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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抽刀断水水更流 下

    冬节循例是有宴庆的,等唱过三出戏后,白玉彦觉得腰身有点酸软,便由容嫣扶着到戏台东侧的暖阁里歇息。凤雏后脚跟了进来,他很少单独找白玉彦,白玉彦揣测他必有话要说,便吩咐容嫣退下。

    凤雏取出两枚东宫宫印放在小几上,白玉彦诧异的问道:“淑君你这是做什么?”

    交了印信便意味着不再打理宫务,白玉彦见凤雏管辖这十来日颇为妥贴,本还担心将来如何将权力收归,却不料凤雏眼下已将执掌东宫的凭证拱手相让。

    白玉彦吃不准凤雏是在试探自己还是有别的意思,便温和地拉住了他的手,“是不是连日cao劳觉得累了?其实你大可不必事事上心的。殿下昨儿刚夸你治理有方,本君瞧着也自愧不如。你可千万要再担待些日子,本君的身子一日比一日重,如今眼看又要过年了,忙里忙外一堆的杂事,没有你帮衬又怎么成呢?”

    “怎么不成?冷烟一向驾轻就熟,况且他已经痊愈,原本臣侍也只怕无人打理宫务才答应殿下勉强接手,如今把不得赶紧交出去,好落得一身轻松呢。”凤雏的笑容没有丝毫做作,反正已经得到了宁婉的赞许,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如果一味把权反倒会惹起白玉彦的猜忌,他才不想费力不讨好平添嫌隙。

    白玉彦仍不放心,“当初要淑君协理宫务是殿下的谕旨,咱们私下授受似乎不妥吧?”

    “君上不必多虑,昨夜殿下留宿柔芙殿,臣侍已经禀明了殿下。再管今儿一天的事,明儿就舒舒服服回柔芙殿做闲人去。”凤雏不会久持宫务,这一点宁婉也是明白的,自然不会硬逼他料理。凤雏将两枚宫印向白玉彦一侧推了推,“还请君上妥为收讫。”

    “好吧,即如此,本君也就不勉强你。”白玉彦此刻已经放下心,欣然收了宫印,但还是温言软语请凤雏务必把今日的宴庆担待好,凤雏点头称是。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孩子的哭闹声。白玉彦和凤雏相视一眼,白玉彦抬高了声音问:“容嫣,外头怎么了?”

    “回少爷,是小世子。”说话间,容嫣领着乳公刘氏抱着允澍走进来。白玉彦其实很喜欢这个白白胖胖的孩子,等乳公刘氏请了安,便伸手将允澍抱在怀里。说来也奇怪,允澍方才还哭闹不止,如今一看到白玉彦的笑脸,很老实地趴在白玉彦怀中,任由白玉彦哄他,不一会儿就破涕为笑,还咯咯的笑得很大声。

    白玉彦看看凤雏,有些唏嘘道:“这孩子可怜,小小年纪就没了父亲,殿下怕本君cao劳也不叫亲自养。可是毕竟是殿下的长世子,本君挺稀罕他的,常叫刘乳公抱过来玩儿。呵呵,你瞧,他比上月又长大了呢,还重了。”

    “可不是,小世子也有大半岁了。”乳公刘氏在一旁陪着笑,见凤雏对允澍的目光也十分柔和,便怂恿着,“淑君殿下也喜欢孩子吧,不如您也抱抱?”

    “本君?可以吗?”凤雏一愣,白玉彦已将允澍递给他。允澍似乎很喜欢有人抱他玩儿,虽然第一次趴在凤雏怀里,却睁着两只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一点也不害怕的样子,还咧着嘴咯咯笑不停,逗得凤雏也很开心。

    “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宁婉打外头进来,一屋子人忙见礼。

    宁婉无意一瞥,瞅见凤雏怀里的孩子,“呦,谁家的?这么可爱。”今日来听戏的有很多官宦人家的诰命夫君,宁婉这大半年来从没见过兰若霖的儿子,还以为是哪家大臣的心肝宝贝。

    她将允澍高举过头顶,接连忽悠了两次,她本觉得这样能逗孩子笑,却不料,方才还好好的允澍此刻却小嘴一瘪,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乳公刘氏忙上前接过允澍,凤雏见允澍哭起来可怜兮兮的,心里觉得不落忍,便嗔怪道:“殿下是怎么做人家母亲的,连自个儿的儿子都不认得。许是你手劲儿太大了,吓着他了。”

    “淑君……”听凤雏这样指责宁婉,白玉彦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一回,自己不过是说要把允澍养在身边就惹得宁婉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如今凤雏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言不逊,叫白玉彦心中惴惴。

