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言情小说 - 指点江山君莫笑在线阅读 - 三十六 无为有时有还无 中

三十六 无为有时有还无 中

    “主人,丹蕾已经带伤在外头跪了三个多时辰了,您看……?”更锣敲了三敲,红绫把蜡烛上结成的蜡花儿剪掉,然后轻手轻脚地给慕容毓续了一杯茶,试探着问。

    慕容毓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闭上眼品了品雨前茶的清香,然后舒展开紧促的眉头,“先不必管她,五十棍对于她来说只是小惩大戒,叫她再多跪一个时辰。”

    “是。”估计再跪一个时辰就快要到四更了,慕容毓又是彻夜未眠。

    红绫不心疼丹蕾,却有些替慕容毓犯愁。自从跟在主人身边,主人通晓达旦似家常便饭,终日cao劳,也不知何时能轻松一些?他每每看着主人的脸庞又显出憔悴,心里一阵阵纠结。他想劝,但慕容毓生来性格执拗说一不二,余晖尚劝了多次都劝不动,更何况他这个低微的奴才?

    慕容毓又开始专注于奏折的批复。大帐内静悄悄的,红绫乖巧地守在一侧,打量着墨是不是需要研磨,纸张是不是需要更换。他将慕容毓已批改好的奏折码放整齐,将茶杯搁在慕容毓触手可及的地方,又不会妨碍她写书字迹。

    还记得当年第一次陪慕容毓通宵政事,红绫紧张的手忙脚乱。后来余晖亲自教导他,这每一个精心的细节都是余晖详细同他讲解的。红绫除了每日练武修习内功,最开心的时光便是陪着慕容毓。虽然有时候漫漫长夜,慕容毓不会和他说上一句话,但他能安静的不受打扰的和慕容毓独处,默默在心中一遍又一遍记下慕容毓的神态,是他内心深处最大的渴望。

    少年正值花季,他并不知晓自己对主人是情窦初开,却明白无论如何当以主人为先,主人的快乐便是自己的快乐,主人要他做的事就是无上旨意。

    四更时分,所有的奏折都批改完了。慕容毓起身伸个懒腰,打了个哈欠,便吩咐道:“命丹蕾进来,记住,叫她膝行爬进来。”

    “是!”红绫躬身出帐,不多时挑起帐帘,叫丹蕾膝行入内。丹蕾回营后受了五十棍的刑责,又连续跪了四个多时辰,还是在帐外硬梆梆的地上,双腿早已麻木不堪,臀部背部红肿剧痛,血迹都渗透了衣衫。但她此刻不敢有丝毫怠慢,咬紧牙关爬进营帐,跪在慕容毓的书案前叩首,“属下有罪!请摄政王殿下恕罪!”

    “恕罪?哼!”慕容毓冷冷一笑,语气不无讥讽,“你比皇子倒还明白些事理,没敢用性命威胁本王给你们赐婚!”

    “属下……”丹蕾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辩解。慕容颖轩不愿嫁给宁婉,一意孤行混入唐营退婚,但偏偏争执之间又被红绫瞄准机会打中背颈使他对宁婉投怀送抱当众出糗。慕容颖轩一路都哭闹不止,回到魏营自然更是不依不饶,甚至以死相逼,说什么今生今世非丹蕾不嫁。丹蕾受了责罚,揣测按照慕容毓的性格,对自己应该已经起了杀心。纵然心中一百个一千个不情愿,丹蕾却不得不说着违心的话以求自保,“摄政王殿下明鉴,属下身份低\贱,自知配不上皇子殿下,所以一直不敢抱有丝毫奢望。”

    “奢望?呵呵呵呵,你要是坦然承认说你的确爱慕皇子,本王对你倒还有几分钦佩,至少你在本王面前敢说句实话。不过眼下照你的意思,倒是皇子他自作多情了?”

