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穿过表象
“古人练武一为强身健体,二为自保求生,至于后来的‘锄强扶弱’,已是收了我们华夏古文化的影响,不再是武学根本的目的。”仍保持着盘坐的姿势,平日少言寡语的钱枫荷说教起来竟也会滔滔不绝:“但是真要强身健体、自保求生,现代的华夏武学,乃至国外的所谓格斗技巧,是舍本逐末的。古人云:武学内修为本,外招为末。不知师弟对这句话作何解释。” 说道这里,钱枫荷睁眼一问,仿佛这个问题的答案,关系到她是否愿意继续说下去。 虽然实战中有必胜钱枫荷的把握,但在内功境界的问题上,和这位师姐相比童兵的确是行外人。面对钱枫荷的问题,童兵收起了一贯的淡然,以对待褚继峰的郑重态度回答到:“应该是指,外功招式练得再高,也只能暂时取得优势,内功境界的提升才是根本的实力增长吧。” 倒不是童兵刻意恭维,在和余有田的一战中,童兵胜得心有余悸。以炽光弹、麻醉_枪获胜,只是一时取巧罢了,此次余有田被释放,若童兵再与他对上,这套把戏便不管用了。 果然,钱枫荷一针见血地指出:“不错,就说之前那位余有田先生,你与他交手,虽是胜了,但胜在机巧之上,并非是你真的强过了他。强健的肢体,终会因衰老而不再有力;刁钻的招式,也会因被对手获悉而失去优势。你若同余先生连战十场,一开始或可胜得2、3次,却终究会连连败退。” 这与童兵在部队里所教的截然相反。作为一名特种兵,面对的敌人通常都是敌国精锐或凶暴罪犯。即使双方都未配枪,仍然是一照面必分生死,哪还留有再战的机会?所以自然不需要讲究“真正境界”,不管取巧还是运气,总之杀掉敌人就行。 “以我浅见,若要精进修为,除勤学苦练之外,还需化繁为简。”钱枫荷指着童兵腰后,那里正是存储一些小型炸药的所在:“将这些取巧之物彻底忘却,心中不存依赖外道之念,方能全心全意提升境界。” “不要依赖武器吗……”童兵摸了摸腰后的隐蔽战术袋:“这种心态就是提高内功境界的第一步吗?” “不仅是兵刃暗器,连那些繁复花哨的招式也不可自恃。”钱枫荷说话时始终侧对着童兵,却仿佛将他心中念头一览无余:“观你神色,似乎对你而言,要做到这点并不容易。” “你知道吗?刚当兵的时候,连长跟我说‘少踏吗给我省子弹’……” 钱枫荷薄唇一抿:“粗鄙。” “呃……我们连长原话就是这么说的……”童兵揉了揉下唇,重新模仿道:“‘不要给我省子弹,能用子弹打死就别拼刺刀,能拼刺刀就别动拳头,就算抓块石头在手里,也比空手好。’” 整句听完,钱枫荷的表情恢复了原先的恬静:“军中作战的自有道理,只是你问的是如何提升内功境界,却不是如何才能杀得了人。” “是啊,那时候我们部队驻屯在国境线,每天面对的,不是烟草庄园里的私兵,就是欧盟米国聘来的雇佣军。只要有一个迟疑的念头,现在就住进烈士陵园了。”童兵叹了口气:“当了8年兵,玩了8年枪,虽然内功基础没丢,但小时候顿悟的感觉,反而很难找回来了。” 他松下挺直的背脊,难得用一种放松的姿势靠在沙发背上,后脑紧贴着靠垫曲线,让头部微微仰起,视线透过空无一物的天花板,不知延伸到了何处。 “八仙过海,各有神通,每个人都有擅长之事。你的内功虽只有先天境界,却也有自己的长处,又何必强行学我。” “因为明天的任务,以我现在的修为,恐怕没什么胜算。”童兵解释道:“大乔要我跟踪余有田,真要动起了手,任务已经算失败了。我与他境界相差太多,我的气机他一捉便准……” 说到这里,童兵神色略带沉重,伸手轻轻拍了拍上衣口袋,那里装着含有未知隐患的影铁墨镜。 “实在不行,也只能再依靠它了。” ———— 童兵从不是一个狡诈的人,虽然面对敌人时,他总会优先考虑策略而非蛮力,但是认识童教官的战友,都会将他分到“真诚”一类人中去。在以往的任务中,不论局势再如何恶劣,童兵也从不会利用战友去达成目的,在任务分配时,他每次所选也都是最间距的一环。就像这次,如果他早知道影铁甲存在这种缺陷,只怕绝不会答应由钱枫荷穿戴战甲来演这场戏。 正是这种真诚,让以往的战友对他这位教官始终心存敬意,也让众多新战友陆陆续续加入了他的阵营。不论是通过刘家龙认识的大小乔姐妹,抑或他自己发掘的殷茹男、钱枫荷等人,都是各自掌握一门绝技的特殊人才。 但是,光有这些力量仍然不够。 