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甘夫人如履薄冰

    吕布在州府隆重接见简雍一行，并让吕玲绮与简雍等见礼。女儿虽幼，但毕竟待字闺中，依礼不该见男客。吕布一高兴，就忘了这茬，忙不迭地把女儿叫出来显摆。如果是孙嵩前来，说不得要大皱眉头。简雍却是个旷达洒脱的性子，威仪不肃，言笑无忌，见吕玲绮眉目如画，端庄乖巧，大为欢喜，脱口道：“吕将军有此佳女，真让人艳羡！”

    吕布笑问道：“简君亦有女否？”

    简雍苦笑道：“吾尚无妻，何来有女？”

    吕布诧异道：“君潇洒自适，位尊治中，何故不娶？”

    简雍叹息道：“非不想也，是不得也。或是身比晏子矮三寸、体比项王宽六分之故。”

    举席皆失笑，吕玲绮也不由掩口粲然。

    吕布大笑道：“简君之诙谐，实让人忍俊不禁。”连连举觞相敬。一席宾主尽欢。

    宴后次日，简雍代表刘备递上聘书，并附上礼单。吕布见有金银财宝、绸缎珍奇，体现出刘备之诚意和重视，大为欢喜，命人准备回礼。

    吕布所表任的兖州治中王楷代表吕布与简雍签署盟约，发誓永结婚姻之好，共平天下、兴汉室。所谓表任，就是自任，然后向朝廷发一封奏表，走走程序，至于朝廷承认不承认，那是不用考虑的。比如当年朝廷任命的兖州牧是金尚金元休，与现在刘备手下任北海相的第五巡并列“三休”，就为自任兖州牧曹cao所逐。

    简雍圆满完成任务，告别吕布，径回青州。简雍去兖州前，刘备与他见过面，告知自己将巡视东平、济北、泰山诸郡，简雍自兖州回来，若无意外消息，可留书告知情况，自回青州即可。

    简雍回到临甾，刚刚洗漱已毕，准备歇息片刻，门人急报：“夫人有请！”

    此夫人非别人，正是刘备正牌夫人甘氏。甘氏年纪不大，但既被刘备明媒正娶为妻，在青州群臣心目中便非同寻常。今又诞下嫡长子，地位更是牢不可破。孙嵩、应劭、缪斐等一些老臣请了老儒、名士来教导甘氏礼仪举止，力求让甘氏从小家碧玉快速成长为雍容华贵的诸侯夫人。甘氏谦恭自守，明智仁厚，威信极高，大家都尊称她为“夫人”而不冠之以姓。

    简雍心中盘算甘夫人这么着急的请自己去，当是对吕布之女相当好奇，急于了解该女品貌如何，便打着腹稿，想想到时该如何做。吕布虽然不是好亲家，但其女确实是难得佳女，可为良配。简雍更想到远处，若刘备击败吕布，扫平天下，刘寄奴贵不可言，其妻若是世家大姓，反倒不美。

    到了州牧府，甘夫人在偏厅待客，门窗全开，帷幕撩起，夏风轻送，一片清凉，众侍卫皆在门口侍立，只甘夫人一袭素裙，端坐席中，脸上罩着轻纱，望着如神仙中人。简雍不敢多看，忙上前见礼。甘夫人轻声道：“简公请坐。”

    简雍道：“谢夫人！”忙入席，正襟危坐。他坐姿一向随意，在刘备面前也常怎么舒服怎么来，箕踞倾倚常有，如今面对甘夫人，却不敢放肆。

    甘夫人清水般的明眸注在简雍身上，先寒暄了几句，问了辛苦，又问：“听闻吕氏女聪慧貌美，不知是真还是讹传？”

    简雍忙道：“回夫人，吕氏女年不到八岁，确实聪慧异常，言谈机智，举止端庄，品貌非凡，青州文武有女者，未有如之者。”