    “不!摄政王殿下误会了属下的意思。属下是说,得蒙皇子殿下垂青丹蕾三生有幸,只不过丹蕾身份低微,又是个见不得光的人,根本没有资格去承受皇子殿下的爱。丹蕾从没想过背叛摄政王殿下,也没想过要得到自己不配得到的,还请摄政王殿下给属下一条生路吧。”丹蕾最后一句话充满了哀求,说完还咚咚咚连磕了几个响头。

    慕容毓双眸微睨,她在观察,也在判断。丹蕾伏着身,她看不到丹蕾的面部表情,却能看到她磕头时因情绪波动而颤抖的双拳。

    一个人面临生死,都可能会感到本能的畏惧和退缩;但对于一个终日在刀口上舔血的天龙暗尉来说,杀人如麻的她,颤抖的双手又意味着什么?

    慕容毓下定了狠心,虽然这个想法是她一早就抱有的。

    她命红绫将一张纸条交给丹蕾,声音是那般不容置喙,“是不是真的对本王忠心,能不能免除你的罪责,本王要你自己来证明来争取。这里有一个本王的仇家,本王给你七天时间,你若能杀掉他的话本王就饶你的命。否则,你该知道本王的个性和手段,也该清楚你在天龙暗尉中武功的排行,更能算出你逃跑或者存活的机会有多大。丹蕾,你,听懂了吗?”

    “是,属下懂了,属下一定不辜负摄政王殿下,一定会叫摄政王殿下满意。”名单上的人名令丹蕾的头嗡的一声,但她却谦卑的伏低了身子。

    已经没有选择了,先离开这个大帐,然后生死听天由命。

    按照规矩,丹蕾双手将纸条奉还。红绫取回纸条,放在蜡上点燃焚毁。

    慕容毓对丹蕾挥挥手,“你下去吧,去领金疮药好好养伤。记住,不许再去见皇子,否则,你该知道后果。”

    “属下不敢!属下明白!”丹蕾行了礼,咬紧牙站起身,一瘸一拐的出了大帐。

    红绫蹙眉,“主人,凤后身边有众多高手,凭丹蕾的武功本来就勉强,如今她又受了伤,成功的机会实在不高。”

    “哼,你觉得本王会不知道这一点吗?本王这一生最痛恨背叛和欺骗,丹蕾背着本王和皇子苟且,本王决不会饶了她。本王只是看在她曾是个刀客,所以给她选一种死的方式罢了。红绫,你记住,她这个人不能留了。凤虞的人如果没本事结果她,就由你亲自来动手吧!”……

    次日,各国开拔。临行之前,慕容毓派人来见宁婉,说要就两国皇室联姻进一步磋商细节。宁婉虽十分不情愿,但毕竟众目睽睽她和慕容颖轩有了肌肤之亲是事实,所以这婚事在慕容毓的强烈要求下也委实推脱不掉,便硬着头皮委派薛凌曦和鸿胪寺其他官员全权负责整个详谈。

    魏国的要求很简单,只要保证魏国皇子侧君之位,将来若宁婉登基,慕容颖轩能在正一品四君之中有一席之地即可。而且,慕容毓在婚事排场仪仗程序方面都做了很大简化。考虑到宁婉先回国,然后唐国派使臣去魏国求亲、定婚期、下旨、迎亲这一系列过程的繁杂,慕容毓表示在回盛昌后三十日之内,魏国会派使团主动将慕容颖轩送抵云京,而唐国只需要按照品级接待,筹备一个月后的婚礼即可。至于慕容颖轩是否愿意嫁去唐国,慕容毓也表示这是魏国自身会处理好的问题,不需要唐国方面cao心,还表示一定可以给唐国皇太女一位温顺娴淑的楚国侧君。

    这样的信誓旦旦和迫不及待,充分显示出慕容毓对促成婚事的渴望。而同时魏国这样的“通情达理”也叫宁婉根本无法拒人于千里之外。

    一切就按照两国商定的步骤按部就班的开始进行。丹蕾在休养一天之后离开魏使团队伍,快马加鞭赶赴盛昌。慕容颖轩则被慕容毓秘密看管起来,每日除了余晖,任何人都不能接近他。

