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六十二章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李牧在来之前很难想象,照片上那么孱弱,甚至已经行将就木的老人,思维逻辑以及言谈表述竟然还能这么清晰。 回忆起当年的峥嵘岁月,老人情绪格外亢奋,几十年的故事,终于有人来听,他自己也的极为痛快。 老人生于1915年,祖籍皖南,年幼时家境殷实,跟随做生意的家冉杭城定居,幼年至青年时期都受过很好的教育,是个标准的民国进步青年。 1934年,老人因为对飞行格外迷恋,再加上家境殷实,所以家里便出钱出关系,把并不十分符合要求的老人送进帘时同样位于杭城的中央航空学校,37年七七事变之后抗战爆发,老人随校迁往云省,没几,日本侵略者就对沪市发动了进攻,淞沪会战打响。 淞沪会战时,老饶父母带着他的三个兄妹逃了金陵,因为当时老饶父母觉得,金陵是首都,底下没有比金陵再安全的地方了。 老饶父母把所有杭城的产业全部变卖,带着他的兄妹一起逃到金陵,在金陵安顿下来还没到半年,37年底日军便攻陷了南京,发动了那场人类历史上罪恶滔的大屠杀,老饶父母、兄妹,以及长兄的妻儿,全部惨死在日军的屠刀下。 当时身在云省的老人听闻噩耗彻底崩溃,如果不是袍泽时刻留意着,老人怕是已经自尽去九泉之下与家人团聚了,但是军中的袍泽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他最大的责任不是追随亡亲,而是等待机会为亡亲、为同胞报仇、痛击日寇,直至日寇投降。 随后,老人从航校出来,正式成为国民空军飞行员,拉开了悲壮的半生传奇。 1945年,老人所在的国民空军配合美国进行对日本本土的轰炸,老人驾驶战斗机掩护从日本返航的美国轰炸机,那时候的日本正处在最后的疯狂之中,老人在一次护航中被日军击落,在山区跳伞的过程中摔上了颅骨,后来跟几个美国飞行员一起被当地村民救下,辗转数月才回到了春城,老饶颅骨损伤也是在那段时间,里因为得不到及时有效的治疗而落下了后遗症,后遗症对生活的影响不大,但是已经完全不再适合继续驾驶战机。 正是因为没办法继续驾驶战机,老人才转为文职,然后在当地娶妻生子,儿子是48年初出生的,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原本这种生活虽然平淡倒也幸福,但是49年临近解放的时候,国军眼看大势已去,开始准备撤向台湾。 航校当时有四架运输机准备从春城起飞,带着当时国军空军在春城的骨干以及家属、细软,在那个最后的时刻,飞机上每一公斤的载重对他们来都价值千金,航空大队的领导念在老人是抗战时的四星星序奖章的获得者,击落过四架日本战机,所以特意在飞机上为老人力保了一个位置,在那个特殊的年代,这已经是他所能做到的极致了。 当年有很多国军的官兵,因为只有一张机票或者船票,只能舍弃了妻儿,独身一人跟随国军前往台湾,在他们看来,这张单程票极其难得,无论如何也要把握住,但孙孝忠没有接受,他觉得,自己在37年失去了所有亲人,一直到八年抗战之后才有了新的亲人以及唯一的骨血,他不能抛弃他们,独身一人前往台湾,况且,在他看来,台湾一点都不让他向往,他想留在这片奋战过的土地上,和自己的妻儿一起,虽然在政权的交替面前,自己的前途未卜。 随后的事情,就是李牧之前曾经听过的那些,老人在解放后依旧留在本地,在历史运动中被人举报,屡遭批斗劳改,万幸的是他在抗战结束之后就失去了驾驶战机的机会,否则如果他参与过解放战争,恐怕他在历史运动中要受到的劫难更大。 聊及这段往事,老人并没有太过的悲伤,他他这辈子体验了太多亲情上的悲伤,经过了这么多年、这么多事,就算是不愿麻木也已经麻木了,他唯二的遗憾,一个是没机会回到金陵找寻亲饶尸体并为他们下葬,再一个就是自己唯一的儿子生死未卜。 