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言情小说 - 指点江山君莫笑在线阅读 - 三十二 莫遣相思累白头 上

三十二 莫遣相思累白头 上

    “臣侍(奴侍\奴才)参见殿下!”宁婉走进鸾喜殿,身后跟着流鸢。

    “都平身!”宁婉大步走到白玉彦身边搀起他,又侧身来扶凤雏。众人都侍立,惟有关冷烟还跪在大殿中央。宁婉走到他跟前,伸出一只手,“来,本宫拉你起来。”

    “殿下,臣侍有罪,不敢起身。”

    “先起来再说。”见关冷烟低着头不动,宁婉索性弯腰攥住了他的手,用力将他拽起来。路锦偷眼瞧着,暗中和薛景春对视,都流露出羡慕的神色。

    宁婉吩咐,“流鸢,派人送三位承徽回去,把昨个儿内府贡奉的玛瑙提子给他们送去尝尝。”

    “是。奴才遵命。”流鸢派人引兰若晴、路锦和薛景春出鸾喜殿。茹筝心中惴惴,也想趁机告退,宁婉则对他道:“邓御侍你留下,本宫还有话要问你。”

    “是。”宁婉口气不善,茹筝头皮有些发麻,只好在一侧垂首站着。

    宁婉和白玉彦并坐,凤雏、沈傲然归位,宁婉又命人给关冷烟看座,这才把茹筝叫到近前,“李允昭的事是你今儿一早向太女君禀报的?”

    “殿下,邓御侍也是出于一片好心。难道有人故意违反宫规,他看到了也不闻不问吗?”沈傲然见茹筝肩膀微微发抖,便替他出言辩解。

    宁婉如炬的目光射向他,“你住嘴!本宫问的是邓茹筝!你方才还口口声声说关侍君不守宫规,难道你现在插嘴就显得很有规矩了?”

    在众人印象之中,即便上次冬节宴沈傲然耍弄小伎俩,宁婉也没有如此这般直截了当的训斥过他。沈傲然的脸刷一下就白了,白玉彦觉得宁婉语气有些重,便轻轻扯了扯宁婉的衣袖。宁婉似不经意般拂开他的手,继续问茹筝,“你怎么不回本宫的话?”

    “殿下容禀,的确是、是奴侍奏报的,可奴侍也只不过实话实说,没有私心。”茹筝伏跪,声音带了几分哭腔。宁婉沉着脸,“传李允昭。”

    不多时李允昭被带进鸾喜殿,他在茹筝身边跪倒叩头,“奴才拜见殿下和各位君上。”

    “李允昭,你可知罪?”宁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李允昭俯首,“奴才知罪,奴才的确违反了宫规,不论殿下如何处置,奴才都甘心受罚。只是请殿下不要责怪关侍君殿下,他也是出于一片好心才轻恕了奴才。”

    “嗯,本来按规矩是要责罚你的,不过你昨晚回庆瑞斋时已经向本宫请了罪,本宫辜念你一片孝心又肯诚心认罪便宽恕你这次。你记住,下不为例,如若再犯,这次的账就一并清算。”

    “多谢殿下开恩!多谢殿下开恩!”李允昭不住磕头。白玉彦、凤雏、关冷烟见宁婉也说了恕罪二字,都暗自松了口气。

    李允昭被人领了下去,宁婉打量茹筝,“你可知何为三从四德?说来给本宫听听。”

    茹筝支吾着只说出了三从,四德却说不清楚。宁婉看着白玉彦,“太女君一定知晓,不妨教导教导邓御侍。”

    白玉彦陪笑,“臣侍自幼在家修习过,四德乃夫德、夫言、夫容、夫功。夫德,不必才明绝异也;夫言,不必辩口利辞也;夫容,不必颜色美丽也;夫功,不必技巧过人也。幽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夫德;择辞而说,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犬于人,是谓夫言;盥浣尘秽,服饰鲜洁,沐浴以时,身不垢辱,是谓夫容;专心纺织,不好戏笑,洁齐酒食,以供宾客,是谓夫功。”

    “嗯,说得好!邓御侍,方才太女君所言,身为夫侍,要幽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择辞而说,不道恶语。你再瞧瞧你,人前颐襟使气,人后搬弄是非。你以为你从内侍擢升为九品御侍一步登天,从此就可以嚣张跋扈了吗?”

    “不!不!奴侍不敢!奴侍一向循规蹈矩,不敢越雷池半步。奴侍只是把所见所闻如实禀报,奴侍不是故意挑拨是非的。”茹筝遭到了宁婉的斥责,连声含冤。

    宁婉冷冷一笑,“本宫问你话你必须老实作答,昨晚你离开万莲池之后去过何处?”

    “奴侍回了自己的彩蝶坊……”

    “你想清楚再说,欺瞒本宫你以为有什么好下场吗?”

