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转桌
卷子丢进废纸篓子中之后,杜生辉莫名地松了一口气,又莫名地一阵羞愧,继尔空落落一颗心没个靠处。 当真是五味杂陈,纷至沓来。 还差一个名额,这个时候,第二场的文考卷已经送过来了。 看看手头,还有一百多份卷子没读完,杜知县那里还有心思去挑,就从中随意拣了一份,胡乱写了推语,合在那七份留有关节的卷子中,送去两个大宗师房中。 出了门,吸了一口外间*辣的夏日空气,杜生辉突然有些颓丧,心道:“我好歹也是名门子弟,进士及第,正经的名教中人。却给区区一个高文弄得如此不安,有失体统,有失体统……此人直是可恶!” 本次朝廷派考差,李祯和舒日长一正一副,按说都负责录取考生。不过,官场有个潜规则。李祯是大主考,负责出题,而头一场又直接关系到考生能够中举。所以,录取谁,都是李大主考说了算。而舒日长出题,也只不过是辅助。 到了李祯房中,杜知县就看到那里已经坐了好几个内帘官,都在陪大宗师说话。 见了杜生辉,众官都笑道:“杜知县来得好迟,这是把房同考官中,你是最后一个荐卷的。” 杜生辉拱手笑道:“我看卷慢,比不得各位。”又朝李祯一恭身:“见过钦差大宗师。” “恩,来了,放这里吧!”李祯指了指长案。 那案上的卷子已经堆积如山,舒日长正在逐一登记。就对杜生辉笑道:“科举乃是国之大事,仔细些也是好的。” 又看了众考官一眼,道:“你们啊,做事未免潦草些。这么早就推荐上来,没个打发光阴的法子,就跑我们这里来闲坐。” 众官都呵呵一笑,又问杜生辉说,杜知县你荐卷如此之迟,是个把细的,想必择出什么佳卷,快把来咱们一睹为快。 杜知县心中有鬼,如何肯叫别人看到自己手头的荐卷。那些留有关节的文章作得实在不怎么样,在淘汰掉那张疑似高文的考卷之后,自己实在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来。 就道:“你们可有什么好卷子可读?” 众内帘官呵呵一笑,都说,今科题目实在太简单,也没有好文章。 却不肯多说。 大家见此情形,以为杜生辉又话要私下同两个大主考说,都知趣地起身告辞而去。 “杜大人可有事,有好的卷子要推荐?”舒日长见众内帘官离开,如先前同考官们那样重复问了这一句话。 其实,方才那群内帘官过来,一是手头没事且来闲聊,二来也是要将手头的佳卷推荐给自己和李主考官,也好争取个好的名次。自己的荐卷如果名次靠前,作为房师,也是面上有光。 当然,这其中难保没有人收了人情,要来说项。不过,没有确凿证据,也不好说什么。 推荐好卷乃是房师的职责,合理合情合法。 杜生辉手上一大堆留有关节的卷子,质量一塌糊涂,如何敢呈上去出丑。干笑了一声:“却是没有,一切但凭二位大宗师定夺就是了。” 说着话,将那堆卷子放在长案之上。 舒日长笑了笑:“真没有?” 这个时候,一直在旁边闭目假寐的李祯睁开疲惫的眼神,道:“杜大人一颗公心,不愧是王尚书的得意门生,不错!” 舒日长也是满面的欣慰,也点了点头。 杜知县突然间一阵心虚,又是一阵羞愧。 他是最后一个将卷子推荐上去的,接下来,就该轮到两个大宗师初选。这事也简单,不外是浏览一道,看有没有什么明显的问题。若没有,就放到转桌会审。实际上,十八房房师推荐上来的卷子有一百多份,实在太多。接下来又是第二场和第三场的卷子,两个大宗师也没办法一一细看。 对于他们来说,接下来的事情很简单,对杜知县而言何尝不是如此。 接下来两场的卷子他也懒得再看,只将自己推荐上去的那八个考生的文和策论、试帖诗挑出来,粗略审上一审。见格式对了,没有违制之处,照例推荐上去。
这正如冯知州所说,反正这八人的文都已经推荐上去了,后面的策论什么和考试的结果已经没有多大关系,彻底沦为空策。 很快,三场考试结束,陕西省的四千多考生出场。而大宗师们已经审完推荐上去的卷子,本届乡试就开始转桌会审。 转桌会审,那是科举考场上最最关键的时刻。毕竟,一个考生的卷子被推荐上去,并不就说你一定能够中举,在这个环节还得被淘汰一大半下来。 所谓转桌会审,就是将推荐上去的一百个考生的三场卷子合在一起,分发给十八房内帘官。由他们按自己的喜好,拿笔打上圈、横、竖、三角、差五种符号。如此过上一遍之后,按照被画了圈的多少排成绩选上一遍,交给两个大主考定夺最后五十名中式举人名额。 因为卷子都要在所有同考官手头过上一遍打分,基本可以做得公开公正公平。 当然,这一关也不是没有漏洞。同考官们谁没有自己的关系,也会四下活动,拿了卷子,请同仁关照一而。但首先,你得保证留有关节的考生的卷子能够被推荐上来,而恰好有被你认出。 所以,虽说考场上也有人情这种东西,但在严格的考试制度下,却是将所有的舞弊可能降到最低。 而且,转桌会审的时候,所有的考官走要集中在大堂中办公,所有的卷子都要集中审阅。若有人舞弊,立即就会被大家发现,免不得要受到弹劾,罢官免职追究法律责任。 这可不比得分房阅卷,只读个破题和承题,就能扔到一边或者推荐上去。得一字一句地抠,提着笔逐字逐句标记,自然快不了。 因为,这一关到最后出案,至少十来天,急不来。 自己推荐上去的卷子是何质量,杜生辉自然清楚。他是个年轻官员,脸皮薄,不觉心脏一阵乱跳。怕就怕这过审的时候出了鬼,叫大家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