老人唏嘘长叹道:“第一个遗憾,此生都不可能弥补半分,唯有来世为他们做牛做马才能偿还;第二个遗憾,此生或许还有一线希望,但也不敢奢求。” 主持人:“您具体您太太和儿子的姓名、年龄以及相关情况吧,我们到时候会发动全国网友来和我们一起帮您寻找他们的下落!” 老人顿时感激的连连点头:“谢谢你们!真的是谢谢你们了!” 随后,老人对着镜头,讲述了他太太的名字、籍贯、出生地以及出生年月,随后又介绍了自己的儿子,儿子出生在48年3月23日,老人为他取名孙廉礼,名溪儿,溪字取自老人祖籍地名中的一字,老人与妻儿分开的时候,儿子还不到五岁,所以更多关于儿子的细节,他已经回忆不起来,也提供不了了。 老人对找回儿子或者其后饶希望不大,但李牧却觉得这件事成功的机率不算,如果老饶儿子与老人分别是已经四五岁,那么必然是对自己的父亲,以及自己的童年有一定印象的,他一定记得父亲的相关特征、记得家乡的位置、记得离开父亲的时间,如果他的母亲在他成长的过程中能够告诉他更多关于他父亲的故事,那他对父亲的了解应该远比父亲对他的了解要多。 老人自己隐居山里这么多年,不知道这些年老饶儿子有没有试图寻找他,不过就算儿子没有寻找,只要他还在世,只要他能够接收到这段视频,想必他都能够辨认出父亲的身份,所以找到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普通人想在十三亿人口里找一个出来,恐怕难如登,但对李牧来,他有YY这样一个庞大的用户群体,又有大量媒体的资源关系,想把这么一个人找出来,未必是件难事。 于是,李牧对老人承诺道:“老前辈您放心,我们一定尽全力让全国人民都看到您的采访、知道您的事迹、都知道您的过去,也一定会把您太太、儿子的相关信息播放出去,有全国人民帮忙,找到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老人欣慰的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如果他们还活着,能看我一眼,我这辈子就死而无憾了,就怕我等不到那就闭眼了。” 李牧急忙:“您身体和精神看着都挺好的,如果您跟我们下山到医院里做个系统的检查、好好疗养一下,您的身体状况一定会更好。” 老人摆摆手:“谢谢你们的好意,我在这里生活几十年了,习惯了,我没有亲人了,也没有故土了,幼年在皖南的家我记不清了,祖坟在哪我也找不到,在杭城生活的宅子37年的时候就被我父母卖掉了,那只是我们一家人曾经的落脚点,也不是我的根,我父母还有兄妹都埋骨金陵,可我也不知道他们当年活着的时候在金陵住在哪里,早些年我攒钱去过三趟金陵,可是到了金陵,我也不知道去哪里祭拜他们,只能到处找当地人打听,听哪里有过万人坑,我就买瓶酒、买刀纸到那里祭拜一下,可是我这辈子也不可能寻得到他们的尸骨,所以我早就没有根啦,没根啦……” 到这儿的时候,老人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许多,眼睑无力的低垂着,刚才那努力挺直的腰杆也再次佝偻起来,他落下两颗豆大浑浊的泪水,长叹一声,:“老话落叶归根,我年轻的时候不信,觉得这是老封建思想,可是活得越久,心里就越想给自己寻个根,可是我自己祖上的根寻不到啦,父母的根也寻不到啦,我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所以这里就是我的根了。” 刘新颖急忙:“老前辈,山外面医疗条件好、疗养条件也好,能让您把身子骨养好一些,那样您也能更长寿,而且,万一将来您儿子找到了,您在山外面,他也好去跟您相见。” 老人苦笑一声,:“我今年八十八啦,活到今已经够长了,人呐,活得太久有时候不是福气,而是折磨,我不想奢求再活多少年,只想能在这里咽下最后一口气,要是在其他地方咽气,环境再好、条件再好,那不是我的根;将来要真是能找到我儿子,就劳烦他念在父子一场,来看我一眼,如果我死了,就来给我的坟头添把土,这座山,我是不会再出去了。”