    白玉彦急忙替凤雏讨情儿,“殿下,淑君弟弟也是心疼孩子才会一时口不择言的,您千万别怪罪。今儿巧了,平日小世子都待在廖红轩,是冬节热闹,才叫乳公把他抱出来。”

    “哦,不碍事的,是该抱出来走走,也别闷坏了他。淑君说得对,本宫这个母亲的确当得不称职,自己的儿子都认不得。”宁婉似乎并没怎么生气,察觉凤雏对允澍满目关切,便说:“想不到他竟合你的眼缘,你若喜欢,陪他去玩儿吧。以后多去廖红轩探望他,也省得你一个人闷。”

    “这个主意好,那臣侍不矫情了,多谢殿下。”凤雏亲手抱过了允澍,对宁婉一笑,“臣侍带小世子出去玩会儿。”说完带着乳公刘氏等侍从快步出了暖阁。

    宁婉没有阻拦,坐下喝了口茶,问白玉彦,“太女君昨儿晌午派人去庆瑞斋请本宫,不知为了什么事儿?”

    “哦,是喜事儿。”白玉彦望着凤雏的背影犹自想着心事,被宁婉这一问才晃过神儿来,陪笑道:“殿下可还记得上次臣侍提过,父后要给殿下多找几个人随侍。”

    “是呀,冷烟也收了,傲然也娶了,如今本宫身边并不缺人。”

    “呵呵,殿下此言差矣。沈君和关侍君都是有品阶入玉牒的,父后的意思是要给殿下添几名承徽、御侍,吏部参事路芳路大人的胞弟还有新科状元薛凌曦薛大人族内的表弟都已经奉命入宫由父后亲自验看过。父后说,此次择选四人,东宫之外两名,东宫之内两名,授以才人之下的名号,以观后效。若有品德兼备出类拔萃的,再进补侍君位。”

    白玉彦说着将路锦和薛景春的名册递给宁婉,宁婉随手翻阅,并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这么说,前儿父后派人传你进宫就是为了这个事儿?”

    “是,父后也是希望殿下广纳内宠,多给皇家开枝散叶。”白玉彦说着下意识的摸了摸隆起的小腹,宁婉叹了口气,“难为你了,身子重还要cao心劳力的惦记这些。既然是父后选的人,择一黄道吉日抬进来吧,如何安置任凭你。”

    “是。”白玉彦沉吟片刻,“那另外两个人选……?”

    “是不是你已经有了打算?”宁婉含笑,静候白玉彦的下文。

    白玉彦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宁婉,试探着说:“既然父后指名要在东宫之内择选两人,臣侍觉得这是个机会。臣侍想着兰公子也进来十多天了,元气也该恢复了些,殿下可趁这个时候名正言顺的纳了他,所以兰公子务必是要榜上有名的。至于剩下的人选,殿下素日瞧着身边伺候的人里头有没有中意的,臣侍替殿下安排。只有臣侍有句话也要说在前头,兰公子身份特殊,若要加封需先承恩,然后晋为正九品御侍,将来封赏也要循旧例一步一步升迁,免得遭人非议。”

    “嗯,你考虑得很周全。”宁婉一直也想给兰若晴一个名分,此刻见白玉彦给自己铺路搭桥,只要自己宣兰若晴侍寝便自然水到渠成,心中十分感动,一把握住了白玉彦的手,“玉彦,本宫常说你贤惠,这话恐怕连你自己也听烦了。罢了,此番过年,本宫不只耍嘴皮子,你想要什么,本宫给你个恩典,什么都行。”

    “真的,只要臣侍所求,殿下都能答应吗?”白玉彦其实心里一直有个奢望,只不过踌躇满腹又不敢说。

    宁婉呵呵一笑,“你想见你父亲是不是?”

    “殿下恕罪!”白玉彦扑通一声跪倒,“臣侍知道家父是有罪的,连带臣侍也是有罪的,可是臣侍与爹爹毕竟是父子,平日还好说,年关之时叫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白玉彦被宁婉一语戳中心事,实在有些心虚,又有些惶恐。

    宁婉双手搀扶起他,“干吗动不动就跪,起来!玉彦,是本宫不好,是本宫这个做妻子的没能体会你这个丈夫的心事。方才凤雏也说,本宫都不认识自己的儿子,所以说本宫实在对你们都有所亏欠。几天前本宫留宿鸾喜殿,你夜里说梦话,一直在喊爹爹。放心吧,本宫不是薄情寡义的人,本宫已经派人去秦家接你父亲,保管年关叫你们骨rou团聚。”

    “殿下……”白玉彦在心里默念着不许哭不许哭,却还是被宁婉的话感动得一塌糊涂。他主动伏在了宁婉怀里,“殿下,您对臣侍实在太好了。”

