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塞烽烟起战端，将军飞度玉门关（11）
次日黄裳就餐经过说书台的时候，果然听那说书先生正在说班超的事迹，黄裳放慢脚步，正好听到班超而立之年时弃笔从戎所说的话：“大丈夫无它志略，犹当效傅介子，张骞立功异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笔研间乎？” 说书先生说当时听闻此话的人都取笑班超不知天高地厚，班超却不以为意：“小子安知壮士志哉！” 黄裳想起在鬼谷藏书洞中看到司马迁史记当中陈胜吴广起事前也有类似的豪言壮语，心道：可见成大事的人未必就是从小立有多大志愿，更多是后期审时度势成长起来的。 却听说书先生说当时班超也不太肯定，就想找人给自己看相，相者果然说班超虽出自布衣却能最终封侯万里之外。班超问相者其中的缘故，相者说班超燕颔虎颈，是万里侯之相。班超于是不再犹豫，弃笔从戎，这才造就了此次建功立业的机缘。 黄裳心道：或许班超更多的想给自己坚定信心而已。就好比师父总是说我是修炼鬼斧神功的最佳人选，何尝不是坚定了我修炼鬼斧神功的信念。 想到这里轻轻笑了笑，径自上楼。 如此一连数日，黄裳只是于神都聚内驻足观赏，几乎是迈不开脚步，眼花缭乱，还不及出馆到洛阳其他地方游玩，端午节就到了。 这日神都聚比平日里更加热闹几分，黄裳稍微凑了凑热闹就发现吵嚷之声喧哗，几乎听不清身边人的话语。 惠英等墨家弟子早已经摸清班超出使西域的时间路线，这几日常有其他墨家弟子出人神都聚，惠英等也常不在。 黄裳心想鬼谷虽然与墨家相交甚好，但毕竟他派私密事务，还是不宜听得太多，于是凑了几处热闹，径自回到客房。 刚关上房门躺在床上未多久，却听轻轻的敲门声。以为是墨家弟子，不想看门一看，却是一张迷眼慈笑的老者：“裳儿。” 大惊大喜之下，几乎就要露出调皮本性，上前抱住老者：“师伯？！”此人正是玄成子。 黄裳忙将玄成子让进房内：“师父告知我师伯端午就到神都聚，我以为是端午过后。师伯怎么这样容易找到我？” 玄成子挥手一笑：“不用讲那些俗礼，我一进门正好碰到将要出门的墨家弟子宗布，是他告诉我的。裳，你这段日子游历人间可有收获？” 黄裳端坐玄成子对面向玄成子讲述了这几个月大致经历，玄成子得知黄裳母亲和兄弟相继去世，不禁黯然：“如此说，以后你也是孤儿了。” 黄裳知道师伯的期许，道：“师伯放心，此事我已放下，日后专心修炼武学一道，再无他想。” 玄成子放心的点了点头：“你说的秦门究竟是何人物？”黄裳道：“师伯也不曾听闻？” 玄成子表示从未听过，但是从黄裳的描述当中突然想起一事：“据说当年扶苏自杀后，蒙恬就和扶苏的尸体一起消失了，再也没有找到。” 黄裳奇道：“难道当日二人并未死？可即使如此，二人是人非仙，两百多年过去了，怎会还活在世上？” “那也难说，或许是另外一种方式也未可。既然你答应与墨家弟子一起阻止秦门劫杀班超便要有所准备。鬼斧神功修炼的如何了？” 黄裳于是将这些日子所遇敌手的对敌情形及感悟详细说了一遍。玄成子笑着点头道：“你师父主张实践中增进修为，看来此法果然适用于你。” 黄裳又对玄成子大致讲了杨锋及当年的尚武等人近况，二人也是有感先天天赋和后天培养机遇孰轻孰重，只怕机遇更重要。 黄裳想起师伯此行的目的，道：“师伯来此想必又是来目测武学人才的。不知结果如何？” 黄裳所问正是玄成子这些年的心病，当年费尽心力找到了黄裳，不想此后再无合适人选进山。鬼斧神功得到去处，另一绝学却至今毫无着落，此次北上直到京师也是毫无所获，虽也有些可造之材的，但都不能达到满意。黄裳知道师伯向来对于挑选进山弟子极为严苛，一般人认为尚可之人，在他来说都是庸才，便不再多问。 二人又谈些各自一路见闻，直至晚餐时间，饭后黄裳帮师伯安排好住处。 