    宁婉无奈的接受了婚事,即使这一切都落入了慕容毓的圈套,宁婉也只能先把人娶回来再说。她有些猜不透慕容毓的用意,按道理讲,如果想施展美人计控制自己或者谋取情报,为何偏偏要选一位根本就无意于自己的皇子?而慕容颖轩提到的龙佩,竟是在关冷烟受伤那晚就混在金银玉器中送来的。看起来男人的预感有时候无比正确,而慕容毓觊觎自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宁婉派了快马回云京通报两国联姻事宜,而抵达东宫又已经是十天以后的事了。

    白玉彦抱着云熙,与凤雏、沈傲然、兰若晴等都站在门口迎候。宁婉下了车,众人参拜,宁婉一手扶起白玉彦,一手拉起凤雏,并对白玉彦身后的沈傲然和凤雏身后的兰若晴都笑了笑。

    根本没有和众君侍叙谈的时间,甚至连喝口茶的功夫都等不及,禁宫传诏宁婉的圣旨就到了。宁婉匆匆去见贺兰敏德,叶慕华霜也在,两人一边品茗一边对弈。

    宁婉行礼问安,本想把事情始末如实禀奏,贺兰敏德却笑道:“皇太女,魏国皇子千里迢迢远嫁而来也不容易,虽然只是侧君的名份,你可也不能亏待了人家,叫魏国摄政王不放心。”

    难道不该是魏国凤后凤虞最不放心吗?他的儿子远嫁他国,不知道将来落得什么地步?而慕容颖轩和慕容毓这对姨甥势同水火,等大婚过后木已成舟,慕容毓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宁婉满心疑惑,却不得不嗯了一声,算是遵旨。

    叶慕华霜见女儿有些不大情愿的模样,在棋盘上落下一子,附和道:“臣侍认为陛下说得极是。四皇子远嫁燕国,至今都叫人惦记牵挂,这远嫁之苦并不是常人所能承受的。宁婉,大婚之事父后已经派内府去按祖制筹备了,务必会做到万无一失。你也知道,魏国皇子身份特殊,无论之前你们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过节,以后你都要好好对他。至于他性格的确有些刚强,或许是因为他自小身份尊贵,难免骄纵了些。你除了自己多迁就之外,也叫太女君他们多多忍让吧。”

    “父后……”这话倒成了慕容颖轩的免死金牌了。宁婉欲分辩,贺兰敏德含笑摆摆手,“你去吧,辛苦了这么多天一定累了,早点回东宫休息。”

    “母皇……,好吧,儿臣告退,改日再来。”见贺兰敏德和叶慕华霜都专注于棋盘,根本不再搭理自己,宁婉只得躬身退出栖凤殿。

    她走在回东宫的路上,越想越觉得事态蹊跷。母皇命人着急地传她进宫,难道就为了说这几句不痛不痒的叮嘱的话?父后不是一向最讨厌眼高于顶骄纵跋扈的男子吗?为什么又要为了慕容颖轩在自己面前打圆场呢?而且看这两位的态度,对于自己不得以迎娶魏国皇子一事非但没有抱怨,反而很是乐见。

    宁婉蹙着眉苦苦思索,走进庆瑞斋的时候连流鸢上来请安她都没在意。

    她怀疑这里面到底有什么文章?忽然,她又联想到叶慕含霜提到过在贺兰敏德的寝殿见过端康洛水图。她一惊。难不成母皇和慕容毓很早就熟识了?难道叶慕含霜所说的贺兰敏德的朋友就是慕容毓?但是没道理呀,一个魏国的摄政王,一个唐国的皇帝,怎么看怎么觉得没有交集。但是这两个人真的素未谋面的话,她的母皇又何必在乎慕容毓的感受和想法呢?

    “殿下!殿下……”凤雏走进书房时,宁婉还在凝神思考。流鸢见久喊不应,便轻轻推了宁婉一把。

    宁婉恍然,瞥见凤雏后一笑,伸出双手。凤雏迎上来,主动将手放在宁婉的掌心里,抿嘴乐着,“殿下何必烦恼?殿下既为皇太女就早知会有今日,以后数不清红尘相思的情债,殿下只管把心胸放开些,全当东宫又添了一双筷子便是。”