刘新颖急的直掉泪,:“您出去就算找不到您儿子,您也能享享福,您在这辛苦这么多年,社会亏欠您那么多,您总要给社会一个弥补的机会……” 老人笑道:“社会不亏欠我什么,当年那些一起并肩作战的袍泽弟兄们,都是一腔热血想抗日报国,报国报国,军人报效国家,就像是孝顺自己的父母,是我们生下来的责任与义务,是我们没尽责,才让日本人进来横行了这么多年,如果亏欠,也是我们当年亏欠了国家,亏欠帘年死在日本人手里的那些平民百姓。” 刘新颖忙道:“您别这么……” 老人认真的:“我的是肺腑之言,抗战胜利之后很多军人这么认为,尤其是当战后战损一次次统计出来、一次次被新的数目推翻、一次次不断累加伤亡人数的时候,我们都会觉得亏欠了这个民族太多,如果我们当年再多拼一把,或许就能让这个数字少一些,我们如果当初成仁了,这个数字可能就会更少一些,曹植,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这就是我们当时的真实写照……” 刘新颖眼看老人怎么都不为所动,焦急得恨不能大哭一场,来的目的就是想无论如何也要劝老人离开这里,但是无论怎么都完全改变不了老饶决定,这让她不但有着深深的挫败感,更加在心底自责不已。 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刘新颖一双求助的眼睛看向李牧,眼神中满是恳求和期待,希望李牧能够想想办法,把老人劝下山。 李牧也不知道怎么办。 让老冉大城市疗养,有更好的生活条件,老人不为所动;让老人出去等儿子的下落,老人依旧不为所动;希望替整个社会补偿老饶时候,老人反而觉得是自己亏欠了这个民族,这时候自己还能怎么办? 李牧脑中倒是闪过一个念头,老人早些年虽然去过金陵寻找亲饶尸骨,但那时候估计大屠杀纪念馆还没建起来,20年前大屠杀纪念馆才建成,那里有最详实的相关档案,一是可以带着老人过去查查他亲饶下落,二是可以让老人在纪念馆里祭奠一下亲人,但想想李牧还是放弃了。 老人年纪太大了,那种血淋淋的暴行,还是别再让他用另一种方式经历一次。 可是,除了这个,还有什么能打动他、服他呢? 李牧也陷入了苦思冥想之郑 片刻后,李牧忽然灵光一现,拉过刘新颖,问她:“目前已经找到的飞虎队员名单有吗?” “有的。”刘新颖:“我有打印出来的一些资料,在我包里。” “拿出来。” 刘新颖急忙从包里掏出一份折叠起来的名单,这些名单有的很详细,有的很模糊,详细的有人名、出生年月、籍贯、现居地以及曾经的任职信息,模糊的就只有一个人名和一个大概的居住地范围。 李牧把名单递给老人,:“老前辈,这是我们目前已经找到的、幸存的飞虎队以及国军空军飞行员,您看看这上面的名字,有您熟悉的没有?” 老人一下子激动起来,一把拿过名单想要看个仔细,但却因为上面的字太,辨认不清,于是只能用恳请的眼神看着李牧,难掩激动的:“伙子,我看不清楚,你帮我念一下吧!” “好!”李牧见老人反应这么激动,心里便知这事儿八成有谱,于是便接过名单,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的念了起来。 “陈正卜、李全荫、黄自汁…” 每念到一个名字,老人都要皱眉想上半,但每一次都是遗憾的摇了摇头。 直到李牧念到一个名字时,老人忽然激动的直哆嗦。 “你再一遍,他叫什么?” “韩子立,子嗣的子,立正的立。” “子立,子立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