此后一连数日玄成子白天都是出门四处访问，夜间才回到神都聚与黄裳闲聊几句，黄裳一见师伯情形就知道又是毫无结果，也不多说。 数日后，墨家弟子来说班超将带领一班使者于次日西出函谷关前往西域，墨家打算先行一步清理道路。黄裳便告别了师伯，随墨家一众先行一步，一行人快马加鞭直奔函谷关。 函谷关道两面临山，深如函，因而得名，始于春秋战国时期，南峙巍巍秦岭，北临滚滚黄河，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行到狭窄处，只能一人马匹通过。 宗布道：“此处是西出长安抵达洛阳的唯一必经之路。” 田洛抬头看了看两面陡峭的山壁和被险山夹于当中的谷底小道：“我如果是秦门一定不会放过这样绝佳的地势。” 惠英认同道：“所以我们要更加小心。” 此时前方山上大步奔下一人，身着黑白衣衫，至惠英面前道：“惠英师兄，尚未见到可疑之人。”原来墨家众弟子已于前日先行到此隐蔽。 惠英点了点头，那人复又奔回隐入山中。 田洛道：“难道秦门会放弃这样的好机会。”宗布道：“惠英师弟，前面关卡有汉军驻守。” 黄裳道：“惠英师姐，我若是秦门一定不会在函谷关内下手，招来大批驻守汉军。” 惠英道：“黄裳师弟说的没错，看来秦门并不打算在此出手，我们先过关再说。” 一行人径自来到函谷关卡，守关令要四人出示通关文谍，惠英拿出早在神都聚秘密交易获得，一行人大摇大摆出关而去。 黄裳心道：墨家弟子果然神通，竟连通关文谍也能轻易弄到手。 四人穿关而过，田洛忽道：“我在墨家总院典藏室曾读到一段墨家开山锯子与白马非马的一段精彩辩论，据说公孙白马最初就是来自函谷关？” 惠英道：“不错。当时赵国流行马疫，许多马都无故惨死，秦国未免赵国瘟疫传至国内，就命人在函谷关贴上不准赵国马匹入秦的告示。此时，公孙龙骑着白马正好经过。看了告示决定戏弄守关将士一番，就对关吏说“白马非马”，如何不让过关？关吏说，白马也是马呀。公孙龙反问道，我还叫公孙龙呢，难道我便是龙么？见官吏怔愣，又道，白马者，马与白也，或白与马也，譬如说要马，给黄马、黑马都行，但要白马，给黄马、黑马就不行了。这说明白马和马是两回事，也是就说白马就不是马，为什么不能过呢？官吏被他说的一愣一愣，他不及官吏反应过来扬起马鞭穿关而过。” 黄裳冷哼一声道：“这公孙龙当真是机巧之人，如此诡辩竟也能自圆其说。” 宗布不屑笑道：“可惜一山更有一山高。后来公孙龙再次返回赵国途径函谷关的时候，官吏换成了关令，验过关符却叫公孙龙从别处过关。公孙龙道，此关是秦至赵的必经之路，我不从此过，从哪过？关令道：此处是函谷关不是你说的关。公孙龙大笑，函谷关怎不是关了？关令冷笑道，先生不是说了白马非马吗？公孙龙这才惊觉关令是在依样画葫芦惩治自己，当时公孙龙是平原君的门客负有秘密任务在身，恐怕耽误行程，只好下马跪在关令面前求了许久，关令才放他出关。” 田洛哈哈笑道：“自食其果。”惠英和宗布都笑着点了点头。 黄裳道：“史记说道德经也是出自于此。说当时的函谷关令尹喜，清早从家里出门，看见东方紫气腾腾，霞光万道，观天象奇景，欣喜若狂，大呼紫气东来，必有异人通过。忙令关吏清扫街道，恭候异人，果然，见一老翁银发飘逸，气宇轩昂，并且倒骑青牛向关门走来。尹喜忙上前迎接，通报姓名后，诚邀才子在此小住。才子欣然从命，在此著写了彪炳千秋的洋洋五千言的道德经。不知是真是假？” 惠英道：“真假不知，不过老子当年确实从函谷关传道关内。” 四人一路说些当地风化人情，一路沿谷水缓行，沿途不断有墨家弟子相报，一路弟子相传的消息，均未发现秦门踪迹。 宗布道：“秦门会不会发现了我们？” 惠英道：“看来我们要再慢些等一等汉使。” 四人下马止歇，隐于谷水一旁的山坡。田洛不解：“为何我们偏偏选在此处停歇等候？” 宗布指着不远处一石垣堆砌的亭台道：“看到那边的驿站了吗？”