    “奴、奴侍想起来了,回彩蝶坊之前,奴侍去了琅玡水榭。”人在对自己不利的关头,都本能的想要扯谎。然而,茹筝畏惧宁婉的威仪,在宁婉冷冽的目光逼视下,心虚的把自己去过琅玡水榭的事抖了出来。

    凤雏听到此间,心中叹了口气。他一边感慨自己这个义弟不叫人省心,一边抬眼去打量沈傲然。沈小公子故作镇定,面无表情,实则藏在袖子里的手已经冰冰凉凉。

    宁婉继续问茹筝,“你去沈君那里做什么呢?”

    “奴侍去叩谢沈君殿下的赏赐……”茹筝话音未落,宁婉笑了,“大半夜的,有什么话不能改天再说?你想找借口也找个能叫人信服的。本宫问你,你几时离开琅玡水榭的?”

    “奴侍稍坐一刻便走了,不敢打扰沈君殿下休息。”茹筝头埋得很低,声音也怯怯的。

    宁婉啪的一拍桌子,“你打量本宫素来纵着你们,你们就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拿话来欺瞒。流鸢,传杖,他既然不会好好回话,叫他知道什么是东宫的规矩!”

    “是,来人!……”流鸢正要派人去传掌刑的侍卫,茹筝向着宁婉哭爬了两步,哀求道:“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奴侍什么都说!奴侍三更才离开琅玡水榭,本来只是去诉诉苦,本不打算状告关侍君的,可沈君殿下说一切有他作主,叫奴侍只管上报不用顾忌别的,还说事成之后必有重赏。奴侍一时贪心,也就、也就从了……”

    “你胡说!你跑到君上的住处搬弄是非,君上劝你不要声张,是你一向和李允昭不睦,想趁机治他的罪才来状告。此刻又诬蔑君上,你是何居心!”颂香反应机敏,抢着替沈傲然辩白。

    茹筝连抹了两把眼泪,“殿下明察!奴侍身份卑微,怎么敢当众数落关侍君的不是?若不是背后有人撑腰,借奴侍三个胆子也不敢。”

    “本宫也打量你没有这个胆子。”宁婉哼了一声,看向白玉彦,“邓茹筝品行不端,位列君侍之位只会令东宫蒙羞。”

    “既如此,贬去他御侍之位,依旧当个奴才吧。”白玉彦也恼恨茹筝今儿一早挑了这么大的是非,还惊动了宁婉。宁婉又道:“庆瑞斋可已经没了他的容身之处。”

    白玉彦点头称是,“这样的奴才自然不便留在殿下身边伺候。来人,逐他出去,罚他到东宫西侧的杂院去挑水劈柴,如有悔意再从轻发落。”

    “殿下!君上!求求您们,不要赶奴才走!奴才不想做粗活,奴才想伺候殿下,奴才想伺候殿下!……”茹筝哭喊着哀求着却拗不过宫侍们的推搡拉扯,终于被几个人赶了出去。

    宁婉揉揉太阳xue,对关冷烟语重心长,“冷烟,你以善心为本不是不好,但有了此次教训,以后遇事多与太女君、淑君商议,不可自作主张。”

    关冷烟频频点头,白玉彦笑道:“殿下,冷烟一向是臣侍的好帮手,虽然此次有私纵之嫌,但也在情理之中,臣侍并没有意见。”

    “那就好,以后你们要相互扶持,君侍和睦本宫才可以用心处理政务。沈君,本宫问你,你可知错了吗?”宁婉看向沈傲然,心想只要沈小公子肯服个软儿,自己就姑且再给他一次机会,尽管事不过三。

    沈傲然闭口不言语,凤雏好心提醒他,“傲然,没听见殿下的问话吗?还不快点道歉。”

    “臣侍没错,为什么要道歉?违反宫规就要受罚,臣侍是秉公直言的,如果殿下要据此责备,关侍君要据此忌恨,臣侍也无话可说。”沈小公子脖子挺得梗梗的。

    宁婉怒从心头起,“你说什么,你敢把这话再说一次!”

    沈傲然腾的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望着宁婉,“臣侍再说一百遍也不怕!有些话憋在臣侍心里好久,臣侍早就想一吐为快。”

    “傲然,你疯了?”凤雏抢步走到沈傲然面前,急急扯住他,“不得在殿下面前胡言乱语!”

    “我没胡言乱语!凤哥哥,我心里不舒服,我已经忍无可忍了!”沈傲然不顾凤雏的阻拦,抬手指向关冷烟,眼泪扑簌而下,“为什么?为什么明明他那样道貌岸然,你们一个个还都纵容他替他说话?受冤枉的人明明是我,受委屈的人也是我,当我蒙受不白之冤的时候,是他落井下石生怕我不入内府,我入了内府又是他来刑讯逼供叫我画押。殿下,我要问你,当初娶我的时候,你答应过我大姐要好好对待我,为何你那么狠心把我丢在内府的囚牢里不闻不问,却一味的包庇这个口蜜腹剑蛇蝎心肠的关冷烟,到底是为什么!”