    “你是本宫的夫君,本宫有责任对你好。”暖阁的窗户有半扇开着,门外,凤雏抱着允澍正在玩耍。可巧,白玉彦抱着宁婉,宁婉的目光从窗户的缝隙中望出去,与凤雏四目相对。

    凤雏柔柔一笑,随即又被允澍的欢叫声吸引。

    白玉彦轻柔的声音传来,“殿下,臣侍即刻命人预备,今晚就请兰公子去明德殿服侍。”

    冬节晚宴是家宴,在掌灯之后才举行。

    宁婉坐在正首,左侧有白玉彦相伴,右侧有凤雏相陪。沈傲然坐在白玉彦的下首,关冷烟坐在凤雏的下首。五人都有些感触,这可是自平叛之后他们共聚吃的第一顿饭。

    宁婉举杯,笑意绵绵,“今儿冬节,也算是入了年关,咱们满饮此杯。”

    “臣侍敬殿下。”众人都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宁婉拿起银筷,给每人碗中都夹了一箸,“吃吧,别拘着,本宫记得你们各自的口味,特地吩咐膳房按你们不同的喜好各做了两道菜,你们都尝尝。”

    “有劳殿下了。”其他三人都在等着白玉彦起筷,白玉彦自宁婉之后也夹了一箸,“本君没有殿下那么细心,不过既是过节,本君也给殿下、淑君、沈君还有冷烟都备了份礼物。来人,呈上来。”容嫣领着鸾喜殿的小侍们分别呈了四个托盘进来,宁婉四人一一掀开,礼物各不相同,都是精巧却实用之物,很是受用。

    宁婉夸赞道:“太女君心思好巧。”

    白玉彦羞涩的侧过头,凤雏接过话来,“臣侍也备了礼物,只不过不敢和太女君殿下的相比。汉国过冬节时,百姓常吃一种叫做糯米糍粑的甜食。臣侍手艺不精,请殿下、太女君、傲然、冷烟你们凑合尝尝看。”

    说罢唤了雪竹,将香气扑鼻的糯米糍粑端上桌。这甜点软糯喷香,入口即化,宁婉等四人第一次吃觉得很有味道。宁婉拍了拍凤雏的手,“礼轻情意重,难得淑君亲自下厨。”

    “呵呵,是呀,这糍粑糕喷香扑鼻,香甜可口,凤哥哥,回头你教教我,我也想学着做。”沈傲然将碗中糯米糍粑细细咀嚼,关冷烟接口道:“难得冬节,臣侍昨儿去城郊猎了几只狍子,皮色都不错,送给殿下和君上们做衣领。”狍子皮毛自有专人处理过,宁婉欣然笑纳,白玉彦亦称赞道:“冷烟你不仅沉稳持重,宫务打理有方,马上功夫也了得,可谓文武全才。”

    关冷烟有些不好意思,“太女君殿下见笑了。论起骑马,沈君殿下的马术才是一流的。”

    宁婉看向沈傲然,“大家都备了礼物,你的呢,也别藏着掖着了。”

    “回殿下,臣侍自然也预备了。臣侍送的东西可能有些普通,却是臣侍亲手做的。”沈傲然拍掌,颂香将礼物呈上。托盘里是不同颜色的平安如意结,沈傲然亲手取过一个给宁婉配在腰间,“殿下觉得好看吗?”

    “挺好看,想不到傲然的手这么巧,寓意也好。”宁婉笑着向托盘一瞥,却忽得微微蹙眉,“为什么统共只有三个?”

    “是吗?明明该是四个的。”沈傲然瞟了一眼颂香,“怎么回事?”

    颂香惶恐的跪倒,“殿下恕罪,君上恕罪,奴才一时手忙脚乱的,忘了把关侍君的那份带来。”

    “什么?”沈傲然眼眉一挑,斥责道:“你这个奴才太粗心大意了,什么当口也竟敢丢三落四,还不掌嘴!”

    “奴才该死!君上恕罪!”沈傲然话音未落,颂香已经抬手煽了自己一巴掌。

    见沈傲然没有消气,他还要再打,白玉彦已察觉宁婉脸色有异,忙抬手阻止,“住手!大过节的干什么要死要活的,一点避讳也没有。这样吧,平安如意结只是颜色不同,用料手工没有差别,本君可以稍候,淑君和冷烟你们先挑。”

    “这怎么行?”沈傲然和关冷烟同时出声。关冷烟笑道:“只是小侍一时疏忽,又不是故意的,稍候臣侍派人去沈君殿下那里取就是了。”

    “是呀,反正徽雅苑和琅玡水榭相隔不远,臣侍也可派人送去。”沈傲然频频点头,刻意瞪了颂香一眼,“还不退下!”

    “等等!”宁婉唤住颂香,悠长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你回去把平安如意结取来。现在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