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一章 理念与算计
眼前的韩凛脸色赤红,下巴上的那条疤痕都变深起来。 或许常人很难想象这种反常。一个擅长追踪和小队指挥的特种军人,应该有着一双睿智的、能看穿一切蛛丝马迹的眼睛。但此刻这双眼睛里,却燃烧着纯粹感性的痛苦,这种痛苦的燃料,来源于他内心的焦急、不甘和执念。 虽然站在敌人的角度,但童兵却觉得自己完全能够理解这种想法。特种军人不是机器,他们与普通士兵、甚至与普通人一样都有感情,只是他们除了身体素质好之外,精神的强韧度也非常人可比,一般的挫折很难令特种军人的心态崩坏。 然而对国家人民的失望,显然不是一般的挫折。 “韩凛的信仰崩坏了。”童兵或许在自言自语,或许是在对通信器另一边的乔蕾说着:“我们这个年龄的特种军人,大多都是学着朱忠军长的军人精神成长起来的。我能理解,当他发现社会上一些不好的风气时,心里边的确会有想法。” “而且韩凛与你还不同,他长期执行的都是野战任务,整个人与现代社会脱轨严重,很多城市里的生活常态,他都已经不习惯了。”乔蕾很快将要补充的内容整理了出来。 这时,韩凛重重呼出一口气,似乎刚才的发泄让他内心的重量释放出不少。但他握枪的姿势却仍然保持得很好,没有放松一丝警惕:“所以我一直在想,怎么才能挽救我们这个国家,可是我就是个当兵的,肚子里没有多少墨水,这种空泛的问题,我根本无法自己想通。直到有一个人,他帮我找到了答案。” “那个人就是你认定的新‘军长’吗?”用不着乔蕾提醒,童兵立刻反问道。同时他心中也开始盘旋一个问题:“这个帮他找到答案的人,会不会就是A1?” 韩凛没有正面回答问题,但从他略有放松的眼神表现来看,童兵几乎可以肯定他猜对了。 “当年为什么我们国家能以弱胜强,击败那些武器先进很多的西方军队?”眼前的韩凛似乎陷入了一种精神与rou体分离的状态,他的身体还保持着极为警惕的姿势,枪口斜斜指向童兵脚面。但他的思维早已沉浸在了“那个人”所给予的答案中:“当时我们的强大,就是因为国难当头,不强就灭。受伤的老虎比平时凶猛好几倍,因为对于生存的渴望,就是激发能力的最好方法,不管是人还是动物,这套理论都有效果。” 听到这里,乔蕾已经基本理解了独立营的立场,她只是轻叹了一句“偏执”,便没有再多说。 而韩凛的演讲却已经停不下来:“可是你看看现在?国家独立了,富强了……这个国家的人呢?他们还有一点华夏民族当年的骨气吗?” “所以呢?你是想说,这批丧尸病毒就是找回老百姓骨气的药吗?” 韩凛冷笑着:“毒就是毒,不是什么药,我不会自欺欺人。这种丧尸病毒只要释放出一点,接触到的人就会变成嗜血的怪物。但是这些过惯好日子的人,他们不是整天都喜欢这种猎奇的东西呢?也该让他们看看真正的丧尸灾难有多残酷了,只有尝过流血和混乱的苦,这些愚民才能脱离低级幼稚,才不会整天沉迷在那些声色犬马的东西里。” “以偏概全!”童兵一语戳出了韩凛言论中的错误:“你只是因为当时情绪激动,又只是因为一个个案,就擅自对整个国家和人民下了定义。” “童兵,不要和他牵扯太多理念性概念,韩凛看起来不是这么容易被说服的人。偏执者的思想,可以在剥夺了他反抗能力后再慢慢改变。现在他已经被你激起了表现欲望,我需要你利用这一点,套出更多的”通信器内,乔蕾的声音冷静到有些残忍。 童兵深深吸了口气,将话题转回了对任务有利的方向:“说了这么多,最后你们还是要释放这些病毒。你不是老百姓,你曾经是一名虎组的特种军人。如果你稍微打听一下就会知道,当年这种病毒把米国整个城镇化为焦土,死亡人数接近4位数!骨气?你觉得东海市遭受过这样的灾难后,找回那点骨气还值得吗?” “童兵,你和那些垃圾不一样,你是个有实力的人。如果你也是那种只追求纸醉金迷的废物,是练不出这种实力的。”韩凛的声音听不出褒贬:“看在你实力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一颗定心丸。你担心的那种大规模生化灾难,是不会发生的。”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为了让他改变主意,童兵用最普通的语气反问着。 “现在这批病毒的控制权在我们手里,我们当然会有选择、有节制地释放。我们的目的是警醒国人,并不是残害他们。”韩凛说到这明显停顿了一下:“即便不再是真正的军人,但我们骨子里,还是一个华夏的兵。” 这种矛盾的情绪,童兵并不是不能理解,但他仍然阴沉着脸,毫不留情地反驳道:“你知道当年那次丧尸潮,一开始只有1名研究员受到感染,结果1天之内整个城镇遍地死尸!有选择有节制?你知道这种新病毒的浓度和传播速度吗?就算你们独立营封锁住郊区与市区的主要出入口,限制住感染的人数,但是那些已经被感染的人呢?他们凭什么要为你们的疯狂理念付出生命?” “凭什么?他们就是奢靡创造者,是现在人腐朽源头的一部分!” “奢靡的创造者……”不等乔蕾提醒,童兵已经反映了过来:“你是说《卧底故事》的剧组?” “不是吗?娱乐产业中的尖兵,戏子里的红牌,无脑疯狂的追星者……嘿嘿嘿,这批人简直就是全国堕落者的缩影,什么妖魔鬼怪都齐了!明后天,这些人就要为自己的堕落付出代价,这是他们唯一的出路!说实话,当初选择感染体的时候,我们内部也争论了很久,每个阶层都有理由被宽恕,都有无辜的一面。只有这批人……”韩凛的牙齿紧咬着,这让从他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听来都狰狞无比:“只有这批人……就算全部感染致死,也没有任何可惜。” “全部死了也没有任何可惜?韩凛,你和你的狗屁军长就是疯子!踏吗的谁给你的权利,去给无辜者的生命下这种定义?”尽管乔蕾一再压制,但童兵终究还是未能压制住勃然怒意。他严肃的国字脸上亦是赤红一片,原本悠长的呼吸也不受控制地急促起来。
“战场上先失去冷静的一方,就会从猎人变成猎物。”韩凛的表情看似和童兵一样激动,内心却精密地计算着:“虽然被你套出不少情报,真实想法也失控般一股脑说了出来,不过这些都是值得的,你现在的状态已经不一样了,刚才那种平静到不知深浅的敬畏感,已经没有了。发火吧,冲过来吧,这个C计划,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 韩凛不自觉地低了低头,以免在目光中不慎暴露出算计的神色。他没有浪费时间,持续不断地往童兵的情绪上添柴加火:“无辜?老一辈军人牺牲性命打下来的独立国权;我们这一代军人流血流汗保住的国际地位,都踏吗被他们糟践成什么样了?露易丝甜来东海那天,我们独立营的情报员就在那里,你知道东海周边有多少粉丝去接机吗?上千个!就踏吗和米国那个镇死掉的人一样多!遇到军人同胞的危难,就袖手旁观;碰见那种卖弄风sao的女人,就成百上千地去崇拜?踏吗的,我们军人的血汗是这样糟践的吗?我们辛辛苦苦保卫的民族精神,被他们玷污成这样,无辜个屁!死有余辜!” 说完这些,韩凛的食指前所未有地绷紧起来,虽然他说得这些算得上是心里话,但他的注意力已经全部放在了“激怒童兵”上。在他的计算下,已经处于爆发边缘的童兵再被他这么一激,应该就会很快发起攻击。韩凛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身边几个黑色的盒子,脑中已经刻画出了童兵被引到黑盒处的结果。 但童兵的反应却完全没有往他预料的方向变化。 “有些问题,不知道你所谓的那些‘堕落者’有没有跟你提过。”童兵的声音平静地有些诡异:“你认识露易丝甜这个人吗?你了解她吗?你凭什么认定她这不好那不好?” 这句平淡的话比一颗子弹更可怕,前一刻还在算计童兵失控的韩凛突然血贯瞳仁,抬枪就往童兵所站的地方倾斜起弹雨来。 高速转动的子弹穿过童兵的残影,在水箱的外壁上留下点点焦黑,屋顶上的风将枪声余音拉长,自动步枪连续射击的声音前后连成了一曲激昂又疯狂的歌剧。 在嘈杂的枪声中,童兵按着耳朵里的通信器,适当地吼道:“你说得没错,这句话的确把他惹怒了,不过韩凛是个很谨慎的人,虽然失去了冷静,不过他还是没有离开位置,那些黑色盒子仍然是他的杀手锏。” 乔蕾慎重地提醒道:“他们是在假定你穿着影铁甲的前提下,设置的这些盒子,现在的你贸然靠近,有90%的可能无法处理里头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