    连日来难以抒怀的心中郁闷在此时此刻被沈小公子一股脑都说了出来。在场鸦雀无声,流鸢示意所有侍从都跟着自己出去,然后反身关上了殿门。

    宁婉在沈傲然跟前站定,脸色紧绷,“原来那件事一直是你心中的刺。本宫劝过你,也纵容过你。本宫曾告诫自己因为本宫对不起你在先,所以尽可能的任由你耍小孩子脾气。你以为你做的一切本宫都不知道吗?冷烟怎么生的病你比本宫清楚。他手背的伤是你烫的,冬节宴你故意不给他准备礼物,当着兰承徽的面你羞辱他,昨晚还收买邓茹筝来挑拨是非。傲然,本宫对你很失望。而事到如今,本宫也不能再叫冷烟替本宫背这个黑锅,所以本宫决定把事情原本的一切都明明白白的告诉你。”

    “殿下,不要!殿下,不要!不要说!”关冷烟跪倒在地,眼泪也流了下来。“殿下不可为了臣侍伤害与沈君殿下的感情。是臣侍妒忌心重,受了挑唆故意落井下石。沈君殿下说得对,臣侍不配协理东宫事务,臣侍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要!只要东宫和睦,只要沈君殿下可以平复心中怨恨,臣侍愿意接受任何处罚。”

    “冷烟,事已至此,如果本宫昧着良心将一切罪过推在你身上,本宫还算是个女人吗?”宁婉亲手将关冷烟搀起,又看向凤雏,“你也已经知道了对不对?你说到了现在,本宫还能那么自私隐瞒下去吗?”

    “殿下,要不由臣侍来说吧。”凤雏上前抓住宁婉的手臂,神色也很纠结。

    宁婉摇了摇头,“本宫种的因就该由本宫来承受后果。你们都听好,燕窝下毒那件事原本是这样的……”宁婉当着四人的面,将连环计中关于沈家的部分拣重要的讲述了一遍,更点破一切都是自己利用平王下毒将计就计,同时也利用了白贵君在关冷烟面前的挑拨而下令叫关冷烟假装落井下石来避免平王的怀疑。

    沈傲然听得目瞪口呆。宁婉说完,转身对着白玉彦施了一礼,“太女君,本宫对不起你。”

    白玉彦吓了一跳,“殿下别这样,臣侍可担不起。”

    “太女君,是本宫利用了你。虽然当初燕窝中不是毒药,是本宫命人替换后的症状类似的药,但本宫依旧骗了你,害你担惊受怕。你大可埋怨本宫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本宫不会怪你的。”

    “殿下,臣侍怎么会怪您呢?臣侍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靠殿下维护的,如果没有殿下,臣侍的父亲、秦家,还是臣侍和肚子里的孩子都不会得以保全。人常说夫妻同心,臣侍身为太女君,能为殿下平叛尽微薄之力是臣侍的福分。况且殿下预先更换毒药,没有叫臣侍腹中胎儿受到一点伤害,难道区区疼痛臣侍都不能为殿下忍受吗?殿下不用顾及臣侍,倒是冷烟,臣侍今日才知道他原来无端受了那么多的委屈,臣侍看着也心疼。”

    白玉彦拉过关冷烟的手,唏嘘着,“难为你了。”

    “君上……”关冷烟一时语塞,只默默流泪。

    凤雏也偷偷拭了拭眼角的泪,宁婉望了他一眼,凤雏对宁婉报以一个鼓励且安心的笑。

    宁婉会意,便对沈傲然说:“本宫对不起太女君,对不起淑君,对不起冷烟。傲然,在这件事情上,本宫最对不起的是你。本宫知道你受委屈最大,本宫一直心存愧疚。冷烟早知真相,你凤哥哥后来也知晓了,他们却为了保住本宫的颜面不肯说出实情。唉!本宫今日已经把话挑明,你以后有任何怨恨只管冲着本宫来。但是本宫也提醒你,不许你再为难冷烟,否则本宫不会对你客气。”

    “殿下,你……”沈傲然心中五味杂陈,一时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原来一切都超出了他的预想,原来他所坚持和倔强的都是那么可笑,他所爱的人不仅利用了他,还利用的很彻底。

    沈傲然凝望着宁婉的眼眸半晌,忽然,他捂住了脸,一边哭一边跑出了鸾喜殿。

    凤雏想追,白玉彦拦住他,“叫沈君一个人静静未尝不是件好事。”

    “嗯,君上言之有理。不过臣侍不放心,还是去看看以防万一吧。”凤雏对宁婉和白玉彦躬了躬身,也快步出了大殿。

    白玉彦望着凤雏的背影,内心深处轻轻叹了口气。方才乍一听宁婉道出真情,他不是没有想法,只是不敢说不能说不便说。宁婉对他和对凤雏,还真不是一般的差别。

    关冷烟低着头犹自感怀,“臣侍没想到事情会弄成这样,要是沈君殿下有个好歹,臣侍会内疚一辈子。”

    “这不是你的错,是本宫的错。”宁婉拾起关冷烟的手,“冷烟,为了本宫你忍辱负重,这份情意本宫怎能视而不见?本宫不想你再受委屈,本宫已经奏报母皇父后,为了表彰你平叛有功,晋封你为侧君,以后除了太女君和淑君,本宫不会叫你再向任何人屈膝下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