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童兵的杂念
警方要收集多少证据才能对嫌疑人提起公诉?这一点,军人出生的童兵自然没有乔蕾内行,若连她都无法指控余有田,便只能接受证据不足的现实。证据是要人去找的,在撬不开余有田嘴巴的情况下,监控他的行为,从中分析出证据所在,无疑是一种很有效的办法。然而想要跟踪一名“乾坤境”的内功武者,除了身着影铁甲的童兵之外,乔蕾身边并无第二人可以做到。 “后天,你会和孟筱翎一同参加烂牙的葬礼,我会请钱枫荷在四区露一个面。当然,她需要穿着你的影铁甲,所以你必须事先告知我用法。”乔蕾似乎早已安排好了计划,用从容的语速说明着之后续数日的安排:“大后天是余有田的调查截止日期,我们会按照规定在中午12点将他从四分局释放。” 这些时间与地点的情报,转化为一条条烙印般的记忆,印刻在童兵的头脑中。不仅如此,他还将情报之间的共通性提炼而出,作出了新的判断。 “余有田的内功修为比我高,他可以通过气机的散步,搜索出对他带有敌意或注意力的人。想要无声无息地跟踪他,我必定影铁甲的协助。影铁的装甲有一种特殊的隔断功能。我想,它对内功武者也可以做到气机隔断。”童兵简单解释了一下武学相关的常识,随后分析道:“可是,如果钱医生穿着影铁甲在四区露面,那么第二天那里一定会出现很多巡逻警力。” 乔蕾秀眉微蹙:“你是想说,影铁甲可以避开余有田的气机搜索,但很容易被巡逻警力发现。” “影铁甲并没有光学迷彩能力,用rou眼很容易就可以观察到。”童兵取出影铁墨镜,指着它道:“余有田释放的时间是中午12点,而要跟踪他,我就必须进入布满巡警的四区。如果没有车辆的协助,我穿着影铁很容易被目击。” 听到童兵的解释,乔蕾抬起姣好的下巴,轻蔑的目光投向虚空处,仿佛藐视着他提出的这个难题。 “希望我猜错了。”童兵望着她的眼神道:“看起来你好像在怪我没有提前告诉你这些。” “并不是这个意思。”乔蕾神情丝毫未变:“我们双方都有不可以透露的底牌,但是因为合作的关系,现在不得不交换一部分情报。这些情报什么时候说出来,说出多少,都应该由你我自行判断,另一方没有质疑的资格。” 她的情绪从来都是那么稳定,看着她漠然的目光,童兵甚至怀疑,世上几乎已经没有任何变数,可以令乔蕾的心绪有所波动了。面对这种冷静,童兵忽然有一种极为矛盾的心绪。作为合作对象——抑或作为战友来说——童兵非常赞赏这种心态,指挥者始终保持心如止水,才会做出正确的判断;但从内心深处而言,童兵却更希望看到这座冰山裂开,露出内里属于凡人的情感炽流。 就在童兵稍有分神时,乔蕾已订好了方案:“现在我调任到二分局,按照专案专办政策,余有田可以转到二区扣押。这样你跟踪他的难度便减少了。” 甩开心中那种矛盾心绪,童兵试着用心中的理智继续这段对话:“这样应该帮得上忙,不过,我也需要你这边交换一些情报给我。比如要我跟踪他的目的。”正视着乔蕾那看透一切的眼神,他严肃道:“让我知道整个任务的目的,那样在实际过程中,我才会做出正确的临场应变。那种听令行事的傀儡,我童兵不想当。” “跟你合作,比想象中稍微麻烦一点。”乔蕾回答:“我应该说过,追查莲州杀人案的原因,有一个人知道就够了。” “我并没有想要追究这么深。”童兵用同样的话回敬道:“有关余有田和莲州杀人案的情报,你想说出多少,由你判断。” 在A1和枪战案两件事上,乔蕾已经主动为他承担了太多。比起感谢来,童兵赶到更多的是隐忧。世上从未有无缘无故的协助,虽然他急需乔蕾的能力,但是乔蕾过分的协助,反而令童兵心中留下了一座警钟。如果他不尽快用莲州杀人案的真凶来偿还,这份人情将会成为沉重的枷锁,或许在将来,这副枷锁会挟制着童兵走向一条他不愿前往的道路。 另一边,乔蕾陷入了沉默。童兵稍微松了口气,这种沉默意味着她不会断然拒绝,转而在思考情报透露的尺度。至于她之后能说出多少,童兵并未抱太大希望,但他只有一个底线,那就是知道整件事的性质。他要知道莲州杀人案的这条追查之路,会不会违背自己的本意。 良久,乔蕾看了一眼手表,起身走向门外:“现在时间不够,我会在行动之前,再抽时间和你沟通。” 童兵没有再提出异议,跟着乔蕾回到了验尸现场。 褚继峰的骨骼检测似乎已经完成,正在一旁翻看着验尸报告,现在尸身旁坐着的,正是钱枫荷。 不用凳子,钱枫荷盘坐在尸体边,数条银丝从她的衣袖内伸出,将尸身腰、喉、肘、膝等部位捆缚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局部木乃伊的形态。