    甘夫人点点头，道：“如此甚好。吕将军也是一方诸侯，兖青联盟，止息干戈，可保中原太平。”甘夫人乃沛国沛县人，地处三州交界，河流纵横，盗贼丛生，极不太平，百姓愁苦，她自小就以未来为忧，不意喜从天降，为青州刺史刘备遣人迎接，先纳为妾，又升为正妻。甘夫人心中怀有一秘密，从未对他人说起。年幼时里中相者曾指着自己对父母说：“此女后贵，位极宫掖。”意思是她将来可为皇后。先为刘备迎娶，还疑惑此相必有戕错，不料刘备出青州，破曹cao，巡豫州，威徐州，显示出扫平天下的格局和气魄。甘夫人心中惊喜，又怀忧惧，自己出身平平，真能坐到那个位置吗？

    简雍陪着聊了一会，看甘夫人流露出话题即将结束的意思，便欲提出告辞，甘夫人状似很随意地问了一句：“听说有个糜娘子去投将军，简公见过吗？”

    简雍心中一震，略一犹豫，道：“雍自青州西上，经樊县停留，听将军指点结盟兖州之事，私下闻有此人，却未曾谋面。”

    甘夫人道：“简公所闻如何？可否讲来？”

    简雍坐的离甘夫人挺远，她脸上又罩着纱巾，简雍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觉得那双美眸极大极亮，背上见汗，道：“闻糜娘子乃徐州别驾糜竺之妹，年约十四五岁，自往投将军，个性刚烈，将军及其兄皆无奈，只得暂留其在身边，想必、想必其乃小女儿心态，不解世事，长大些或会自去。”

    甘夫人道：“其乃贵女，如此无名无分跟随将军，心甘否？”

    简雍道：“这个，少女心思，倾慕英雄，乃一时冲动，恐怕不会长久。”实际上并未回答甘夫人的问话。

    甘夫人犹豫了一下，问道：“有谚云，贫贱之知不可忘，简公以为如何？”

    简雍额头冒汗，这个典故他知道。这是本朝光武帝问大臣宋弘的话。宋弘相貌堂堂，被光武之姊、新寡的湖阳公主看上了。光武帝就去试探宋弘，问道：“谚言贵易交，富易妻，人情乎！”宋弘回答：“臣闻贫贱之知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意思他不会更换发妻。甘夫人只问了前半句，却是让简雍表态，若有人意图上位，简雍是支持发妻，还是支持贵女？虽然过于直白，却也是甘夫人的极限了。她出身低微，这些东西还都是近年来学得，关心则乱，哪里管的了许多。

    简雍伸袖擦了擦汗，这等后宫之事最是可怖，一个不慎，万劫不复，但甘夫人步步紧逼，他也不敢虚言搪塞，心想甘氏诞下刘公嫡子，除非犯下大错，正妻之位当可无虞，心一横，道：“雍以为此谚乃是至理。”

    甘夫人眼眸露出笑意。又寒暄几句，亲自送简雍到门口。简雍出了门，夏风一吹，脸上汗意去了不少，心道：乖乖，这甘氏成长之速真令人刮目相看，等到刁蛮任性又美貌绝伦的糜娘子到来，说不定就是一番龙争虎斗，再有聪慧天生、志大才高的吕氏女到来，又不知要产生多少刀光剑影。希望玄德能够降服众女，使得后宅安宁。反正玄德你自求多福吧！我老简是不敢参与了。

    为了压惊，简雍也不回家，径去寻其酒友、兵曹从事徐邈。徐邈也是脱落行迹之辈，并不以简雍为上官而小心翼翼，两人私室对坐饮酒，好不快活。酒酣，徐邈问简雍兖州之事。简雍道：“吕奉先有勇力，性大度，能畏服诸将，不易图也。谋士有陈宫、许汜、王楷等，智略不俗，武将有成廉、魏续、高顺、张辽、郝萌、曹性等，皆有勇力。观吕奉先不似能为人下者，待我军休整已毕，宜早图之。”简雍性情简傲跌宕，但跟随刘备许多年，尤其是这两年渡河南下，刘备常对其耳提面命，鼓励学习，简雍身处治中高位，虽不管琐事，但眼界开阔，进步不少。

    徐邈道：“天下诸侯，唯曹孟德有王者之相，今为刘公所破，尚有何人可敌？吕布，只恃其勇，不通政治，不治经济，何能久长？或自败，或先攻我夺粮，我军可曝其罪而伐之，婚姻之毁非由我军也。”

    简雍大点其头，两人继续大喝，指点江山，臧否人物，意气风发。