这并非透过织命力而预测的结论,只是一个始终堵在童兵心中的念头。自从他回到东海以来,不论他如何行动,背后似乎总跟着只甩不掉的黑手,这只手时而毁去童兵精心布置的迷魂阵,时而握住尖刀刺向某一位同伴。自从被A1设计陷害回到东海以来,童兵面前至今仍是迷雾一团,A1的真身在雾中隐藏着,连一丝破绽都抓不到。不但如此,在这只黑手的作弄下,童兵转移A1注意力的计划非但没有成功,还成为了东海警方留意的目标,比原先的处境更倒退了一步。 “庄杰的死,还有这次货车的爆炸,同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两次,我并不觉得是巧合。” 这既是童兵得出的结论,也是他再次遇到乔蕾后的第一句话。 在确认陈帅手术后情况良好之后,童兵立刻赶回了小诊所,果不其然,乔蕾早已在办公室中坐等。童兵的话单刀直入,没有任何保留或修饰:“既然不是巧合,那只有一个合理解释:这一阵,我们的一举一动恐怕都已经被监视了。” 乔蕾高昂着玉颈,几乎不带感情的眼神通过高挺的小鼻尖望向童兵:“说下去。” “今天中午的货车爆炸,证明我们计划的时间地点都已经被窃听了。”童兵学着乔蕾的样子来回走动:“殷茹男对赃物了如指掌;小乔也事先检查过货车,所以货车本身和内储货品都不可能被提前安放炸弹。” 说到这,童兵刻意一顿,等待着乔蕾的回应,但她示意童兵继续。她这个习惯童兵已慢慢熟悉了,两人碰头时,早已成竹在胸的乔蕾反而不喜欢先开口,往往都是让童兵先说。仿佛老师在公布答案前,总会先考一考学生。
“毕竟她只喜欢和聪明人合作。”想到这一点,童兵将思维集中起来,继续阐述回来路上得出的结论:“能让车辆发生爆炸,就必须在油箱上做文章。既然不是事先安放的炸弹,那么只要在现场进行物理引爆。说通俗点,就是开枪击中油箱。” “但是二桠并未听见枪声。”乔蕾毫不留情地反驳道。 她手中扔握着一个文件袋——童兵相信整件事故的调查结论已经装在里面——背靠在书桌的桌沿上,脸上神色一如往常的冷淡。 “丝毫看不出挫败感,至少从表情上看,计划的失败对她没有产生任何影响。是因为事不关己的缘故吗?”不断分析着乔蕾的表情,童兵继续讲解道:“枪械消音技术现在已经非常普及,想要遮掩枪声不难;因为大火和爆炸的关系,现场勘察应该难度很大,就算灭了火,想要在一堆焦黑的残骸里找到弹孔,也等于_大海捞针;而如果使用干冰弹的话,现场连残余弹头都不会被找到。” 似乎并未察觉到自身的动作语气同乔蕾极为相似,童兵又伸出三根手指:“枪声、弹孔、弹头,三条线索全部消失。如果我是要在暗自破坏计划的人,我一定会选择狙击引爆油箱。” 下巴一点,乔蕾用这个极细微的姿势代替了点头,反驳的声音却再次响起:“如果这个人真在为A1做事,用狙击引爆油箱,无疑是个愚蠢的选择。” “不,不是事不关己……她恐怕已经想好该怎么反制了。”虽然乔蕾的神情无懈可击,但童兵仍然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诡异的怒气,这感觉仿佛是一只被入侵地盘的母龙,正在甩动尾巴鞭挞着地面,带抹冷笑思考着如何料理那可怜的入侵者。 “那么你的意思是……”确定了这一点,童兵用一句反问将话语权交给了乔蕾:“还有更好的办法引爆货车吗?” “当然没有。”不知是失去了考校童兵的兴致,还是的确被那只背后黑手引燃了怒意,乔蕾一侧嘴角微翘起来,眸光却缩成了刀锋般尖薄:“正如你所说,有人趁钱医生下车时,用枪击中了货车邮箱。只不过,那人不在替A1做事。” 看到童兵尽力分析却尚未赶上思路的样子,乔蕾的气似乎消了一些:“回想一下A1的行事风格你就可以知道,他惯于利用官方正规手段铲除异己。如果提前窃取计划的人是他,将我们的行动泄露给警方会是个更好的选择。” “不错,引爆手法只是表象,真正值得怀疑的,是这个人的行事风格。” 在乔蕾的提示下,童兵收到限制的思路被彻底打通。如果真是A1提前获悉了这个计划,只需通知东海武警特战队,届时钱枫荷被重兵包围,即使强行逃出也会被警方彻底列为重点要犯。不仅影铁甲有丢失的危险,而且顺藤摸瓜抓出乔蕾的机会更大。 “这种风格……”这时,童兵忽然想起了什么:“我似乎在哪里看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