    “呵呵,你都已经知道了?”宁婉凝望着凤雏的笑脸有些尴尬。关于慕容颖轩的问题,她其实还真没功夫去琢磨要怎样开口解释才不会令凤雏误会。

    凤雏用手指捂住她的嘴。这时流鸢已经识趣儿的退下了,凤雏又搂住宁婉的脖子,顽皮的笑道:“我们几个全都已经知道了,冷烟也全都招了。现在你什么都不用说,我知道我是你心里头最害怕拈酸吃醋的那个,如今我过来瞧瞧你叫你放心,其他人也就自然不碍事了。”

    “别人本宫倒也不担心,除了你,沈君那边……”自从命沈傲然闭门思过,宁婉就再也没有对外直接喊过傲然这两个字,称谓一律用沈君替代。方才沈傲然站在白玉彦身后,大腹便便的,气色倒还算不错。宁婉问道:“他是不是快生了?”

    “嗯,左右也就是这个把月,殿下不用担心,生产的准备太女君殿下都已吩咐了。”凤雏一想到沈傲然都要生孩子了,自己的肚子还没个信儿,心里头隐隐有些失落,面色也渐渐冷清下来。

    宁婉抚摸着他的脸,温柔的问,“怎么,是不是想本宫想得太厉害,都憔悴了?”

    “讨厌,又没正经。”凤雏微嗔,却就势滚进宁婉怀里任凭心爱的女人搂住自己。他轻声说:“宁婉,若说不吃醋就不是我了,我只告诉你一个人,我恨不得你身边儿就我一个。但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于你也是不可能的。所以无论你身边纳多少人,我都会接受,只为了你接受,只为了你从来没有负过我。”

    “凤儿……”凤雏的真实想法叫宁婉心中瞬间一阵感动,能在她身边如此真情真意大胆剖白的男子,世间也唯独凤雏一个。“凤儿,我想你,好想好想……”宁婉深情地吻上凤雏的唇,凤雏努力的回应着,直到舌尖的酥\麻感使全身都有些发软。

    凤雏定定心神,虽不情愿还是推开了宁婉。见宁婉错愕地望着他,他柔柔一笑,“今晚殿下刚回来,还是去鸾喜殿吧,明儿个臣侍在柔芙殿恭候大驾,殿下可不能不来。”

    “你这么贤惠,本宫都舍不得去鸾喜殿了。”宁婉攥着凤雏的腕子不放,凤雏在她胸前轻轻捶了一下,“臣侍是假贤惠,满腹都是真小人,臣侍放殿下走也是欲擒故纵,殿下可别上当。”

    “本宫就喜欢上这种当。哦,对了,你放心吧,迎娶魏国皇子,本宫不过就是走个过场,不会真的宠他。那位皇子摆明了也是心有所属,魏国摄政王棒打鸳鸯,硬逼着他嫁过来,不知道什么居心?这次去泉川,本宫总算遇到对手了,接二连三被那个老狐狸算计。唉!本宫栽大发了!”

    “呵呵!殿下就是俗话常说的得了便宜还卖乖。给殿下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殿下倒嫌弃不好了。”凤雏的口气有些调侃有些撒娇,但随即眼光中流露出忧虑之色,“宁婉,你是我遇到这天下最精明的女子,想不到竟还有比你善于谋算的人,可想而知定是个可怕的人物。”

    “是呀,你舅舅和她斗了多年,胜少负多,如今连儿子也丢了,不能不说是满盘皆输呀。哎,话又说回来了,凤虞是你舅舅,这慕容颖轩算是你表弟吧?”

    “就算吧,小时候我们还见过面,师傅也带我去过魏国见过舅舅,不过那是七、八年前的事了。如今这位表弟长什么样子我都忘了。对了,提到我舅舅,那位舅母我还见过呢。”

    “魏国国君慕容祁?”

    “是,隔着帘子看不清她的长相,但觉得她的声音很温柔。我还知道她一直卧床,与我舅舅成亲这么多年都很少在一起的。唉,这样的夫妻实在无趣。”凤雏说到此处有些伤感。

    宁婉从背后抱住他的腰,“不许你伤春悲秋,你有我在身边,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是呀,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就是和你在一起。”凤雏回头,一口咬在了宁婉的嘴上,两人都笑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