她双手掌心向天平摊于膝,五指不时微微颤抖。通过银丝,这微弱的震波进入躯体,没入骨骼百骸之中。被紫红色灯光照着,钱枫荷原本不惹凡尘的仙灵身姿竟带上了三分诡异妖冶,加上她奇怪的相骨手法,引来了林启成和一众法医的绝对注目。 整个实验室内,除了教她医术的褚继峰之外,几乎所有的警员都瞪大眼睛看着钱枫荷奇异的手段,连乔蕾和童兵回到现场都无人留意。 童兵本就是练武之人,对这门“烟雨问丝手”也有所了解,更何况也曾经见识过几次,自然不会大惊小怪。 乔蕾竟也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也不管会不会影响到钱枫荷,径自走到拿起一个热水瓶,替褚继峰续了半杯茶:“褚主任辛苦了。” “哦,大乔科长客气了。” 将褚继峰抬头接茶的神态都看在眼中,乔蕾这才往桌上一靠,看着那边闭目cao丝的钱枫荷道:“钱医生的这种检测手法,还真是少见,真的是名师出高徒。” “大乔科长误会了,我只是教她一些西医,至于她从小练的华夏传统武学,我可不敢居功啊。”褚继峰实事求是道。 乔蕾仿佛早就知道他会这么回答,又问道:“这应该就是褚主任去年提出的以武入医了,我个人非常支持您这样的理论。现在是和平时期,武学这种技术,过度发扬难免影响治安,不过要是把武功用在医学上,就两全其美了。” “真是后浪推前浪,大乔科长这么年轻,眼光就这么宏观了。”褚继峰似乎不吝惜他的赞誉:“我可是一点没有想到治安的问题啊,只要用华夏武学多研究出几种疑难杂症的治疗方法,我就能给校长一个交代了。”
“说到武学,我在外地的时候听过一种挺厉害的武功。”乔蕾装作闲聊时,简直与普通年轻女子无异,一副好奇心过剩的模样:“这种武功,能空手形成钻头,将人的躯干钻穿。” “她把莲州杀人案凶手所用的武功告诉褚老做什么?”在一旁听着的童兵心中犯疑:“就算褚老与枫荷是师徒,也不代表他会听说这种凶残的武功。不,就算枫荷本人,也不太可能知道。” 或许在遥远的年代,一门内功的名字和特色会被口口相传,变的脍炙人口。但是现代武学没落,更何况传媒也有很多限制,绝大多数华夏国民连内功的正确名字都不知道。而钱枫荷这样的世家弟子,也很可能只会本家族的武功,对其他武学所知有限。 果然,褚继峰才思索片刻,便很肯定地摇头:“这么凶残的事情,我从没听枫荷提过,她那边也快结束了,等一会儿空下来,你可以跟她打听打听。” 褚继峰正说着,那边钱枫荷恰巧结束了相骨。她双袖一收,只见无数银丝抽离尸体,仿佛烟花绽放时的镜头倒转一般,化作几蓬银光缩回了她的袖口之中。她起身直立,并没有什么夸张的动作,却见衣摆飘诀,发梢微浮,简直像从云朵中站起一样。任何人看着她,心中绝对生不起一丝“她衣服在地上碰脏过”的念头。 乔蕾的神情依然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确保自己说话的声音也能被钱枫荷听见,继续装作闲聊:“其实,外地的事情倒不急。还有一件和武功有关的事情,就发生在东海。有一个影铁人的,最近在网上很红,不知您和钱医生听说过没有,这个人浑身披着盔甲、力大无比,会不会也是武功造成的?” 钱枫荷果然听到了她的话,她淡眉一蹙,向童兵投去一瞥。 童兵这时才会意,原来乔蕾装着和褚继峰闲聊,实际是在威胁钱枫荷。刚才那番话,无非是在提醒钱枫荷:那晚郑南寿追查的影铁人就是童兵,你那时包庇童兵,已经有把柄在警方手里。此刻钱枫荷恐怕正在挣扎选择,究竟是不顾童兵和自身安危,与乔蕾翻脸决裂;或是受她钳制,完成她的要求,以求息事宁人。 “枫荷虽然是一个武者,内心更偏向一个医者,能够安分地留在医院里治病救人,恐怕是她唯一感兴趣的事情。这种性格在心理学上偏向软弱,应该会很容易受到大乔的胁迫吧。”最后,轮到童兵做尸检了,然而他此刻却不禁思考着另一个问题:“如果枫荷答应了大乔的条件,哪一个理由会是主因?是为了避免犯罪……还是为了保护我?” 童兵忽然发现,他很想立刻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想死的话,带着杂念上战场是最快的方法。童兵,你放在她们身上的心思,太多了。”望着眼前正在无形对峙冰玉双姝,一股军事本能中涌出的清流冲淡了童兵的感情波动,他牙关一咬,便重新回到了平静淡漠的状态。不论乔蕾或钱枫荷,她们任何人的身影都被强制的、迅速的驱除出童兵的思维。 利落地带上橡胶手套,童兵集中精神地检测起骨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