田洛道：“千秋亭。”宗布满意笑道：“看来你平日在总院看书看得认真，不错这正是千秋亭。汉使一行必定会在此处休息，我们只管等就是了。”田洛见惠英和黄裳都是微笑不语随即明了。 就在四人止歇谷水北端的千秋亭远处之际，班超一行也已经浩浩荡荡过了函谷关。 班超一路向随从讲述鸡鸣狗盗等关于函谷关的趣事，一路警觉周围情形。直到下午到了千秋亭，一行人才下马停歇。 众人刚散座亭中，忽见远处走来一步履轻快的游侠，向众人拱手道：“我是并州游学至此的游侠士子，盘缠用尽了，见诸位负水在身，不知可否借我水喝？” 汉使一行见此人英气又有礼，生出好感，便拿出水袋交于少年。少年启盖一饮而尽，抹嘴道：“敢问那位是管事大人？”却见一人起身道：“在下正是。” 少年见说话之人四十岁左右，身材精瘦，脸庞宽胖，双目精道，面容坦然，八字粗须，道：“果然便是燕颔虎颈的班超！”此人正是班超。 班超见此人居然叫出自己姓名和其余汉使都是一怔，却见那人说完后手一扬抛下水袋，霍得一声已是长剑在手，众汉使不及反应，那少年如闪电般挺剑直刺班超。 班超毕竟也是身经百战之人，迅速后退，边退边伸手拨开身边随行汉使以免被少年伤及，眼见少年长剑将至，一个侧身抽出傅于行囊当中的长剑，回迎少年。双剑相击，但听哐当一声，班超的的长剑已被少年砍作两段。 班超被少年劲力所逼连退数步，手握半截断剑惊骇不已。 须知班超这长剑也是上好精钢锻造而致，虽然算不上什么宝剑却也是上好的兵器，不想竟被这少年如木头一般削断，但见那少年手中长剑又长又薄，不想竟有如此削铁如泥的威力。 众汉使见状纷纷抽剑在手不及少年再次向班超发难，扑向少年。少年挥剑一扫，剑气所致，近处汉使无不被剑气所阻，稍远些的汉使更不敢轻举妄动。 少年一扫而过，收剑再出，却听背后呼呼风声而起，少年知道强劲敌手已到，放弃砍杀班超，回身同时出剑，正好相至的长剑剑尖相击。少年连同众汉使都是一惊，原来此人手中所握并非刀剑，乃是一平常棍木。 少年长剑与棍木相击，如入无人之境一路劈断枝木直刺此人前胸，此人不及长剑近身，仰头矮身欺到少年身前呼呼数掌而出，直逼迫少年不得不收剑后退，立于千秋亭外侧，道：“你便是五原郡外长城断垣处的侠士？”持棍相救之人正是黄裳。 原来黄裳四人一直坐在亭不远处等候汉使，田洛见汉使到来不久，随后又来一黑衣少年，随即惊觉，早在少年扔下水袋之际，就由山上奔下，不想这少年剑法实在快，待黄裳奔至前已经与汉使拆完数招，而田洛更还在之后。 黄裳道：“正是在下，阁下是秦门中人？” 此时惠英等人也相继赶到，宗布道：“秦门为何要劫杀汉使？秦门门主究竟是何来历？” 少年赫赫笑道：“蛇已出洞，恕不奉陪了！”田洛见少年后跃数丈之远意欲逃离，正要去追，却被惠英拦住：“不必追了，此人只是探路，后面才是大批秦门杀手到来。” 宗布仰天一阵长啸，高声道：“交给山上的众师兄弟。” 田洛问道：“此人说的蛇已出洞难道指我们？”黄裳道：“我们想引他们出来，却反倒被他们引出了。” 惠英宗布闻言都是轻轻点头，此时班超一众汉使都已步亭而出，见四人一个比一个英姿洒洒，无不称奇，尤其是黄裳的身手更令众人佩服。班超双掌相叠做礼向黄裳道：“多谢侠士相救，敢问高名上姓？” 黄裳抱拳道：“在下黄裳，鬼谷门弟子。这三位是墨家的惠英，宗布，田洛。” 班超惊呼，双眼炯炯，“原来是鬼谷和墨家的高徒，失敬失敬！”一一向惠英三人答谢，惠英淡淡道：“班公不必客气，若不是黄裳轻功独步天下只怕已经来迟一步。”宗布道：“此人剑法的确迅捷无比。”心中更想，若非他是有意引我们出来，只怕汉使已遭不测。 班超心道看来他们早已得知我等会被遇刺，他早在出洛阳之前就被宫中同僚告知，如今西通西域会有匈奴收买的刺客阻截，不想竟一语成谶，更在此守株待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