出这句话后放松了，只有刘斌的眼里露出了兔死狐悲的哀伤。 林川从城市的废墟里救回来八百多人，很清楚外面的世界对这些人来说意味着什么，这样的惩罚比任何其他办法都更能让他们恐惧。 但那个人不会死，林川在心底对自己说道。 只要他能够在洞口附近坚持几个小时，等到事态平息，林川就借外出寻找物资的机会把他送到周山群岛去。 携带一个人行动对他来说并不算很困难，他至少能够把他送到断桥的对面去，让他自己去面对周山群岛未知的生活和命运。 他不会再回到这里，对于剩下的人来说他等于是已经死了。 “给他十天的食物和水，然后驱逐出去。”他再一次说道，并且为自己找到了两全的解决方法而感到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